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补全)

作者: 仓足 | 来源:发表于2021-09-14 20:06 被阅读0次

    柬埔寨的花快开了。在木与木之间,风是花瓣的形状。花仙子拿着风状的鞭子,驱赶伞套下的人群,浩浩荡荡的赴刑。那鞭子大蛇一样缠住脖子,把人形吊坠挂在树耳垂上,再用刀风把树根斩首。

    灿都快来。

    这种迎面的风能够豪横地拍在脸上,一股把红票拍在胸脯的气势汹汹。拍在人脸上的比腥臭的红票好得多,直立着走,却有倒栽下去的体会:从悬崖上,风景麻醉布不由分说地抵住漂浮的皮肤,睡意来袭,落地的痛苦钻入鼻腔,又从后脑勺的裂缝里漏出去。

    风大有风大的好处,下坠的时候和直立走路是一样的。人在平地上走与在竖直的天地里起落,和进化图画中从爬行到直立有异曲同工之妙,也就是说,死亡提供了一种新的天地维度,在种种细枝末节但统统可以归结于“生”的视角里。

    我原以为死亡是一个宏大的命题,的确如此。我曾经因为死亡所处在的私欲语境而自以为是地察觉她的无趣,果真还是因为自恋的缘故。死亡界域足够缩小,才能在其中谈论具体,大概就是抽象的死和具象的死之间的分别。所以,死亡不会因为其本身的宏大帮助死亡的主体成为宏大的一部分,死亡主体只能通过其死亡在大众眼里的界定来拓展自身死亡的界域。大众界定他的伟大,他的死亡便拓展到人之伟大的界域。人说敬畏死亡,敬畏的是死亡本身,敬畏的是伟大的死人(尽管所谓平凡也可被称之为伟大,不过大抵都是媒体的功用和社会教化的职能),敬畏的不是天地蜉蝣。大多人都是蜉蝣,蜉蝣之间抱团取暖。

    灿都快来。把我呼呼呼地高高卷起,然后让我卷铺盖走人。

    顶着伞上的褶皱的风,经历着伞下的地震。显然并不只是故乡的山脉埋伏的地震带有这样的撼动力,天地映衬,灾难尽是天地通路的波动,天地之间的人把这种波动(尤其是剧烈的)看作害人的东西,起初是妖怪和神明,后来是科学的归因。但那其实和天地铺盖掸掸灰一样,灰尘多了,多拍打两下,灰尘大惊小怪也没什么办法。

    灿都快来。灾难的语境下,个人的求死,加上由此引发的对灾难的崇拜,对悲剧的崇拜,难免被纳入私欲的语境,并因此遭到唾弃和辱骂。不过所谓这一切,不论是人际社会的难题,还是内观反照的难题,统统留给活人去——死有死的好处,死了自会有所感悟……感悟什么呢,留给活人去揣摩罢。

    结果还是下不了决断。死亡的实验已经做了很多,死亡的报告堆了一摞,那些关乎速度、效度、对活人造成的麻烦多少之类,来来回回地用凭空的数字和文字的技巧做无聊的游戏,把脑袋里纠缠的线——炸弹里的红绿蓝黄,一刀解决不了什么,干脆翻起花绳,让拇指大的小人在上面跳皮筋。

    那些蠢蠢欲动的欲念啊。我的过去已经无可挂念,我的未来却还跟我拉扯着一根红线,系在左手的无名指上。那红线是夕阳里的海平线,映着房间里交叠的身体和床单上的血;或者是红的尽头化为一点,网络文学读者来信的标识,情书美丽的韵脚一般让我欢喜雀跃。我的小说系列才刚刚从混乱中勉强摆出一个清晰的头阵,另一篇独立小说才刚刚敲响喜乐丧钟;我没有过稿的《实验与鉴赏》还没有面向世人,还有无数过不了稿的文字——因为那些疯狂的譬喻和毫无逻辑的辞藻,就跟布兰特一样,果真《艾瑟雷特》就是我的自传!我还舍不下那些未早些读的书,阿叶和女生徒、凛子和久木、洛丽塔和亨伯特,还有白朗希……过去读得认真不认真的,大抵忘得差不多;但近来因为病气的大蛇(请查看过往的文章)缠绕地把我绑架到了水底(美人鱼的鱼鳞真漂亮),我竟为了求生读起书来,因为无所事事所以读得更细,那些相似的影子,就像在查看自己的病历。

    如果一个人拼命地去活,结果把命拼走了;如果一个人拼命地去死,好像死多不容易一样——死的确不容易!谁会把遗书作为标题大大方方地摆在文章脑门上呢?写完大概就发现,这种以“遗书”命名的文章,大概不是指向具体的人的死亡,反倒成了“遗书”本身的遗书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遗书(补全)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kfqhgl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