玻璃壶里正煮着茶,“咕嘟咕嘟”冒着泡,白色小朵菊微微翻滚,肥圆的红枣游来荡去。
早来天欲雨,能饮一杯无?“红泥小火炉"的安逸温暖令人神往,“绿蚁新醅酒”更望尘莫及,但,可以在这个早春阴冷安静的上午,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白菊红枣蜂蜜茶吧?
有饮,亦不可无食。东坡吃野鸡写《野雉》诗,吃鳊鱼写《鳊鱼》诗,哪怕一碗粥也要入诗《豆粥》,小小一碟时蔬也成全了一首《春菜》诗。“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读到此句,红亮油糯、软烂肥熟的东坡肉仿佛已在眼前蒸腾热气,涎水滔滔不引自来,一路扫荡舌齿管胃而去。
说这么半天,还附庸风雅卖弄诗词,其实是想写写吃,关于吃,男士道来是豪放洒脱做派,于女士却是不可说,好吃是和懒做紧密结合的,君子好逑的淑女怎可能食肥炙、啖肉羹?
就象今天,不过想写写“关于吃”的故事,因为身为女子,且时时想起别人说起好吃之人时的鄙夷之色,还是不由得先废话一堆,搬出圣贤压压阵脚,似是想以此证证清白,壮壮底气。
最早关于吃的记忆,该是五六岁时,母亲偶尔冲杯白糖水哄我,总嫌不够甜。某一日趁母亲不在,舀凉水倒进糖罐,猛喝一口,全无甜味,胸中扑通直跳,倒水盖盖一气呵成,提心吊胆好几天。因那份羞耻之心,自此对糖水不敢再提。
白糖拌炒面却是必要的,桔子粉塑料袋里装上炒面,拌上两勺白糖,放个小勺子,皮筋扎好口,带到学校,下课时直接舀一大勺吃,又甜又扛饿,还能馋其他小朋友。
姥姥家的金瓜土豆莜面河捞最好吃。秋天里,澄清天底下,姥姥家窗台上垒了两层红红绿绿的瓜。赤红的金瓜和圆滚滚土豆切成块,麻油淋入锅,红葱圈炸香,金瓜土豆乱入锅,上下左右一翻炒。黑酱上色、粗盐加味,一瓢凉水“哧啦”一声浇下去。河捞床子“咯吱吱”压下一蓬蓬莜面,轻搁在高梁杆子扎成的笼屉上,风箱呼呼拉出来推回去,干柴烈火腾起迷蒙水气。姥爷抽支烟的功夫后,敞开灶门,掀起沉重木质大锅盖,提起笼屉望下去:流了土豆化了瓜。金黄色浓汤里,倒醋洒盐半大碗,姥姥撕拨开一剂莜面河捞,披头散发一团挟到我碗里,长筷子翻几下,我便端着到下街老桑树下,找快磨得锃亮的石阶,高高兴兴吃起来。
街口的那棵老桑树,粗壮虬曲的枝干蜿蜒而上,在半天空簇生出浓荫的冠盖,油绿发黑的大片掌形树叶象条条绿手帕,微风中摇曳飘飞。听姥姥说,某年某月某日,一声炸雷击中冠顶,老桑树秃了顶,焦了头,开始走向风烛残年,只剩周围几枝粗壮旁枝仍在迸发盎然绿意。
鸟在枝头鸣叫,喜鹊也常来光顾。谁也不知道这棵老桑树活了多少年,并且还能活多少年。年少时望它紫红桑果诱人,年老时浓荫下乘凉避暑,熬倒了不知几代人。
而我记挂得是它黑亮饱满的桑果,只吃过一次,却念念不忘,连带着对老桑情深意切,在记忆深处流连了好多年。
春天里,捋一把榆钱嚼出甜香;揪几株嫩蒿啃一嘴草味。苦菜正嫩生生长新叶,跟母亲提着蓝子去挖,没几下便去寻甜甘草的茎,象蚯蚓般的长茎深扎地下几尺许。用小铲子连铲带磨求得半根,揉揉皮、抖抖土,放嘴里使劲连嚼带吸,又涩又甜。
羊奶角角爬上蔓了,一串串摘下来,塞嘴里咬出白色乳汁,滋味并不好,却每年都要尝一尝。红棘果红得发黑,满肚子毛和籽,只有薄薄一层甜皮。摘满兜兜带回家,飞针引线穿成串,脖子一串,手两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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