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莲花香片
知道紫藤庐自然是因为龙应台那篇著名的文章“在紫藤庐与星巴克之间”。来台北的第二天,从台湾大学对面的诚品书店出来,沿街穿过几个路口,便看到了紫藤庐的木制牌子,极不起眼地隐匿在玻璃橱窗后面,门口是热闹扰攘的新生南路大街,宅院则伸进幽静典雅的温州街小巷。
半开的雕花铁门后是一个典型的中式院落,青石板小径两侧有古朴的石桌石凳,沿院墙小巧的鱼池里色彩艳丽的小鱼儿在里面嬉戏,池边参差着宽叶油绿的热带植物,右手边的三棵老紫藤沿着藤架缠绕盘旋,树杆上挂着“台北市受保护树木”的铭牌,而紫藤的后面便是紫藤庐茶馆了。
这是一幢有着九十多年历史的日式小楼,推开油漆斑驳的木门进得馆内,深棕色的木地板,踩上去吱吱作响,迎面是一个小厅,四周几处高矮不一的置物架及橱柜,随意放置各式茶器、茶包、茶饼、书册等。接待台木桌旁一位布衣素裙的姑娘起身含笑向我们问好,身后的楼梯上方“紫滕”二字,飘逸而醒目。从左侧进到里间,便是喝茶的客厅了,厅不大,有六七处大小不一的中式木制桌椅,靠墙及落地玻璃窗的是几处两人座位,里侧的则是多人座。环顾四周,对面一个乌黑的西式壁炉,壁炉上方的墙上挂着一位长衫长者的照片,照片两侧是一幅“岂有文章觉开命,忍将功业苦苍生”的对联。壁炉上摆放着几册书、一支造型拙朴的插花、一个白色陶罐,陶罐的旁边一个相框,仔细一看,原来镶嵌着的就是龙应台那篇“在紫藤庐和Starbucks(星巴克)之间----台湾的内向性”,还附有龙应台女士早些年时候的一张照片。
从客厅左侧小门进去的里间是日式榻榻米,用竹帘隔成几个小隔间,右侧里间则是一个单独茶室,长条型的茶桌,能容纳十余人左右。我们在靠墙的空桌边坐定后,服务生便过来递上菜单,菜单封皮的质感像藤木般厚实,里面是素白纸,清爽简单,写着每一款茶的名称、种类,下面的小字则是对这款茶的介绍。茶名也如同这所宅子一样有着古色古香的诗意,比如:雪山流翠、夕阳古道、兼葭、紫缘……
既然是在台北的紫藤庐喝茶,我们就应景地选了一款名叫“紫藤”的冻顶乌龙。冻顶乌龙出产于台湾中南部鹿谷乡冻顶山一带,因山高多雾,山路陡滑,茶农们上山采茶必须绷紧脚尖才能到山顶,故称“冻顶山”。冻顶山山高林密,土质好,茶树生长茂盛,茶叶品质佳,但产量有限,属于台湾特有的名茶。点上桌上的铁制茶炉,几分钟后长柄玻璃壶的水开始慢慢沸腾,用小小的紫砂壶来冲泡,茶汤金黄,口感甘醇温厚,有淡淡的花蜜香。
虽然之前也喝过台湾的乌龙茶,但在紫藤庐喝冻顶乌龙则别有一番滋味。紫藤庐是一所有着历史积淀的老宅,日据时代是高官宅邸,蒋介石1949年撤到台湾时,现紫藤庐主人周渝的父亲周德伟(就是壁炉上照片里的长者)任职关务署署长,算是台湾的高干,于是便得到了这所位于新生南路的房子。周老先生年轻时求学北大,留学德国,在台湾大学兼职教授,钟情学问和理想,于是这座关务署长宿舍便多了一个功能,成了以台大为中心的自由主义学者聚会场所,胡适、殷海光、彭明敏等学者常在这里喝茶聚会,讨论学术思想,当时在台大就读的李敖也常来这里,与前辈交流。后来周老先生退休赴美写回忆录,小儿子周渝接管老宅。当时正值台湾民主运动起萌,这里又成为政治异议者、前卫文化及艺术工作者的聚集地。周渝先生在这里创办了台湾首家实验剧团,李安的电影《饮食男女》在这里取景拍摄,男女主角坐的位置就是我们旁边的桌子,桌上还有电影的剧照。
紫藤庐是陈文茜笔下“反对运动记忆里最美丽的堡垒”,白先勇、龙应台是这里的常客。龙应台在文章中说:“我喜欢在台北的古迹紫藤庐喝茶,会朋友。茶香缭绕里,有人安静地回忆在这里聚集过的一代又一代风流人物以及风流人物所创造出来的历史,有人慷慨激昂地策划下一个社会改造运动;紫藤花闲闲地开着,它不急,它太清楚这个城市的身世。”
1981年紫藤庐正式辟为茶馆,作为台北著名的文化地标,紫藤庐秉承“自然精神的再发现,人文精神的再创造”理念,成为一方自由思想者的精神家园。
冻顶乌龙是一款极耐冲泡的茶,久泡未见变色,一下午与友人悠然地喝茶聊天,时间仿佛变慢了,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绿阴如盖的小院风景,想起刚刚经过殷海光故居时看到故居外墙上殷海光先生曾说过的名言:“自由,如朝露,如早霞,如清风。”似乎更加能体会到这幢老宅的自由主义精神内涵,这也许就是在紫藤庐喝茶不同寻常的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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