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

作者: 森林木木a | 来源:发表于2024-03-09 16:44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

    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看,久客叔把这图修得多漂亮! *:ஐ٩(๑´ᵕ`)۶ஐ:*


    01

    我热爱写作不是为了当作家,是想给自己开创建造一个新世界,让我能按照我的意愿畅游在这个世界里,悲喜自扰,不用迎合。

    我相信注入我情感和执着所创作出来的一切都会活起来,会在我坚定的信念中生长,会迎接我进入到那里。

    笔友阿羽笑我痴,有时会轻敲我的脑门儿叫我醒醒,还会唠叨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作家的作者不是好作者。我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切、老掉牙的句子还拿来翻新,一点创意都没有。

    阿羽是个乐观派,文笔一般却信心十足,他坚信自己一定能成为作家,还会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作家。他到处投稿,一次次被拒,却越挫越勇,一晚上不睡觉就能整出一篇万八字的小说。都爱做梦是我俩的相同点,只是没朝着一个方向梦,这不影响我们成为笔友,发展成挚友。

    我跟阿羽说我好疲惫,城市的喧嚣搅乱了我的思维,让我难以专注写作。我想这个假期回家乡去,我想那个小山村了,想那个供养我长大,在我骨头上打下烙印的地方。

    阿羽正好刚刚辞职,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见我整理行囊要回老家,就动了当一个跟屁虫的心思。他出生在江苏平原地区,没见过真正的大山森林,听我说要回到有森林的老家休养生息、激发灵感,就想着那神秘陌生的地方也可能刺激到他,让他写出旷世之作。

    我心里不太乐意让他去,怕他的浮躁会影响到我,可又不好意思拒绝他,于是约法三章:

    一、平时不许打扰我,特别是在我构思写作的时候。

    二、可以在一起吃饭,但不可以谈论写作,只对吃的发表意见和感慨。

    三、不许让我给他修改文稿、挑错别字和提出建议,自己写自己的。总之是要保证绝对的互不干涉。

    阿羽努了努嘴,不得不答应,他知道我的脾气,反抗的后果是被我消灭。哈~是去不成。

    飞机、火车、大巴、马车……阿羽一路紧跟,生怕一不留神被我甩了。越接近山区,他就越显出紧张,细长的眼睛像被开了眼角,睁大了许多,表情有些僵硬。这让我想起离开小山村时的情景,那时我的心情跟阿羽一样,越走向陌生的大城市就越恐慌,看着城市中的人流和车辆,担心自己掉落其中被卷走、被淹没、被吃掉。当时的我把城市想象成是一张大嘴,能吞下好多人和汽车,那些高楼大厦是牙齿,噪音是被咬疼的哭声……阿羽也是把高山森林想象成一头巨兽了吧。

    马车停在村口,我付了车费后和阿羽步行进村。小山村里的土路瘦了许多,本来是可以跑大马车的,如今已经被皮实的野草侵占,只剩下窄窄的一条,容得下两三个人通过。整个村子静得让我感到意外,应该有狗叫,有小孩子跑过来看我们呀,以往村子里来了生人都是要热闹一番的。

    儿时的老房子还在,房顶的茅草凌乱在风中,像母亲还没来得及梳理的枯发;年久没有补充的墙泥,干裂成一道道的皱纹;门窗还是完好的,承担着守护房屋的责任。我感觉到一种等待,心里激动地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房门没有锁,围住院子的石头墙的门也是敞开的,小山村里家家如此。隔壁人家见这边有了动静,过来一个三十八九岁、领着孩子的女人。她打量着我和阿羽,问我们是谁?我告诉她这是我家,是离开后十多年没有回来过的家。她听我这样说,立马热情地打开了话匣子。她说她是从外地嫁到这里来的,一来就没见到我,知道我们都搬去很远的城市了,还说我们家留给她家的鸡鸭可能下蛋了,房前屋后的地也都让她种上了菜……

