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藤

“二娃儿，看到那颗葡萄藤了吗？”夏夏随着爷爷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棵年迈的葡萄藤在月亮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凄凉。

“恩，那颗葡萄藤好老，还不结葡萄呢。”夏夏哀怨地说完便看着哈哈大笑的爷爷。爷爷的头发在月光的辉映下变成了银白色，带着一丝神秘的感觉。

爷爷摸了摸夏夏的头，悠闲地摇着蒲扇缓缓说道“这葡萄藤虽然老，但却很神奇哦。”

“有什么神奇的”夏夏好奇地问道

“相传在七夕节的晚上，站在葡萄藤下便可以听见鹊桥上的声音。”爷爷望着葡萄藤深沉地说道。

随后便微笑地看着夏夏，这棵葡萄藤瞬间在夏夏心里显得高大起来。望着院坝旁的葡萄藤，轻柔的月光照耀在它的身上，为它披着一身银白色的纱衣，此时的它犹如下凡的仙人般，既清冷而又高洁。从此以后，夏夏每天都会给它浇水，盼望着七夕节快些到来。当然，到现在为止夏夏都没有在七夕节这天来过葡萄架旁。如果问儿时的夏夏她最喜欢谁，那她会毫不犹豫地说是爷爷。

有一回放假回家，看到院坝边躺着一道暗红色的木门，它似乎是被家人遗弃，孤独地躺在一旁。朝它走近，暗红色的油漆上有几出白色粉末。摸着粉末的痕迹不由得微微发笑，这粉末包含着年少时的幸福时光。

那时，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所以母亲从来都不会给夏夏她们三姊妹零花钱。要知道小时候没有零花钱可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当别人欢喜地跑进小卖部而你就只能远远地看着，垂涎着她们手里美味无比的——辣条。但是，夏夏她们却过得很快乐。因为总会有一个人偷偷给她们零花钱，偷偷给她们一些小惊喜。

每周一爷爷都会给夏夏她们零花钱，但有时候也会忘记。这时候夏夏都会拿着粉笔在门上写着钱的字样或者画个钱的符号，以此来暗示爷爷该给零花钱了。夏夏也不知道爷爷看了这个能不能懂，但是每当夏夏这样做了，第二天爷爷肯定会给。当拿到钱的那一瞬间感觉人生无比美好，生活处处充满光亮。但爷爷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夏夏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爷爷奶奶是和夏夏她们分了家的。所以如果被奶奶知道了，爷爷肯定会挨骂。爷爷是个老好人即使挨骂他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因此，每当爷爷又被骂，夏夏她们便会对奶奶又仇视几分。

但爷爷还是会偷偷给夏夏她们钱花，只是这个过程更加小心翼翼了些。有时候交易场所是在厨房，爷爷装作在洗菜，之后便叫夏夏过去帮忙。在这个过程中爷爷便把钱偷偷塞进夏夏的衣包里。有时候在柴房，漆黑的环境，却充满着乐趣。有时候爷爷面无表情朝夏夏走来，拍了拍夏夏的肩膀，便把钱放在了夏夏的书包里。而夏夏她们也是很好的演员，知道交易成功后，大家相互瞥了一眼，便陆陆续续地出门上学。直到确定离家老远了便相视一笑，之后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向小卖部。

“夏夏，在学校感觉怎么样啊。”爷爷摸着夏夏的头微笑道

“还可以啊”夏夏盯着手里的手机缓缓地说道，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屛上敲打着。

“你手在屏幕上动这么快，是在干什么。”说着便看向夏夏的手机，但看了一会儿也没看懂，便默默转过头去。

“聊天”夏夏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爷爷，漫不经心地说着。

“和谁聊天啊，是和同学还是老师啊，我给你说啊要和老师多多交流啊，这有利于……”

“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和老师聊天啊”夏夏不耐烦地说道，之后便起身上楼，在上楼的过程中依稀听见爷爷轻轻低语着“哎，长大了不爱听爷爷唠叨了哦。”这声音带着淡淡的伤感和一丝无奈。夏夏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阶段很多事情都不想和爷爷分享，反而和学校的同学倒是很能聊。

