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米兰·昆德拉认为小说中的梦,是一种梦想与现实的结合,这就很容易让人对小说中的梦产生不同的理解,也使小说中的想象与现实以千差万别的艺术形式出现,在20世纪里,梦的艺术表现在小说里如昆德拉所说:“想象可以像在梦中那样爆发”。
在小说里的梦,并不是简单的想象力的自由驰骋,而是有深刻的形而上沉思的。因此,在20世纪的小说中,真正能将梦放在一种人类的、世界的存在本体论意义上的作家是很少的,但是他们却为小说的艺术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
梦幻在小说中并非是我们在弗洛伊德意义上的梦,而是作为梦幻、梦想与世界的存在方式和作家读一这种存在方式的思考和理解结合在一起的。梦在形式上可以是诙谐、幽默的,但在本质上是形而上的。只是在作为一种日神精神同一时,才是艺术,这是小说中的梦幻是否具有艺术价值和主题意义的重要特征。
二、
人们称马尔克斯的小说为“魔幻现实主义”,在《百年孤独》里,梦不再是个人之梦,梦幻以历史之梦的形式出现,这不仅拉美之梦,也是一个创世纪之梦。
布恩地亚和乌苏拉与他们同样年轻的朋友们,朝着那块谁也没有许诺给他们过的土地进发,他们没有找到大海,而只是找到了一条小河,在小河边,布恩地亚做了一个梦,“梦见这地方建起了一座喧闹的城市,城里的房屋都用镜子作墙壁,他问那是什么城市,人家告诉他一个从未听过却很神奇的名字:马孔多“。
马孔多以及其百年的兴衰起源一个梦,马孔多从一个荒凉原始的小镇,逐渐演变成为一个比较现代化的城市,最后被一阵飓风一扫而光。其间在布恩地亚家族与马孔多的历史中,曾经历过移民现象,拓荒事业,殖民统治、独立革命、党派斗争、内战、新工业兴起等重大事件,这无疑是拉美乃至人类历史的缩影。
正如智利批评家因培特所说:“魔幻现实主义所产生的效果就像观看一出新式剧目一样令人惊叹,也像在一个新年的早晨的阳光下用新眼光观察世界:其景象即使不是神奇的,至少也是光怪陆离的,作者的意图是要制造一种既超自然又不脱离自然的气氛,其手法则是把现实改变成像精神病患者产生的那种幻境”。
马孔多是梦幻的,因为从开始它就起源一个梦,而结束于一场飓风,而这座镜子似的城市,我们后来知道,原来就是冰,冰一遇到阳光,就会融化,整个的马孔多是建立在梦幻和镜像之上的,但同时马孔多也是现实的,马尔克斯说:“在我的小说里,没有任何一行字不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的”“这不仅是我们的现实,而且也是我们的观念和我们的文化”。
马尔克斯将梦幻与现实相结合,很大程度上是靠梦幻的现实化和现实的梦幻化,前者要求把想象中的事物和细节当作一种现实存在来进行叙述,而后者是把现实的故事加以详想象发挥、以一种夸张的形式表现出来,这种夸张是在一定现实的基础上,加以诗意的渲染,正是依靠这两种策略,马尔克斯将梦在小说中的运用放到到历史和人类文化的大语境之中,有一种宏大的史诗感。
三、
博尔赫斯的小说被称为“幻想小说”、“想象小说”、或者“玄想小说”,无论如何称呼,都表现了他的小说想象的性质,在他的小说里,没有长篇大论,一个个小故事,将我们带进形而上的思考。
对时间、空间、存在、意义的追问,成为他的小说中最为突出的主题,世界是什么,世界是以什么方式存在的,他的问题直指世界的存在本源问题。因此,他的小说,我认为被称为“形而上学小说”,因为他的问题都带有哲学的本体论性质,尼采曾说:“正如哲学家面向存在的现实一样,艺术上敏感的人面向梦的现实,他聚精会神于梦,因为他要根据梦的景象拉一解释生活的意义,他为了生活而演与梦的过程”。
在博尔赫斯的小说中,现实本身就是梦幻的,对他来说,无限的可能性一直是小说中的一个重要的主题,在《沙之书》里,那本神奇的书,既没有开头,又没有结尾,页数也是无限的,但是形式却与一般的书没有什么不同主人公既为这本书高兴,又为其担忧,在为这本书受到种种精神上的折磨以后,决定把书放到一个藏书有九十多万册的图书馆,因为“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是树林”,这正表现了人们渴望无限,又无法接受无限的矛盾心理。
在《交叉小径的花园》里,同样表现了这个主题,“我觉得房子周围潮湿的花园里充满着看不见的人物,直到无限”。在这篇小说里,想象与现实的结合不但借助于细节和人物心理的真实描写,而且与历史联系在一起,给人一种真实和虚构的界限消失的感觉,但是梦幻与现实仍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我抬起眼睛,这微不足到的梦就消失了”。只有在梦幻中,无限才能得到最充分的展现。
博尔赫斯将严肃的形而上学思考寓于游戏的迷宫之中,虚构和非逻辑为想象开辟了了无限广阔的空间,正如《阿莱夫》中神奇的阿莱夫,虽然是一个很小的光球,“但宇宙空间都包罗其中,体积没有按比例缩小。
最为奇妙的是《圆盘》中的圆盘,如果阿莱夫的想象可以借助“镜子玻璃”这样的事物作为想象的现实基础的话,那么圆盘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在现实中的原型,书中写到“这是奥丁的圆盘。只有一个面,全世界找不出另一个只有一个面的东西了”。
的确,除了在想象中,再也难以找到一个面的事物了。这些奇妙的事物最后都以各自的方式一闪而现后,归于虚无。阿莱夫和放置其的房子一切消失了,圆盘也在掉到地上再也没有找到。
想象在博尔赫斯的文本中将游戏和梦幻提高到形而上学的哲学高度,但是正是用曲折的情节和神奇的事物将枯燥的哲学本体论问题写的妙趣横生,把人们带进一个个玄想的无限可能性的世界,他的小说,为小说的叙事艺术和表现内容开拓了广阔的空间,并且将小说的思想可能性推向了形而上学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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