    我从这位邻家大嫂的口里还得知,如今的山村,只剩下不到二十几户人家。国家要保护生态平衡,不让再大量砍伐树木,多数人家都搬离到山下的小县城定居,留下来的工人都成了育林护林员。难怪一进村我就感觉比以前冷清。

    傍晚,收工回家的邻家大哥给我们送过来好多东西,包括被褥。他告诉我们地里的菜随便吃,鸡窝里的蛋随便捡,缺啥少啥去他家里拿。过后阿羽问我,你们山里的人都这么热情吗?我一翻眼睛骄傲地说,那当然啦。

    我还住在我离开前住过的房间,那间屋的后窗对着大山,除了抬眼尽收满目青翠外,还听得见阵阵鸟鸣和小溪的流水声。我在窗台上用吃空的罐头瓶子养过蝌蚪,喂它们馒头和饭粒,看着它们先长出两条腿,等四条腿长全,小尾巴消失后,就一个接着一个蹦走了。看着它们蹦走我很开心,当时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干成了一件大事。

    邻家大哥让他媳妇给我们做饭,关照我们的生活,他家的大女儿和阿羽熟络起来,对阿羽一副很崇拜的样子,阿羽给她看自己以前写过的小说,给她讲城里的事情。

    我开始写我想写的故事。


    02

    山村新调来一个书记,姓宋,是鲜族人。跟着他来的有夫人、一儿两女、还有个单身的弟弟。弟弟很帅,喜欢打猎,喝起酒来是众人皆醉他独醒,说出的话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一出现就征服了许多人,比他支书哥哥的气场还大。

    听说这个弟弟被最心爱的女人伤过,从此命中忌女性,绝不多看一眼。

    书记的儿女们可不受叔叔的影响,谈情说爱一个比一个活跃。大女儿淑媛,对父母百依百顺,父母给挑选的女婿,没见面就点头答应,见一面就订下婚期,一结婚就抱上孩子……

    儿子宋择的爱情就没那么顺畅了,他爱上林场本村的宝香,宝香也爱他。两个人一对上眼就碰撞出金星火花儿,眩晕之后立下海誓山盟。

    因为宝香不是鲜族人,书记夫妇难以接受,他们在这对恋人中间立起一堵难以逾越的墙。

    宋择一定要娶宝香,宝香非宋择不嫁。

    十九岁的宝香变了,不再无拘无束地说笑,不再粗手笨脚地做事,不再没心没肺地吃喝……她在改造自己,在宋择的指导监督下改造自己。

    “鲜族话好难说,择哥哥明天再学下面的行吗?我好累、口好渴……”

    啪!一巴掌利索清脆地扇在宝香的脸上,宝香手按双膝躬身施礼,连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一定学会今天要学的话,我以后每天都好好学。宋择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心疼地揉了揉宝香发红发烫的面颊,把她抱紧在杯里。

    宝香不再是从前的宝香,是一个只听宋择话,一心要嫁进宋家的宝香。小山村多出一个再造的鲜族女子。

    宝香的父母拗不过宝香,只得替女儿出头说话。宝香爸背上一兜子的奖状和证书去找宋书记,他进门不说话,先掏出兜子里的奖状和证书摆在书记面前的桌子上。

    场劳模、局劳模、省劳模、国劳模,金字奖状和大红的证书醒目耀眼。国家领导人都接见过我,我家女儿怎么就做不得你家儿媳?宋书记被问得无言以对。

    宋择和宝香要结婚了,婚前宋家人大大小小前去祭祖。宋择脆在祖坟前,宋家人排队给宋择献“礼” 一拳头、两脚、几巴掌……宋择默默忍受,被踹倒后再起来脆好。

    宝香嫁到宋家后,承担起所有的家务。她做得一手好饭菜,说得一口流利的鲜族话,所有的礼节都娴熟,把一家人侍奉得好好的。

    宝香的父母对宝香的妹妹说,你姐自讨苦吃,你别学她。小丫头脖儿一挺说,我姐爱姐夫,吃苦也觉得甜!噎得她爸妈没话说。

    宋家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家里的小女儿淑英又和汉族男子谈恋爱了。没办法,小山村太小,鲜族人只有宋家一户。