抱着双臂，看着窗外飘飞的树叶。叶子随风舞动，漫天飞扬。这秋天的天气说变也变，如果能忽略冷的话，夏夏会好好欣赏这番美景。可惜，看着窗外这番景色越令夏夏感到阵阵寒意。老师声势浩荡地在黑板上比着画着敲打着，夏夏也依然不为所动，依然在神游中度过这难捱的时间。突然，全班开始吵闹起来，往门外看原来是几个家长给孩子送衣物来了。

夏夏看到这一幕，神经突然异常紧张起来，手心也渐渐冒出冷汗。然而，老天也并不让夏夏如意。有人说过害怕什么来什么，这个时候的夏夏深深的感受到了。他身着深蓝色的中山装，戴着眼镜四处张望。突然感觉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到了夏夏的身上，夏夏敢肯定那时候的她一定在微微发颤。夏夏故作镇定，看了看手表离下课时间还有几分钟，又看了看讲的正欢实的老师。于是对着窗口的爷爷用口型说道：“等下课。”爷爷像是没看懂的样子，依旧在对夏夏招手。夏夏看了看爷爷微笑的表情，于是手缓慢举起希望老师看见但又胆怯，之后手又立马缩了回去。手中的笔被夏夏拧开又拧紧无限纠结蔓延在夏夏的脑中。

“谁的家长在外面，快出去”正在上课的老师察觉到这现象大声说道。夏夏红着脸举起手飞快地跑了出去。即使背对同学，也能感受到全班炽热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这一小节路程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

岁月如白驹过隙般，那头银丝上再也找不出半点墨色。但那笑容依旧温暖，可在夏夏眼里却显得刺眼。

“二娃儿，我给你拿了件衣服来。”爷爷说着便把衣服递给了夏夏，夏夏听了这称呼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拿过衣服头也不回地跑进教室。夏夏偷偷扭头看向门外，爷爷银白色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还有一小撮银丝在空中随风摇摆着，仿佛在和夏夏挥手告别。单薄的身体渐渐远离夏夏的视线，爷爷步履蹒跚地走在人群中，最终淹没在了人群里。夏夏心里不由得一酸，爷爷是真的老了啊。可是，那时的夏夏并不懂事。如果可以好想回到那个时候给爷爷一个温暖的拥抱至少……至少让那个背影显得不那么孤单。

遗憾终身，这个成语一开始夏夏不信的，可后面夏夏信了。那年的夏天明明比往年多出几分炎热，但夏夏却依然感到丝丝凉意。

窗外传来蛐蛐的叫声，显得走廊异常空旷。医院的夜无疑是可怕的毕竟它是许多灵异故事的生源地。脚底寒意渐起，夏夏快速端着热水朝房间走去。夏夏将水放在凳子上，拿出毛巾轻轻擦拭着病床旁边的手，那只经过岁月洗礼的手如枯木般稍稍一折便会折断，手背已被针孔扎得肿得不成样了，皮肤也变成了乌紫色。脸色近乎惨白，嘴唇没有半点颜色。抬头望向窗外，夏夏小声抽泣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在玻璃窗上映出整个病房，如此昏暗，明明这么小却让人感到害怕。

“二娃儿，你怎么了。”爷爷虚弱地问道

“我没事”夏夏立马擦掉眼泪，握住爷爷的手。爷爷努力睁开眼皮，想要看清状况但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

“哎，看来我是真的老了啊”爷爷既无力又无奈地轻声说道，爷爷眼角微微湿润，泪水渐渐溢出，从眼角滑落。过了一会儿鼾声也微微响起。

“爷爷，你再吃几口吧”夏夏将饭菜递到爷爷的嘴边轻声说道

可爷爷依然说着“吃不下，不吃了”

“你不吃，病怎么好啊，再吃几口” 夏夏试图将饭喂进爷爷嘴里，可爷爷将头转向另一边。

“不吃，吃不下去”听着爷爷虚弱地说道，夏夏心里又气又难受。

“不吃算了”夏夏转身就把饭倒进垃圾桶里，坐在另一边的床上看着窗外，窗外的景象除了医院还是医院。

这个季节夏夏应该去毕业旅行的，而不是待在医院里。爷爷进医院检查，家里面叫夏夏过来照看，可夏夏自己就像小孩子怎么会照顾人，并且夏夏一个女孩子怎么也会有不方便的地方。这几天夏夏依然会买清淡一点的饭菜和水果放在爷爷旁边，爷爷如果不吃夏夏依然会把饭菜倒进垃圾桶里。这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赌气般，看谁犟得过谁。

