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年度IP营打卡第2天,5849字,累积7445字>
图片来源于网络母亲常说我是个老实孩子,可是为什么连她也不相信我了呢?
她板着一张脸将我拉至身前,弓下前半身,厉声呵斥道:
“阿成,妈妈从小就教育你要做个诚实的孩子,告诉妈妈,那本书是不是你拿了?”
当时张阿宝的母亲正怒气冲冲地站在她的身旁,张阿宝就躲在她母亲的身后,时不时地将脑袋探出冲我做鬼脸儿和吐舌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在母亲看着我的眼睛希望我能给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时,张阿宝将脑袋探出冲我做鬼脸和吐舌头的频率越来越高,且每次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不知不觉地咬紧了牙关,瞪红了眼睛,攥紧了双拳。正当我控制不住自己,要抡着拳头向张阿宝冲过去时,“啪”的一声响,母亲的巴掌重重地甩在了我的脸颊上。
1)
那天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跟宁艺隔空使了个眼色便开始收拾书包,张阿宝是在我即将把桌子上的最后一本书收进书包时走过来的。
他一颠一颠地走过来,像叼烟似的嘴里叼了一根已经用了半截长的铅笔,模仿着电视里那些小混混的样子,身后还有两个跟屁虫。
他伸手按住了我桌子上的那本书,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抽动书的右手暗暗使劲,他按在书上的手也暗暗使劲且略胜我一筹。
“张阿宝,你干嘛欺负人!”宁艺背着书包跑过来。
张阿宝一个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我的书上和我正在用力抽动书的右手上,我赶紧从他的屁股下将右手抽了出来,宁艺趁机和我站到了一起。
坐在桌子上的张阿宝将叼在嘴里的铅笔娴熟地放至耳后,清了清嗓子,喊道:
“同学们来评评理啊,前天温成拿了我的书,到现在都不还我!”
这一声喊,让还没来得及走出教室门口的同学们都停住了脚,回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我。那会儿的我还不知道,同学们停住脚的那一回眸究竟意味着什么。
同学们都走后,张阿宝扔下一句话后,像走在弹簧上一样一颠一颠地走了。
我将桌子上的书放进书包后,和宁艺一起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那时,已经落下去大半个的太阳将它上方的天空映得红彤彤的,我和宁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
我突然停下脚步,说:
“宁艺,我没拿张阿宝的书。”
宁艺也停下脚步,说:
“温成,我相信你!”
我抬起头,看见了他的微笑被晚霞包裹着,在这个黯淡的傍晚明亮无比。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了学校。可同学们再也不是往常的同学们,教室再也不是往常的教室了。
从我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一刻,同学们就开始交头接耳,从门口走向座位的过程中,我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小偷”、“拿书不还”的窃窃私语声。
这使我加快了走向自己座位的步伐,并且在到达座位时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随即一阵阵哄堂大笑如绵延不绝的鞭炮声在教室里炸响开来,而点燃那一串串鞭炮的就是我往凳子上这失魂落魄地一坐。
我想起身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了,我的裤子被什么东西黏在了凳子上。我愤怒地朝张阿宝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故意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向我摊开双手,耸了两下肩膀。
我每次憋足了气,双手撑着桌子,像拔萝卜一般向下拔自己的屁股时,同学们都会哈哈大笑。
这时,张阿宝和他那几个跟屁虫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冲我喊着:
“别把裤子撕坏了,露屁股可不好,这里这么多女生!”
“这可是502胶水,一旦粘上就跟焊铁焊上似的牢固,别白费力气了。”
“还是脱裤子吧!”