    这次书记夫妇铁了心地制止。说教打骂,不给饭吃,还把女儿关在了菜窖里。他们不信一个女娃子还能作翻了天,他们坚信给她点苦吃就乖顺了。

    淑英在菜窖里呆了三天三夜,饿了就啃窖里的白菜土豆,她就是不肯妥协,她要等爱她的人来救她,在她的梦里,都是王子解救遭难公主的故事。熬到第七天,宝香过来往菜窖里放下一个梯子,她喊淑英上去,她说妹妹不要再坚持了,给爸妈认个错,回到家里来。你的国栋哥哥和别人相亲了……

    淑英听宝香的话,回到家对父母说我错了。她饱饱地吃了一顿饭,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化了一个淡淡的妆,穿得很漂亮出门了。

    夕阳被埋在山谷里,淑英没有回来,朝阳被山谷吐出来,淑英还没有回来。叔叔的猎犬带领着众人,在一条远离山村的小溪边,找到了吊在树上的淑英。

    淑英的“王子”哥哥没有来,她被泪流满面的宋择解开绳套抱下来,宝香捡起从淑英兜里掉落的小本本,里面写满了爱的诗句,还有恨。

    悲伤的唢呐声哀鸣在小山村的上空,又无力地滑落进山谷。一座新坟孤独地堆起在野花丛中,里面埋着淑英和她的梦。

    吹唢呐的根爷收起唢呐揣进怀里,猛啐一口吐沫砸在山石上,两只蚂蚱被惊得跳进草丛中。

    国栋没有相亲,相亲之说是他那个软弱的爹,与书记的一场阴谋。他被他爹骗进菜窖后撤了梯子,与淑英不同的是,他有被子盖、有饭吃。出窖后的国栋得知淑英殉情后,他说这辈子终身不娶。

    秋后,宋书记被撤职。

    我给阿羽讲了这个故事,他哭得稀里哗啦。我们采了一大束野花去看望淑英,见她坟旁多出一个小木屋,屋顶烟囱里飘出的炊烟,软软柔柔地带着梦幻。


    03

    国栋接过我手里的花,摆放在淑英的石碑前,他轻轻拍了拍碑顶,像似在告诉淑英,乖,有人来看你了。阿羽鼻子一抽,眼圈又红了……

    国栋说他跟淑英过得挺好,无忧无虑的。我担心地看着他,忍不住脱口问,你没事吧?他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对酒窝呈现,眼睛清澈明亮。

    国栋让我们在他这里多呆几天,我看了看他的小木屋,心里想,那么小怎么住得下三个人?阿羽连连说不好意思打扰。

    你们怕没地儿住?我还有个洞房,住十个人都没问题,吃的喝的应有尽有。跟我去看看不?

    当然要去看看呀,我和阿羽的好奇心蹿上了脑门儿,眼睛也比平时睁得大了,跟上国栋往一个丛林茂密的山谷走去。

    国栋站住了,阿羽四处张望,还一个劲儿地问洞房在哪里?

    洞房当然在洞里。也不能怪阿羽这个时候犯呆,没见过大山森林的他,哪会知道山里人的说道。

    国栋的洞房太炫了!太大了!洞是天然的山洞,木床榻、滚木凳、石桌石碗应有尽有,还有一个用藤条编做的双人秋千椅!我好像看见国栋和淑英坐在上面荡啊荡……

    洞外的山坡上,一条达达香花丛的宽带从山顶铺落到山根的溪流边,有些花瓣儿被风抖落到溪水中顺流而飘,不知香送何处,远看这山是披着婚纱的新娘吧?很像呢。

    国栋请我们吃了烤地瓜、烤玉米、烤河鱼、烤野菜、烤蘑菇。地瓜是去年秋后储存的,经过冬春特别甜!玉米收浆刚刚好,蘑菇比肉还香,河鱼那个鲜,是我无法描述的。

    坐在山岗上,闻着青草与野花散发的清新,嘴里回味着烧烤留下的余香,看着渐渐落山撒下一片桔红的夕阳,心情极其宁静与美好,感觉自己也是这山野里的一草一木,融入自然顺其自然,自由自在地舒展。

