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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第一句我不知道怎么写,其实我不过是想聊聊《小偷家族》,这部已经不乏太多的溢美之词以及大量影评口水的片子。
就像我之前发的那张图文一样,该得的奖该有的荣誉它都有了,通过这些,观众或者没看过这片子的观众都会知道:哦,这是一部好片!
这种印象甚至会产生无数这样的场景,即使他没有看过这部片子当有一天有人和它聊起电影问:你看过《小偷家族》吗?他会回答:哦,我听说过,很不错的片子!
这是最初的印象,也是最后的印象。这不是巧合而是惯性。
我们常常去轻易的判断一件事情,给出一个基本印象。
影片的最后,奶奶柴田初枝去世,信代锒铛入狱,这个所谓的小偷家族分崩离析,每个人都坐在房间里被单独审讯。
小女孩玲玲(原名树里,但我想她更想叫玲玲吧),男孩裕太,妻子信代,丈夫治,妹妹亚纪。每个人原本的人生被一一摊开,就如同摊开一卷残败的羊皮书,上面写满了字。展开在世人面前的是一张张案例前科,调查人员按例询问。
这个5岁的小女孩就是被这个小偷家族拐走的,拐带孩子这件事在我们看来都是非常十恶不赦的事情。
但是这个片子最好的那部分恰恰是将犯罪这件事扶起来,立在我们面前让我们看到更多除此之外的事情。
比如说我们知道了原来这个小女孩在家中会被家暴,对于父母来说她无足轻重。对她根本是不管不顾。
而那些记者的闪光灯咔咔咔的响,新闻就是一份无足轻重的报纸轻飘飘地到了人们手中。人们会同情那对丢失孩子的父母,庆幸罪犯被绳之以法。
电影最棒的时候就是在关照现实和理性的时候也关注人们的精神世界。
我看到网上很多人说,觉得这个家族在一起的时候,很温馨美好。可惜我没看出来,我看到的是一群受伤的人依偎在一起取暖的模样。
重是地球的引力,将这群人牢牢地吸附在这个小偷家族里,而这份沉重覆盖的是疏离的家庭关系;是掩埋已久的家暴氛围;是孤独善感的孤寡;是被弃浓重的断舍离。
那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奶奶、丈夫、妻子、妹妹、儿子、女儿。平凡人世最普通的家庭组合,没有一点血缘亲情,抱薪取暖。
这一点时间,才是这一群人默默偷来的最大看起来最可靠的时光。
奶奶不用担心自己老死无人问津,她的养老金还有每个月碘着脸去小三的儿子媳妇那拿的可怜的三万日元(人民币1842元)当真是为了自己吗?
余华的《活着》里有这么一段描写富贵一家人都死绝了之后的情景,讲福贵和他的一头牛在田埂上讲话,他说,他现在啥也不怕了,一家人都是他埋的,以后等他死了,他的枕头底下就放了钱,谁把他扛出去埋了这钱就就归谁了。
福贵为什么这么安心?他相信自己的尸体会有人处理,是因为他枕头下的那点钱。奶奶这么安心也是因为她手里的这点钱,人物关系看似建立在情感上,其实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
抱薪取暖,缺“薪”不可。
这一点实在不值得大家否认也不值得大家说瑕不掩瑜。这点心思既不是瑕,只是相对于另一种情感上的互相弥补显得低级一些罢了。没有这一点所有的东西都将不成立,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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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影片是到了最后才将大家的往事全盘托出,但从一开始的细节里我们已经能够拼凑出这些人零碎的人生片段。妻子信代本来是最坚持将小女孩玲玲送回家的人,到之后却成了最保护她不让她离开的人,甚至为了她宁愿丢了工作。
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我向来认为这八个字力有千斤。从一个更加广的角度来说,我们能够去理解这部片子,正是因为某种程度上的情感理解。
信代是在拥抱那个满身伤痕的自己。她自然不是圣人,满大街看到可怜的小女孩都往回带吗?
她对玲玲说:那些事不是你的错;如果说爱你,还打你,那一定是说谎;如果爱你就会像这样紧紧的抱你。
这些话是她想对受伤的那个自己说的。
信代身上和玲玲同样的伤痕是这一大一小紧紧拥抱的唯一理由。
玲玲不断的轻抚信代的这道伤痕而不是自己身上的这道,明明已经结痂陈年老疤了。可那种痛的感觉刻在这个女孩心头,以至于她看见这道一样的伤痕,不禁会想:真疼!
这是陌生人们之间的情感关照。
父亲对于一个男孩子意味着什么?是一个模板。
在祥太小小的世界里,除了父亲其他男人都是陌生人,不认识更谈不上崇拜了。在祥太的世界里只有治,这个只会偷其他什么也不会的男人。
所以祥太学会了偷,将偷这件事当成了“只有不能在家学习的人才要上学”这句绝对正确的话一样在进行,因为这句话是治告诉他的。
谎言和偷总是在同时进行,以至于人们在听到其中一个词的时候总是不自觉联想到另一个词。父与子并不总是崇拜与服从,祥太不愿意再偷直到被抓,是小偷家族的结束,也是偷来的这点时光的终点。
只说治和祥太告别的这一幕吧。我个人觉得是影片最经典的片段之一。
父与子背对躺着,祥太问:那天你是准备抛下我逃走吗?治说:嗯。
公交车站牌下,祥太说:那天我是故意叫他们抓住的。
这段对话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这是一段既温情又决绝的对话:当你要抛弃我之前其实我早就想抛弃你了。
是不是很像父子之间置气的对话。儿子和老子总是容易梗着脖子谁也不肯低头,做出一副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
而车开动的那一刻,照例父亲总是在追赶的,但他不回头的样子多像儿子啊。这样的告别轻飘飘地,连爸爸两个字叫出来都是没有声音的,但是一击即中。
似乎是轮回,就如同治给男孩取名叫祥太是因为他从前叫这个名字,这多像一个轮回啊。我甚至沮丧的很。
我想起尼采哲学中有一个观念叫做永恒回归。这个观念始于一个甚至是错误的科学假设:假设时间是永恒的,而能量是有限的。那么人生就会重复,比如你将一个大石头推上山顶,它滚下来你又要将它重新推上去,不断重复不断重复。那么就会想: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不断的重复一样的生活,如此虚无。
而尼采提出这个观点说的其实是如此虚无的人生的意义其实不在于将石头不断重复推上山,不在于这个重复的过程,而在于你是否做好了承受这种虚无这种重复的沉重,敢于承担才是最困难的事。
而在我看来,小偷家族的所有人都恰恰是在承担着这些生命之重,偷生,恰恰是要去承担沉重。
而在这些步履前行中,不是要我们去消耗明明什么都没做还以为自己也关注了一把社会的这种廉价的同情心,而是能带着一种不随意批判认定的心态去看待所看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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