……
上课后,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我几次颤巍巍举起的右手都在老师的犀利的手势和眼神中快速收缩了回去。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一窝蜂地倾巢而出,等人员散去后,老师也没了踪影。
三节课后,我品尝到了憋尿憋到极限的滋味,我的膀胱就像一个装满水的气球,一不小心就会炸裂开来。
疼痛、害怕和将要尿裤子的耻辱像三条结实有力的鞭子,一刻不停地抽打在我的心里,我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宁艺就是在这时候背着书包来到教室的,那天他生病了,他妈妈先带他去乡卫生所打了一针之后才送他过来的。
明白了我的状况后,他顾不上放下书包便飞快地冲出了教室。不一会儿,班主任老师手里拿着剪刀和一块儿桌布跟宁艺一起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将我的裤子剪掉后,老师给我裹上了桌布,我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向外冲去。可是冲了几步后,感觉膀胱经不起这么大的颠簸,便又小心翼翼地向着厕所的方向挪去。我那个样子定是狼狈极了,因为那些看到我的人要不就用食指指着我笑得前俯后仰,要不就是用手捂住嘴巴笑得浑身抖个不停。
2)
等我从厕所回来后,教室里鸦雀无声,班主任老师正在训斥着张阿宝。我走到自己的座位,看到裤子的一部分铺在凳子上,心里一阵阵撕裂般的疼,仿佛被黏在凳子上的是我身上的一块儿皮肉。
本以为班主任老师会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当她缓缓向我走来时,我感觉有一道温暖的光正在向我靠近,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走到我身边,伸出右手将我脸上的泪水轻轻抹掉,我感觉到那道光正在轻轻地抚摸着我,我的眼泪落得更密了。然后,她俯下身子来,说:
“温成,听老师的话,明天将那本书还给张阿宝。”
那道抚摸我的光突然变成了一把利剑将我刺穿,疼痛如一道闪电击将我击中,并迅速袭遍了我的全身,我听见自己如一头凶神恶煞的狮子一般怒吼了一句:
“我没拿张阿宝的书!”
班主任老师的目光变得如刀片一般锋利了起来,她的食指重重地戳在我的脑门上。随后直起身子,走上了讲台,将黑板擦重重地在讲桌上敲了三下,用异常洪亮和慷慨激昂的声音讲起了诚实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一个不诚实的人是如何如何的可恶……
后来,我才知道,班主任老师是张阿宝母亲的一个远方表妹。
经过班主任老师关于诚实的那一课,我彻底地成了班里所有同学的公敌,当然,宁艺除外。
放学后,宁艺依旧像以前一样跟我互换眼色,并跟我一同回家。
在分别时,他对我说:
“温成,我相信你没拿张阿宝的书。”
我点点头,冲他微笑着挥手转身。他又叫住我,说:
“温成,回家后告诉你的父母吧,请他们去找老师,证明你的清白。”
我在心里想着,是该告诉他们了,要不这漏了一个大窟窿的裤子该怎么解释,这缠绕在屁股上的桌布又该怎么解释呢。
3)
父母见到我的样子先是吃了一惊,听完我的叙述后,父亲默默地将拳头攥了又攥,母亲从卧室里拿出来一条裤子叮嘱我去换上,然后带着我一起去找张阿宝理论。
然而等我换完裤子出来后,父亲不见了踪影,张阿宝的母亲坐在原来父亲坐着的那张椅子上拉着一张比驴还长的脸,张阿宝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看到我就将脸埋在了他母亲的怀里。
就这样,母亲不但没有为我讨回公道,反而甩了我一巴掌。
张阿宝随他的母亲前脚刚走,父亲后脚就进了家门。本想上前解释的我被父亲一脚踢倒在地,他一边踢一边骂:
“小小年纪不学好,拿了人家的东西不还!我和你妈是怎么教你的?学习不行,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
我像一只小小的鼠妇一样将身子蜷缩成了一个球儿,此刻的父亲成了一个勇猛的足球队员,我在他的脚下和叫骂声中“哎呦哎呦”地滚来滚去。最后是母亲扑上前来,我才得以从地上爬起,重新以一个人的姿态站立在地面上。