夏夏一直以为爷爷的病不过是小病，只要肯吃饭一切都能解决，所以在医院的这段时间夏夏一直都是漫不经心的在照顾着。可是，到后面看见爷爷一顿比一顿吃得少，有时候甚至一口都不吃。一天天过去了，爷爷的身体也越发瘦弱。甚至有一天发现爷爷的大腿比夏夏小腿还细，就只剩下一层皮，看了叫人又害怕又难过，那时才察觉到爷爷的病真的很严重。

后面爸妈也回来了，夏夏自然就回到了家里。在电话中，爸爸说爷爷能够吃小半碗饭了，夏夏就想着只要爷爷能够吃饭了病也一定能好起来的。因为爷爷的气色渐渐好转，所以就回到了家里面休养。观察几天后，看着爷爷病情颇有好转，爸妈便又出去工作了，而夏夏也即将迎来九月踏上新的旅程。那天夏夏在楼上睡觉，突然听见爷爷在叫夏夏。夏夏急忙跑过去看，便看见爷爷倒在地上。夏夏吓着了，赶紧将奶奶喊过来。

“爷爷，你怎么了”夏夏将爷爷扶起来，看着爷爷衣裤上的污秽和被微微磕破的头心痛地问道

“摔倒了，我想起来上厕所的”爷爷虚弱地小声说道

看着爷爷这瘦小的身体，感觉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跑。夏夏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以前高大的爷爷的形象瞬间在夏夏心里坍塌了。奶奶要给爷爷擦身体便叫夏夏先出去。这几天夏夏很少过来看爷爷，夏夏也不知道她是在逃避什么还是怎么了。那天早上，奶奶帮夏夏收拾好行李后，夏夏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看望一下爷爷再走，可最后夏夏依然选择默默离开。如果夏夏知道这会是最后的弥补机会时她一定……

在学校军训这几天，忙碌却又很充实，寝室每天也都充满着欢声笑语，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都分享着各自的经历和有趣的事情。但在过程中，夏夏内心依然无处安稳，一直在恐惧着什么事情。那天清晨，夏夏正在洗漱突然听见手机响了。一看是姐姐打过来的心里顿时慌张了起来。听到姐姐说的话后，夏夏更加地慌张，立马请假赶回家。

当夏夏听到别人说“好爽哦，军训的时候你还可以回家过中秋。”是啊，夏夏心里真心希望她是回家过中秋的。当夏夏坐在车上，她很镇静，没有慌乱，也没有哭。夏夏心里在想会不会是他们骗她的，她回去还是可以看见这个人的是吗！在车上夏夏想了很多，但很多事情她又不敢去想。在这个车途中夏夏希望马上回到家，但夏夏又恐惧回家。可是，还是到了。当夏夏迈进家门的那刻，确定这个人是真的不在了，夏夏捂住自己的脸庞崩溃大哭，泪水如同雨水般唰唰地往下掉。脑袋里回忆起关于爷爷的一切，以及医院里瘦弱的爷爷。此刻夏夏真的很后悔，她从来没有想过爷爷会离开，也许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想。

您是最好的爷爷，而夏夏却不是最好的孙女。

有一天夏夏梦见她牵着爷爷的手去葡萄藤下摘葡萄，她给爷爷说了很多在学校中的事情。说了她的好朋友，也说了她喜欢的人，还说了在学校和同学发生的矛盾。在这个过程中爷爷始终都微笑着听夏夏说。最后，夏夏在爷爷温暖的怀抱中睡着。当夏夏醒来时，她恍然发现原来爷爷已不在了，不在了这个事实夏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过来。

有些人与物是不是只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拥有的是多么美好。可在这时候意识到又有什么用呢！夏夏欠爷爷一个拥抱、一分耐心、一份关爱、一句我爱您。如果可以……可夏夏缺少一份如果，而人生没有如果。

有一年回家，夏夏看见那颗葡萄藤不见了。奶奶说那颗葡萄藤老了都已经干枯死了，就把它拔掉了。夏夏望了望那空旷的院坝，最后她跑遍了很多地方终于买到了葡萄藤。奶奶叫夏夏不要买，她说这个季节种不活。可是，夏夏没听她的依然买了。夏夏还是将葡萄藤种在院坝旁，只是这次是夏夏种的罢了。在夏夏精心的照顾下葡萄藤一天天长大，她想这棵葡萄藤会结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