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妈妈的眼泪从来没有擦干过。
小时候,我经常在妈妈的抽泣声中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妈妈坐在床边微微颤动着肩膀。彼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好假装继续睡觉,心里却咚咚乱跳。
小学三年级的某天早上,妈妈又坐在床边抹泪,我终于鼓足勇气问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转过身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死死的抱住我,我也抱住了她。
“孩子,妈妈快死了,妈妈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跟爸爸好好生活,没钱了就跟爸爸要,晚上爸爸下班晚,害怕的话就去对门陈阿姨家写作业,需要买内裤去找三楼的王阿姨,上学的时候去找露露姐一起,跟她说放学的时候等等你。”
我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妈妈,我不想让你死,我谁也不想找。”
那年我九岁,第一次对死亡那么那么的恐惧。
后来,妈妈依然好好的活着,但她的眼泪也从来没有停过。也是从那天之后,“死亡”这两个字眼,每天充斥在我的脑海里,怎么都挥不去。
妈妈给我讲过她的故事。
小时候,家里穷,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就像心肝肺一样长在那个年代人们的身体里,妈妈排行老二,实际上是老三,因为在她之前还有一个女儿生下来后就被扔到盂盆里淹死了,妈妈虽然命大,没有被扔掉,但按照她的话说,在他们的眼里,她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妈妈从小被送到她的外婆家,到了上学的年纪才被接回来,但她发现,虽然是在自己家,但并没有人把她当成家里人。
她的碗里,从来没有被埋过鸡蛋。
她身上的衣服,从来没有不破洞的。
她脚上的鞋,从来没有可以替换的。
她的心,一年四季都是凉的。
但他们,都不是。
妈妈说,每天早上叫她起来上学的,是鸡鸣。
有一年冬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把屋子映的十分敞亮,妈妈以为迟到了,背起书包就往外跑,路上还在抱怨为什么今天没有听到鸡鸣。到了学校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她发现学校隔壁的一间屋里,还亮着灯,她跑过去一看,同学的妈妈还在缝纫机上补衣服,妈妈跑过去问几点了,同学的妈妈说:“孩子,才两点多呢,你看我都还没睡,你咋就来上学了。”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长大后,妈妈终于逃离了那个家,有了爸爸,有了我。她以为,她解脱了。
然而,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就像心肝肺一样长在那个年代人们的身体里。
妈妈说,我出生那天,老家人急匆匆跑过来说,隔壁村的王某家生了个双胞胎男孩,他们愿意跟咱们换。
妈妈强忍着快要喷出来的眼泪对他们怒吼:“这是我的孩子,要换换你们自己的。”
妈妈很少回我的老家,也很少让我回去。
可老家的人却经常来我们,只要一有人来,妈妈就会红着眼睛带我出。
我问妈妈,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妈妈说,不是,他们不喜欢我。
直到13岁那年,我的弟弟出生了,我从来没见过妈妈那么开心过。
从此,妈妈再也没有回过我的老家,老家也再也没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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