第三天,我依旧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走进了教室。
我不再在意同学们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走到座位时,先里里外外地将凳子和桌子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后才坐了下去。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一整天都没有任何异常的发生。我以为这件事过去了,张阿宝应该找到他的书了。
放学后,我跟宁艺一起去办公室将桌布还了回去,便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正当我们相互追踩着彼此的影子玩儿得不亦乐乎时,两辆自行车冲着我们撞了过来,避之不及的我和宁艺被撞倒在地。
还没等我俩反应过来,从自行车上下来四个人,有三个比我们高大许多,那个个头儿和我差不多高的是张阿宝。
他躲在高大威猛的三人后面,伸出食指指向了我,大喊道:
“哥,就是温成,就是他拿了你借给我的书一直不承认,也不肯还。”
我还没来及喊出一个字儿来,拳脚便如雨点般地落在了我的背上、前胸、胳膊、大腿和脸上,我听见了一旁宁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张阿宝得意洋洋地呐喊助威声。
不一会儿,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后我听见了拳脚砸向肉体的声音和一阵阵隐忍的呜咽声,我知道是宁艺扑在了我的身上,用他瘦弱的身躯替我挡住了那三个人的拳脚。
我不顾一切地将宁艺翻在身下,同时大喊道:
“拿张阿宝书的是我,不是宁艺,你们别打他,你们别打他……”
这句话一喊出口,雨点般的拳脚突然停了下来,他们相继地跨上自行车。张阿宝的哥哥回头冲我喊道:
“早点承认不就好了,明天把那本书带过来。要不然我天天放学后在这儿等你,直等到你把书还回来为止。”
说罢,他们吹着口哨扬长而去,自行车的屁股后面扬起了一缕又一缕的灰尘。
当我伤痕累累地出现在家里时,母亲心疼得眼泪直流,父亲坐在一旁再次默默不语地攥紧了拳头。
“阿成,那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啊?”母亲一边用毛巾给我擦拭脸上的污垢一边说,“我和你爸商量好了,明天上午带你去镇上买一本跟张阿宝一模一样的书还给他,这事儿就过去了。”
听到母亲的话,我倔强地将脸扭向一侧,用力仰起脑袋阻止着泪水的倾泻,说:
“是一本漫画书,我很喜欢,所以他借给我看,但是我看了一会儿就还给他了。我没拿他的书,为什么要买书给他?我不去!”
“你个兔崽子!”一直默不作声的父亲突然像一只失控的老虎一般举着右手的巴掌冲了过来,被母亲用右臂拦了下来。
4)
半夜,睡梦中的我在放学的路上再次被张阿宝的哥哥围堵住拳打脚踢,我害怕极了,再次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只小鼠妇,在他们的拳脚下瑟瑟发抖,像个足球一般滚来滚去。滚着滚着,我就真的变成了一个足球,每个路过的人都会重重地冲我踢上一脚。
我拼命地挣扎着,挣扎着,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坐了起来,原来是一场梦。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额上和后脑勺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像刚冲完澡一般。
惊魂未定的我准备躺下继续睡觉,却隐隐约约听见了客厅有细微的说话声,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光着脚丫子将自己像一张纸似的贴在了门上。于是,父母的说话声一字一句地飘进了我的耳朵:
“他爸,明天你去找找张阿宝的爸爸,让他们别再这么欺负咱们家阿成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张阿宝他爸的亲弟弟是咱们村的支书,他们哥俩儿一向霸道专横护犊子。别说是咱们村,这附近哪个村儿的人敢招惹他们家啊!”
“那咱们阿成怎么办啊?他毕竟才10岁!”