    国栋吹起竹笛,悠扬起伏的笛声是万般述说,讲述着遗憾与悲伤、深情与坚强、还有经历死亡又重生的淡定……

    国栋说他也曾经想过走出大山,用尘世间的烟火与琐碎来缝合伤口,可是他做不到,那样他会更痛!把心爱的人从他心里挖走,他的生命就如同行尸走肉,毫无生机与意义。他要守住一座山,一片森林,一个长眠在此处的爱人;他要让淑英知道,他从未背叛,更不会离开。

    国栋还兴致勃勃地领我们看了他的野生植物园。说是他的,其实也就是被他照顾得多一点,他并没从中索取什么。那些被他发现和爱护的花花草草,给他带来陪伴和欢喜倒是真的。

    几只兔子被我们打扰,连蹿带蹦地躲进深草中,好奇心又让它们不肯离去,在草丛的掩护下,探头探脑地窥视我们。国栋轻轻地呼出一声口哨,那兔子竟然甩着耳朵蹦跶过来。它们围在国栋脚旁,鼻子一紧一松地嗅着,眼睛还是警觉地盯着我和阿羽。国栋说,淑英最喜欢小兔子,每年的春天,他都会在小木屋的周边种上些白菜萝卜,吸引小兔子过来,冬天也会给兔子们备上些吃的,淑英看见兔子会很开心。


    04

    阿羽说,他要写一篇爱情故事,要哭着写完。他要带着他写的故事走出大山,他要投稿,他要让读到这篇故事的人像他一样流出感动的泪水。我说我要写一个倔老头儿的故事,写出来保准好看。阿羽一撇嘴,回他住的房间写他的故事去了。

    山岗扛着夕阳,给小山村留下入夜前的最后光亮,归巢的鸟儿叽叽喳喳,要吵上一阵子才能入眠。通往水井的小路上,有装满水的水桶压弯扁担的吱嘎声,也有空桶碰撞出的哐当声。人们习惯吃过晚饭后把水缸装满水,据说装满水的水缸夜间能引来白驹饮水,喝饱水的白马神驹能为主家带来财运。

    水井的地方传来一片嘈杂,有笑声也有骂声,搞不清楚是在打闹还是在吵架,男男女女一片混乱,还有小孩子们的起哄声。我快步赶过去看热闹。

    还真是在吵架!倔老头儿根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脸通红,与他吵架的是他的邻居胖花婶子。花婶子脸上己经挂上了汗珠,她那薄薄的嘴唇不停地叨叨着,每说一句还拍着吧掌为自己助力:“你个老树根,就是没良心!俺们家管过你多少事?你生病了吃俺给你煮的鸡蛋面,没柴烧,俺家大柱子给你送柴禾,秋天地里刨出来的土豆子,都是俺全家大小帮你搬腾回家的!你说你打个水还跟俺娃争先后……”

    胖花婶子把嘴里的吐沫叨叨干了,趴在桶沿上喝了几口水,用她那拍红的大巴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根爷也不示弱,趁这空档强力反击:“你个爱翻小肠的蠢女子!咋给娃当娘的?尊老帮幼,打水排队不能夹塞儿,你咋就不教娃?咋咋呼呼地就你厉害!娃都被你带坏了!”

    花婶子气得直跺脚,两手在空中虚舞着、抓挠着,就是不敢落在根爷身上。她知道根爷不讲究好男不跟女斗,她要是敢挠根爷,根爷就能拿扁担招乎她。最后还是花婶子的男人上前解了围,他骂自家的娃儿不懂事,又赔笑让根爷消消气儿,然后挑起自家的水桶,扯着花婶子回家了。

    井台上又恢复了平静,只听见水桶叮叮咚咚的碰撞声。村里人都知道,看热闹当面加油助威都行,背地里嚼舌根不行,这时候谁要是讲花婶子的坏话,根爷就保准跟谁急,这个倔老头儿哎!

