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童年和父亲
梦开始
那天晚上1点多了，我还写着东西。写到关于父亲的时候，不知怎么了，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下来，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小时候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
那是我上大学第一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就哭了。没有声音，没有无助，没有绝望，有的只是眼泪流在脸颊的滚烫感和脑子里电影式的画面。
哭着哭着我趴在书桌上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02
童年，我最快乐的时光
那时我还是小学三四年级的丫头，那时父亲还不到四十岁，还没有多少扎人的胡须，还看不到太多的白头发。但我已经是父亲的得意助手了。每逢星期天我都会主动和父亲外出收废品，父亲开着笨笨的车，我叫它“小蹦子”。
最开心的是父亲把“小蹦子”停在村里，我一边写作业，一边帮父亲看着车，超有成就感。没过多长时间老远就看见父亲肩上扛着，手上提着，快速向我走来。这时我肯定是立马放下手中的作业，替父亲拿着小东西。然后父亲一趟趟地走，又一趟一趟地来。那时是大夏天，父亲的白上衣湿透了一遍又一遍。
我说，“爸，歇会吧！”父亲摆摆手说，“再等会吧，还有几家要卖废品呢！”说完父亲就一边吆喝，一边快步奔向另一家。
我就负责给父亲看车，有时候也会看他怎么和别人打交道。父亲在生活中是一个不太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但是和人家打交道做生意的时候，表现出的热情和能说会道，那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也是暗暗地佩服呢！
在为父亲看车的日子里，其实有很多乐趣呢！我们如果要收够一整车货的话，一般就到下午一两点了。好心的阿姨叔叔都会招呼我们吃饭，有时候实在执拗不过，父亲就会让我吃。他自己在小商店里简单买点东西。如果收货早的话，父亲就会开着车到我们的街里把废品卖了。这时就是幸福的开始。
因为父亲会带着我“下馆子，”父亲会点我最喜欢吃的青椒炒卤豆腐皮，然后再要几个大白馒头，另加一瓶啤酒，我们的大餐就开始了。父亲那时总是笑着看我大口大口地吃，我总是笑嘻嘻地给父亲倒啤酒。
那是我记忆中最好吃的大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吃完饭，再卖卖废品，也就晚上七八点了。我和父亲高高兴兴地载着我们的“小蹦子”，趁着月色，一路向北。有时候我们兴起，在空旷的大路上，在乡间的田野里，会飘荡着我们父女的大合唱“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后来随着我年级的升高，年龄的增长，我再想趁着假期跟着父亲去，父亲怎么也不让我去。
他说女儿长大了，不能再跟着父亲受苦了，再说这活又累又脏，女孩子不能跟着了。
自从不跟着父亲，我再也没吃过青椒炒卤豆腐皮，再也没好好为父亲倒过啤酒，再也找不到记忆中最美好的童年时光了。
我已经有十年没再和父亲一起吃过青椒炒豆腐皮了，那种味道也就变成了童年的记忆味道。
03
七年，我们的互相亏欠
随着我和哥哥上学费用的升高，家庭压力的增大，父亲和妈妈在我上六年级的时候外出打工去了。这一走就是陆陆续续的七年。
我记忆里父亲在这七年里就回来了三次。一次是奶奶住院生病，一次是我考上县里最好的一高过年回来，一次是我高二过年回来。
奶奶生病住院，父亲回来的时候，记得是我刚上初一吧。我那时在县城上学，一星期只能回去一次。父亲回来的第二天就去学校看我，给我带了好吃的，给我的同学也带了好吃的。那是我最兴奋的时刻，一年多没见父亲了。
因为我还要上课，和父亲说了只有半个小时的话。但是对当时的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星期天我随着父亲去医院看望奶奶，只记得当时很开心，具体记不得是什么了。好像父亲给我们买了小龙虾吧。当时的我就觉得父亲回来了，一切都有了。
父亲那次回来没有见到在上大学的哥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很失落。临走前父亲给哥哥写了一封信，表达了歉意和含蓄的思念。而小小的我在一旁给眼前的这位男人，有些沧桑，有些疲惫，还有些白头发的，我不再年轻的父亲，写信。当然也给妈妈写信了，妈妈那次没有回来。
父亲在家待了不到十天就返回打工的地方了。当我第二个星期天从县城回到家的时候，奶奶的病好了，家里的“小黑”照常“汪汪”地迎接我回来，爷爷奶奶也是笑呵呵地说“孙女回来了！”
而我总觉得失落落的，因为我会很久很久吃不到父亲给我买的小龙虾了。
在我高一的时候，父亲第二次回来，是和妈妈一起回来的。这次回来能明显感受到父亲的沧桑。父亲人当时才四十出头，双手就干裂，有很多老皮，能看出一道道血痕。我当时看着父亲的手，眼泪直想流下来。用手摸着，很粗糙，但是很有安全感。我和哥哥能衣食无忧地好好上学，是父亲用自己的双手给我们一点点铺出来的呀。
这个年是我们最愉快的年，一家人团团圆圆，但是父母过完年没几天就要走了。这次走是我送的，我没哭，我一直在安慰他们，我越安慰反而母亲哭得越厉害，我看见父亲也在偷偷地抹眼泪。
那一瞬间我发现父亲好苍老。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目送