“不管是不是他拿的那本书,明天我带他去买一本还给人家,就这么定了。”
“不是我拿的,我不去,你们为什么没一个人相信我?别人不信我,你们也不信我!”我咆哮着将门打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穿着一条底裤,光着脚丫子冲出了家门。
我不停地跑啊跑,春季的夜晚不如白天那般温暖,却也不冷。脚底板踩在石子儿上、树枝上、啤酒瓶盖子上,直疼得我龇牙咧嘴,疼痛使我停下了脚步,发现了四周的一片漆黑。
除了自己的呼吸声,我什么都听不见,除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的双腿突然哆嗦了起来,脚底板的疼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被无限地放大开来。
这时候,我听见了母亲的呼唤声,它像一根划亮黑暗的火柴,闪烁在了我的眼前。于是,我忘记了脚底板的疼痛,朝着她的声音飞奔而去。
天亮之后,我央求母亲不要让我去上学。她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脚底板血肉模糊的我泪涟涟地点了点头,父亲也没再说什么带我去买书的话。
我没想到,宁艺也没去上学。他的母亲牵着他的手来到了我们家,穿过客厅,直接来到了卧室。他母亲像扒玉米似的扒下了他身上的衣服,将身上的青紫挨个儿地指给我父母看,每指一处都要呜咽一声,我母亲便跟着眼圈儿泛红一次,父亲也跟着叹一口气。
宁艺的母亲拉着他走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冲他嘿嘿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然而他没笑,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一眼究竟意味着什么。
几天后,我背着书包,重新回到了学校。
张阿宝不再找我的麻烦了,他的哥哥也不再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围堵我了。
我的座位被班主任老师安排到了最后排的一个角落里,因为没人愿意跟我挨着坐。同学们都像防贼似的防着我。只要我经过他们的书桌,他们便警惕地将胳膊弯成也给半圆护住桌子上所有的物品。班里只要有人丢了东西,大家的目光就像万箭齐发一般向我射来。
上课时,老师再也不提问我了,哪怕我将右手举过了头顶,老师的目光也像是看不到坐在角落里的我一样在教室里扫来扫去。
宁艺也不再理我了,每次当我看向他时,他就故意将脸扭向另一侧。
这个世界突然变了,可是我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必须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我在放学的路上截住了低着头走路的宁艺,问他为什么不理我。
他停下脚步,良久,抬起头,两眼泛着泪光,说:
“温成,我妈妈不让我跟你在一起玩儿了。”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难过,这使我感觉这不是他的本意,一定是她母亲强迫他这么做的。于是,我也跟着难过了起来,但眼睛里却燃着一丝希望地问道:
“你妈妈不让你跟我一起玩儿了,那你呢?”
他用衣袖使劲擦了擦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说:
“我也不想跟你一起玩儿了,你骗了我。明明是你拿了张阿宝的书还不承认,你爸爸昨天已经把书还给张阿宝了。”
说完,他就一溜烟儿地跑了,留下我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原地。等到他的背影都消失不见后,我才缓过神儿来,冲着他消失的方向大喊了一声:
“我没有骗你,我没有拿张阿宝的书!”这句话成了我对宁艺说的最后一句话。
5)
宁艺对我的不信任使我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羊羔,我的耳朵里不断地回响着宁艺的那句“你骗了我”,走在春风徐徐、花香四溢的小道上,我突然感觉一阵阵寒冷从心底涌来,使我一边走一遍缩着肩膀直打哆嗦。
我一直走啊走,宁艺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响啊响,吹在脸上的春风渐渐冷却和强劲成了秋风,直吹得众花凋零、颜色全无,直吹得两边的小草逐渐枯黄,枝干上的树叶像纸片一样纷纷掉落。
秋风又渐渐地凛冽和刺骨,刮来了鹅毛大雪,放眼望去,到处一片白茫茫,直晃得我睁不开眼。
为躲避雪的刺眼,我只好半睁半闭着眼睛往前走,以至于都没有发现自己正在通过一个十字路口。宁艺的声音在这时无比地响亮了起来,直盖过了那辆朝我飞驰而来的卡车所发出的一阵阵急促的鸣笛声。
我的身体像被风裹挟着的一片落叶一般腾空而起,随后又迅速地跌落下去。我听到了周围恐惧而凄惨的叫声和细碎的脚步声,我又看到了那个花开似锦的春天,嗅到了四溢的花香,宁艺脚踏阳光而来,向我伸出右手,说:“温成,我相信你!”
我出事的时候,母亲正在厨房烧饭。她右眼睛的上下眼皮儿像两只跳蚤一般上下跳个不停,直跳得她心神不宁。
这时,张阿宝的哥哥过来了,手里拿着一本书。他一边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一边说:
“那本书找着了,在床底下,不是温成拿的,这本书还给你们。”
母亲接过手里的书后,喜极而泣,喜的是她的阿成没有说谎,如她所说是个老实的孩子,泣的是她的阿成为了这本书吃尽了苦头。
也罢,都过去了,母亲心里这样想着,今天多做些好吃的给阿成吃。可身子还没转过去,便听见门口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叫喊声:
“阿成出事了!阿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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