    根爷在村子里算是辈份最高的了,他当过兵没打过仗。在他家的正墙上,挂着他在部队时与战友们的合影,还有一把黄铜军号,军号的把手上系着红绸子,根爷把军号擦得锃亮。

    点上一袋烟,有滋有味地巴喳着,再眯起眼睛细端详照片上的每一个人,吸完烟后再认真地擦一遍宝贝军号,心里的兴奋蹦到脸上。根爷每天都陶醉在这样的过程里。

    过年前,村里的领导给军属家庭搞福利,每户送一车烧柴,根爷站在院门前不让卸车,他说他已经不当兵了,不要这待遇,自己有手有脚的能劳作,不用人照顾。弄得领导一片好心成尴尬。

    根爷现在是一个人过,先前的老婆体弱多病,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就离世了,根爷对老婆那是真的好,在老婆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家里家外的活儿都是他一个人干,因此大家除了叫根爷倔老头儿外,还送给他一个怕老婆的称呼,叫那个什么来着?对了,叫气管炎(妻管严)哈哈。

    村里的王老五有一个嫁到外省的表妹,因为被丈夫家暴离了婚,她听说根爷对老婆好,就跑回来要嫁给失去老婆的根爷,被根爷吹胡子瞪眼地给拒绝了。

    “你这娃是不是傻呀?我都能当你爷爷了,再过两年啥都干不动了,一身的毛病你伺候我呀?你就是嫁过来要伺候我的?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我不要你,我可不想让人戳我的脊梁骨,说我土埋半截的人了,还找便宜占。”

    老五的表妹认准根爷是个好男人、大丈夫,拒绝再和其他男人相亲,一门心思要稼给根爷。她要帮根爷洗衣服,根爷不肯,她就买新的放在墙头上;她做好吃的送给根爷,根爷不给她开门,她就把吃的放在门外。根爷拿她没办法,怕她这样被人家说闲话,就认她当了干闺女。

    收了这个干闺女之后,根爷走遍十里八乡,访亲问友,终于给这个不省心的干闺女寻得到一个厚道老实的好后生。男方家不富裕,根爷拿出一大笔陪嫁,还风风光光地给他们办了婚礼。新姑爷给根爷敬茶的时候,根爷一脸严肃地对他说:“小子你给我记好喽,不管你老婆做错了什么事,你都不许动她一指头,骂也不行。”

    根爷的院子里飘出一阵阵炖肉的香气,放在院子中间的大圆桌上摆满了好吃好渴。原来是闺女和女婿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平时寂静的小院热闹起来。

    “根爷爷,你家的菜好香呀!”墙头上露出一个胖乎乎的小脑袋,是花婶子家的儿子小石头。

    “过来吃吧,叫上你爹和你娘,菜做多了吃不完。”

    小石头咯咯咯地乐出了声,立刻把头缩了回去。不大一会儿,根爷家的院门被吱嘎一声推得大开,小石头连蹦带跳地冲了进来,跟在后面的花婶子拎着两大袋子沙果,说是早上刚从树上摘的,给根爷的闺女带回去吃。石头爹还揣了一瓶过年都没舍得喝的好酒。

    热闹挤满了院子,谁还记得几天前那场井台之战呢?山里人就是这样,该吵就吵,该骂就骂,急眼动手的也常有,事后谁都懒得记着。

    05

    我的假期就快用完了,该准备返程了。

    闲置的小土炕上,堆满了村里乡亲们送来的土特产,每家每户的都有。望着那些东西我很惭愧,来的时候都没想着给他们买些什么。

    邻家大哥家的大女儿缠着阿羽,让他再给讲一遍城里的事,还带着一副向往的神情说,她要好好学习,以后去我们在的那个城市上大学。还说等长大挣钱了,要买阿羽写的故事书珍藏起来,阿羽听得心花怒放。

