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了大鲧?
受教科书“大禹治水”故事的影响,我们普遍以为杀鲧的人是虞舜,罪名是治水失败。
“大禹治水”的故事来自《史记》,《史记》取材于《尚书》,可《尚书》关于尧舜的记载并不完全可靠。
关于大鲧之死,《山海经》讲的很清楚,说鲧“不待帝命”,私自盗窃息壤治理洪水,结果被“帝”下令处死。
在《山海经》的语境当中,处死大鲧的“帝”显然是一个类似“上帝”的角色,而这个“上帝”和《尚书》中的舜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当然,早就有古文学家考证过,帝舜实际上最早指代的正是“上帝”,后来才在神话流传的过程中变成了人间帝王。
这样来说的话,《山海经》中的“帝”和舜帝是可以画上等号的。
然而,《山海经》中“帝”下令处死大鲧以后,具体的实施者是祝融,地址则是在羽郊。
“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
这一点和《尚书》中所说也是相符的,书中说“殛鲧于羽山”,羽郊和羽山是同一个地方。
对于羽山的所在地,古人早就有过考证,据《汉书》和《续汉书》所载,羽山在祝其县以南。
《博物志》曰:
“县东北独居山,西南有渊水,即羽泉也,俗为此山为惩父山。”
也就是说,在晋代的时候,羽山附近的老百姓,都称呼这座山为“惩父山”。
羽山因鲧被杀于此而闻名,那么这个惩父山,是否就是针对鲧的儿子——大禹所说的呢?
杨宽先生认为,既然有“惩父山”这个名字,必然有过大禹惩罚父亲鲧的传说。而张开焱教授则认为,这位“惩父”的杀人者,必然就是大禹无疑。
也就是说,杀人的命令虽然是“帝”下的,可举起屠刀的人却是禹。
大禹,是一个弑父者。
这样说是不是有证据呢?很遗憾,还真有。
近代研究上古史的学者,多以鲧和共工氏为同一人,他们所处的时代相同,同样因为洪水而获罪,又同样被祝融所杀。
《史记》曰:“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祝融)诛之而不尽。”
除此之外,《左传》曰:
“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后土为社。”
而句龙、后土、社这三个称呼,其实都是禹的异称,也就是说禹本就是共工氏的儿子。
禹和句龙为同一个人,顾颉刚等著名学者早就证明过了,而关于禹之“社”的称呼,在《淮南子》中可以找到证据:
“禹劳天下,死而为社。”
而“社”就是后土,后土就是“社”。
而且,《晋书》之中还有一段记载,说明了句龙为什么成为“社”:
“昔共工氏之子句龙,能平水土,故祀以配社。”
根据《尚书》中的记载,共工氏和鲧是同时代的人,他们所在时代经历的那场大洪水,正是由大禹来治好的。
所以,所谓的“句龙、后土、社”,和大禹根本就是同一人,或许是因为神话流传和民族的分离,才让原本一个人变成了两个。
既然大禹和句龙是同一人,鲧和共工自然也就是同一个人。祝融遵照“帝”的命令,杀掉了鲧和共工,实际上指的都是同一件事,也就是《尚书》中鲧被杀的事情。
古书中提到的祝融有两个人,一个是炎帝的后裔祝融,另一个是颛顼帝的后裔重黎,重黎担任火正一职,因为有功被封为了“祝融”,成为了后来南方楚国的先祖。
这里杀掉鲧和共工的祝融,指的就是后者,也就是颛顼的孙子。
而关于重黎的身世,《山海经》中也有详细的记载:
“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令重献上天,令黎卬下地,下地是生噎。”
也就是说,颛顼是老童的儿子,而老童早就有学者考证和鲧是同一人。也就是说,重黎实际上也就是鲧的儿子。
《山海经》中还有一段记载,明确的告诉了我们这个结论:
“鲧妻士敬,士敬子曰炎融。”
这个“炎融”,实际上就是“祝融”的另一个写法。
《山海经》还有另一段记载:
“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噎鸣。”
也就是说,在《山海经》的记载中,“噎”既是重黎的儿子,又是后土的儿子。
后土咱们前面说过了,其实就是大禹的另一个称呼。那么,“噎”既然同时是后土、禹、黎的儿子,则可以说明后土、禹、黎本是一回事。
也就是说,在鲧和共工时期的祝融,其实就是禹。
换句话说,杀死鲧和共工的祝融,其实也就是禹。
历史上,关于禹讨伐共工氏的记载是很多的,比如《荀子》曰:
“禹有功,抑下鸿,辟除民害,逐共工。”
又比如,《战国策》和《山海经》中,也有“禹伐共工”、“禹攻共工国山”之语。
由此可见,历史中记载的祝融杀共工,和禹攻共工,两者本来就是同一件史实。
而祝融杀共工与鲧,实际上也就是禹杀共工与鲧。
所以,鲧是谁杀的?我们不禁能想起关于这段历史的诸多疑惑:
为什么舜杀掉鲧之后,还敢重用他的儿子大禹?
为什么大禹治水成功后,却一直战战兢兢?
为什么大禹不痛恨舜?
弑父大鲧者,大禹耳!
讨父鲧以自效,既是出于无奈,也是一种赎罪,所以终虞舜之世,大禹一直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由此我们也能略略感受,虞舜是何等高明的帝王之术。
《吕氏春秋》说:“帝舜于是殛之(鲧)于羽山...禹不敢怨。”
大禹和祝融本是一人,为什么分化成了两个人物?
《国语》说:“昔夏之兴也,融降于崇山。”
大禹是夏朝的祖先,或者称之为“祖神”,而曾经担任过祝融一职。其后,大禹取代虞舜为帝,其后裔有一支仍然延续了祝融一职,这一支后来迁到南方建立了楚国。
楚国以祝融一职为荣耀,所以,在追溯祖先的时候,就以祝融为始族。而实际上,在鲧和共工时期的祝融,其实也就是大禹。
所以,夏族和楚族,虽然都是大禹的后人。但是一个以大禹为祖先,另一个以“祝融”为祖先,各讲各的故事,结果就把一个故事变成了两个,一个人物也变成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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