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仪之争
哀帝刘欣,本来是定陶恭王刘康之子。刘康是元帝刘奭的儿子,因为元帝宠爱其母傅婕妤,爱屋及乌,对这个儿子也非常喜欢,甚至一度想废黜太子刘骜(成帝),改立刘康为继承人。但这件事终究没能实行,刘康被封定陶王,带着母亲傅婕妤离开了长安城,归藩就国。
刘康有许多妻妾,其中丁姬生下一个儿子,就是刘欣。刘康早死,刘欣袭爵为定陶王,绥和元年(前8),他和叔父、中山王刘兴同时入朝觐见。他的祖母傅婕妤(此时已被尊为王太后)也跟着一起到了长安,携带大量珍宝,贿赂赵皇后飞燕,以及掌权的大司马、骠骑将军王根,想让孙子刘欣登上太子宝座。成帝没有儿子,在听了赵皇后、王司马的建言以后,又仔细比较了刘欣、刘兴两人的性格、学识,终于决定选择刘欣作为储君。
刘欣从此就进入宫中,学习礼仪和治国之道。按照规矩,藩王入继大统,就必须和他亲生的父、母亲断绝来往,但皇太后王政君下令,允许傅太后和丁姬每隔十天进宫一次,探望自己的孩子。
成帝认为,太子不应再照顾自己的“私亲”,王政君回答说:“太子还小,他一直是傅太后抚养长大的,傅太后去看望他,就象乳母看望养子一般,不会有什么妨碍。”于是准傅太后一人每隔十日觐见太子一次。王政君后来才发现,这分明是开门揖盗之举。
绥和二年(前7),汉成帝暴毙,太子刘欣继位,就是西汉孝哀皇帝。成帝的灵柩还停在宫中,没有安葬,傅太后就指示新皇帝,封他的老丈人傅晏(哀帝傅皇后,是傅太后的堂侄女)为孔乡侯,封他的舅舅丁明为阳安侯。太子太傅师丹劝哀帝说:“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啊,您的亲戚还怕得不到富贵吗?如此仓促加封,恐怕难以长久。”但哀帝只听祖母的话,根本理都不理。
王政君看出苗头不对,就让大司马王莽立刻辞职,回家躲避,以免得罪新皇帝的外戚。王莽上书请辞,哀帝知道短期内无法扳倒王氏家族的势力,于是好言抚慰,免他大司马之职,但仍保留特进、给事中的职位。
然而削弱王氏势力,把政权收回到皇帝手中,是哀帝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的问题,他从给自己的祖母、母亲上尊号的事情入手,终于逐步扳倒了王氏家族。哀帝初继位时,身份仍然是藩王妻妾的傅太后、丁姬,仍然只能十天一入宫觐见。哀帝以怀念亡父为由,请求王政君颁诏,尊定陶恭王刘康为“定陶恭皇”,然后即亲自下令:说,“母以子贵,当尊傅太后为恭皇太后,丁姬为恭皇后。”允许她们在宫中居住。第二年,再次下诏,把父亲尊号中的“定陶”二字抹去,直接称“恭皇”,尊傅太后为帝太太后,丁姬为帝太后。
古人很讲究礼法,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大宗、小宗不可混淆,而哀帝的这些命令,分别是想把自己亲生父亲的地位抬得和成帝一样高,把自己祖母的地位抬得和皇太后王政君一样高,把自己母亲的地位,抬得和赵飞燕一样高,这自然会招致以王莽为首的旧臣的反对。但傅、丁二人已经住进宫中了,她们便于就近操控皇帝,新的外戚傅、丁两个家族也已经封侯的封侯,担任三公的担任三公,夺取了相当一部分朝廷权力,便于里外呼应,赞同皇帝的诏命。王莽等人的反对根本无效。
哀帝先指示司隶校尉弹劾前大司马王根,把他赶出了朝堂,又指示相关部门上奏说:“新都侯王莽前次阻挠陛下尊奉自己的父母、祖母,亏损孝道,应该免为庶人。”哀帝看时机成熟,就下诏说:“王莽和太皇太后是亲戚,不必免为庶人,让他离开长安,回到封地上去就可以了。”
王莽回到封地,行为举止更为恭敬谨慎。他的儿子王获杀死了自己的奴仆,遭到王莽严责,甚至逼其自杀。王莽的名声比在朝中时更为煊赫,三年中上书为他鸣冤的奏章,竟然有一百多份。
王氏倒台,赵飞燕的家族跟着失势,孔光、师丹等名臣也先后被排挤出权力中心,傅氏、丁氏遂贵显一时。傅太后骄横得不得了,竟敢当面称呼王政君为“妪”,也就是老太太的意思。她回想起当年在元帝身边,和自己争宠的还有一个冯昭仪,就向她伸出了毒手。
冯昭仪很有胆识,元帝还活着的时候,某次带着嫔妃们去看斗兽,突然一头狗熊逃出牢笼,向元帝扑了过来。嫔妃们全都吓得四散逃走,只有冯昭仪张开双手,拦在狗熊面前。后来狗熊被制服,元帝问她:“你不怕吗?”她回答说:“猛兽捉到一个人就会停止前进了,我恐怕它伤害陛下,所以自己前往承当。”元帝为此深爱冯昭仪,当时还是婕妤的傅太后一直又是惭愧,又是嫉妒,早想收拾这个争宠的女人了。
冯昭仪后来生下儿子刘兴,封为中山王,冯昭仪就被尊为中山太后。她的遭遇和傅太后有些类似,也是儿子早死,苦心抚养年幼的孙儿刘箕子长大。哀帝继位,派中郎谒者张由去中山治疗刘箕子的眼病,张由因为擅离职首被逮捕下狱,他反咬一口说:“中山太后诅咒皇帝和太后。”
傅太后急派御史丁玄去逮捕和审判冯氏族人,一连数十天,毫无所得。她又派亲信史立去调查,史立严刑逼供,数天内杀死了十多人。很多人受刑不过,被迫招供,只有冯太后不肯屈服,史立问她说:“从前你敢挡在狗熊前面,多么英勇,现在怎么变得怯懦了,敢做不敢当吗?”冯太后大惊,说:“这是宫廷内部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分明是受人指使要来陷害我呀!”于是服毒自杀。
傅氏和丁氏虽然多人封侯,甚至做到大司马,但他们的实际权力,比成帝时代的王氏要差得多了。成帝用一批外戚打倒另一批外戚,如果能够从此振作,逐步把权力收归自己手中的话,或许还算是个有作为的皇帝。可惜的是,董贤的出场打碎了这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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