    如果不是离得太远,我真想把她带去玩几天,她会像我当初离开山村时一样,高兴得睡不着觉。

    邻家大哥大嫂说,秋后修房时,连我家的房一起修整修整,让我每年都回来看看,别隔得时间太久。我鼻子有点酸,赶紧点头答应着,要给他们留些钱做维修费。大哥生气了,大嫂也忙说:“山里的草木,山里的泥沙,哪个要钱哩?莫要再提钱的事。”

    要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想留一些给邻家大哥大嫂,他们连连摇头摆手说使不得,这都是乡亲的一片心意,都得拿着。

    根爷套了牛车送我们出山,村里的人都站在村口目送我们,国栋没有来。

    一曲笛声时隐时现地荡游在森林深处,国栋又在给淑英吹笛子了,那笛声缓而不急,满载深情,仿佛能融化许多东西。淑英好幸福啊,国栋也是幸福的。青山为屏,这对恋人将不再被打扰。

    回到所在的城市,我立马进入紧绷的状态,钟点一刻一刻地把我的时间切成段段,没有完整的时间让我写作,我必须四肢勤快,用劳作赚钱来养活自己。

    有一种感觉让我很奇怪,以前总觉得累,连睡觉都觉得疲惫,自从回了一趟家,神清气爽。是大森林那生命的绿色为我蓄积了活力?还是我在生我养我之地吸得了强大的元气?我在夜里写作,给自己写出一个亮堂堂的世界。

    阿羽回来后没有立即找工作,休息两天后开始整理他创作的文稿。他的理想是当一个专职的作家,还要是很有知名度的那种。

    三个月后,阿羽写的爱情短篇小说《深爱一生》被一家纸刊收录发表,反响很好,主编跟他签约并约稿。阿羽高兴坏了,请我吃了38元一位的自助餐。他有点不好意思,说没钱请我吃贵一点的,我说吃多少钱的不重要,吃的是一个高兴。

    那天阿羽的话很多,滔滔不绝。我们喝了酒,我有点头晕,他说些什么我也记不全了,只记得他说他要出书,要把他写的新书第一个寄给邻家大哥的女儿,他跟那女娃子说了,他会成为一个大作家。

    天气逐凉,已入深秋。邻家大哥给我发来照片,我看见房顶盖上了厚厚的新草,像少女刚修剪过的发型;墙体已被新泥抹过,光滑细腻、没了皱纹;门窗刷了漆,玻璃被擦得锃亮,连院墙松动的石头都修补好了。我好想哭一场,流一流发烫的泪水。

    大哥说:“以后年年都回来吧,我和你嫂多备些吃的用的,你什么都不用管,回来就行。” 我答应他,每年都回去。

    后来我没有食言,每年都找时间回去一次,每次都想着买些山里人难得一见的小礼物分给大家,他们特别开心,我更开心。

    我不再离家乡遥远,因为有了千丝万缕的牵挂,我把那片森林、那个家、那些我爱的人,都搬进了我的心里。

    除了每年回去一次,我还经常在梦里回去,根爷赶着牛车接我又送我,车上堆的山货和我一起随着车轮辗出的吱吱扭扭声摇晃……热心肠的邻家大哥大嫂、爱听阿羽讲故事的大妮、吵架不记仇的胖花婶子、调皮的小石头、可怜又幸运的老五表妹、执着追求幸福的宋择和宝香、生死相爱的国栋和淑英……他们都在,把我的梦境挤得满满的。

    再过四十年?或者是五十年?我会长驻在那片森林不再离开。到那时候我会少梦,因为我不用做梦也能触碰到那里的花草树木。

    将来会有人来写我与森林深处的故事吗?我呆呆地想。

    嗡嗡我嗡嗡,故事好不好听?(*^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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