我忽然想到龙应台的《目送》:我慢慢、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父亲第三次回来是我上高二的时候，这个时候我压力很大，因为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我的心态再也没有以前的好了，变得焦虑和惆怅。而我对父母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了。因为我那时总是认为，父亲只是一个在电话里对我嘱咐，一年回来一次甚至一次都没有的，我生活的配角。
我开始学会了抱怨，学会了要求。这个时候我和父亲通电话说不了几句就要挂了。因为我总觉得父亲不理解我。他总说给我们挣钱，让我们在生活和学习上没有顾虑。然后呢？过年也不是每年回，为了省春运的钱；每次打电话都说不了几句，父亲就要挂，我总觉得他是为了省电话费。
我想要的是陪伴，而父亲想给我们的是更多物质的保障。我觉得父亲一直不理解我。
后来，虽然母亲高三陪伴我一年，但是我还是不太理解父亲为什么把金钱看得那么重要，我想要的陪伴呢？
这七年间，虽然每一次和父亲的见面都是很短暂的，但是我都特别高兴，也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陪伴。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变得敏感和细腻。我总觉得我和父亲这七年之间，我们是在互相亏欠。我不太理解他，他也没有给我们足够的陪伴。
就像王菲在《匆匆那年》唱的那样: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我们要互相亏欠。
04
远赴，为了心中的答案
我们到底互相亏欠了什么，我想亲自找答案。于是今年暑假，我独自一人坐车跨越几个大省，来到了南方，父母打工的地方。
因为母亲上班，是父亲接的我。一下车，我就在张望父亲，我想看看我两年半没见了的父亲是什么样，期待着，等待着。正这时，父亲老远就把我喊着。我们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时隔两年多没见，父女俩肯定一下子就抱着了。我惊喜地喊了声“爸”，父亲一下子看见我竟然有点慌，好几秒，才开口，“我在这等你有一会了，终于到了，赶紧坐上车吧！”
回到父亲的住处，我知道父亲吃得并不好，住的也是厂里的小房子，简陋，周围还有噪音。东西很多，地方很少，但是父亲空间利用的比较好，所以没有那么杂乱。
我没有多说什么，因为父亲一辈子节约惯了，有条件他也不会租房子住。
但是我心里很难受，眼睛很酸，好像找到了答案，我们没有互相亏欠，而是我们都没有好好走近对方。
走近父亲，走近真实的父亲，了解你，靠近你，拥抱你！
在父亲这里的一个月里，我确定以及肯定是我这七年里最幸福的时光，没有之一。
我最期待的就是父亲和妈妈下班，我们仨一起散步，一起逛商场的时刻！而每次的逛商场他们都是围着我转，妈妈说，“这次要给闺女多买点裙子。”父亲接着说，“要多买点秋天的衣服，她回去就冷了！”
每到此时此刻我都开心得像小孩。看着他们给我挑衣服，给我试衣服，他们俩脸上笑得蜜一样甜，在我眼里是最美的画面。
他们不让我买便宜的衣服。我们看中了一个三百块钱的裙子，我嫌贵不要。但是他们强烈要求我要，我坚持不要。最后父亲说了一句:“妮，我就你这一个闺女，我都没有好好给你买过衣服，我能不给你买好的吗？”
我要了。就像父亲说的，他们只有我一个闺女，想把最好的给我。但是我这个闺女并没有真正的了解他们。
我们让路人给我们照了合影，幸福在咔嚓的那一瞬间绽放在父母的脸上。
我们的幸福
“刚刚好，看见你幸福的样子，于是幸福着你的幸福。”村上春树《国境以南太阳以西》的句子不禁涌上心头。
和父亲畅谈，我了解到父亲给我们打电话不是怕电话费，而是他不擅长把自己的真实感受表达出来；我了解到父亲这些年的内心其实很自卑，他觉得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真正责任；我了解到他也会想家，他也会看到跟我一样的女孩子，就会想到我……
暑假就要开学了，分别的时刻还是到了。我没有哭，一直在笑嘻嘻地安慰着他们。因为母亲请不了假，不能送我，为这母亲的眼圈一直在红。我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父亲送的我。因为我们来的早，父亲和我在等车。等了好大一会，车还没来。因为父亲还要按点上班，父亲说他先走了。我很想在这时给父亲一个拥抱，但是看了看周围这么多人，我不好意思。
但是不一会父亲又回来了，多了一瓶牛奶，给我的。父亲说，他要亲自看我上车才放心。我心里一暖，真不想回去了。车还没来，父亲怕我在车上无聊，非要给我买瓜子。他俩已经给我买了一大包吃的了，唉，拦不住。
“车来了！”父亲刚走没多久车就来了，父亲还没来得及送我，我就已近坐上了北方的车。
“爸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我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路上小心，记得随时给我打电话，早点就不买瓜子了嘛！”父亲有点自责。
05
梦醒来
梦醒来已经是晚上两点多了，我眼角湿润，眼泪一点一点流下来，流在嘴里，我吮吸到了幸福的味道，咸咸的，甜甜的。
《挪威的森林》里说: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即使是你最心爱的人，心中都会有一片你没有办法到达的森林。
父亲，您就是我的一片森林，我在您这里迷失过，迷茫过，还好我们相逢了，有些地方虽然我还是不懂，但是我支持您，理解您，足矣！
今年的双十一，父亲，我想给你表白，“老爸，今年过年回来的时候可不可以让我把拥抱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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