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笙立在岸边,透过小桥流水看向对岸,三月的桃花开的绚烂,恍惚中桃花深处好像有一抹烟灰色衣角,而衣角的主人正朝着她笑的腼腆。
“阿娘,阿娘。”衣袖被轻轻一扯,糯糯的声音随风飘进桃笙的耳朵,拉回她的思绪。
“阿雯。”桃笙笑着望向这小小的女娃,牵了她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阿娘为什么总是撇下阿雯,到这小河边来看桃花?”小小的人儿懵懂的问她,她不懂,就像她不懂一个人的思念会有多痛。
“阿娘啊,在等一个故人呢。”桃笙看着阿雯,轻柔的呢喃声被一阵风揉碎在飘扬的桃花里。
桃笙的思绪随着那桃花远去。
桃笙出生在一个普通却温馨的家庭,父亲是一个老实勤恳的木匠,母亲为周围的人家浆洗衣物,两人只得桃笙一个女儿,日子倒也富足。
唯有一点就是:母亲的手因长年累月不断浆洗衣物,满是干裂的痕迹,严重时还会往外渗出血水,看的桃笙揪心的疼。
这日桃笙又偷偷端着木盆来到小河边替母亲浆洗衣物,她洗完衣服,习惯性的看向河对岸的桃花,却无意间望到一人着一身烟灰色对襟长衫,身型修长削薄,留着眼下最时兴的短发:三七分大背头;他此刻正斜倚在桃树的枝干上透过一副金丝圆框眼镜认真看着一卷书。
那人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过一页书,小声读着:“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语落便璀然一笑,那抹笑容在桃笙的心里起了涟漪,不禁在心里嘀咕“我倒是觉得你的笑容比那桃花还要绚丽惹眼。”
桃笙抱着木盆踌躇着,却被河边的青苔滑了脚,连人带盆入了河,她惊慌失措的乱扑腾,想呼喊救命,却被猛的呛了水,她悲凉的想:“不会那么倒霉,看了个帅哥就丢了条性命吧!”
正认真诵读诗篇的沈佩文听到声响看过去,发现水中有人,便连忙放下书卷跃入水中,朝桃笙游过去,桃笙挣扎中捞到一个瘦弱的身躯,便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紧搂着不放。
沈佩文把人带上岸,看着面前的姑娘不住的发抖,连忙问了地址便背了她送她回家。
桃笙昏昏沉沉的趴在他并不宽阔的背上,一抹笑容漾在嘴角。
桃笙父母望见一陌生男子背着自家姑娘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家门口,惊的摔掉了手中的物件儿,他们连忙接下桃笙,听了沈佩文的解释,并得知他是村里新来的教书先生,不住的道谢“谢谢先生救了我家笙儿,先生赶紧去换身干净的衣服,以免着凉。”
沈佩文换了桃父的衣服,出来时正看见桃笙干干爽爽的站在门口。
桃笙盯着他,看着他脸上被自己挣扎中抓伤的血痕,心揪的疼了一下;父亲的衣服肥肥大大的耷拉在他的身上,却掩不住他的风华儒雅,“先生。”桃笙唤了他一声,转而羞红了脸,她低下头垂了双眸将手中的热茶递给他“喝下热姜茶,免得受了风寒。”
沈佩文接过热茶,冲她微微一笑“谢谢桃笙姑娘。”
沈佩文离去时,冲桃笙微微颔首“姑娘如果想识字,可以来学堂找我,我叫沈佩文。”
“我叫沈佩文。”桃笙默默重复道,一字一句刻进了她的心里。
桃笙次日到了沈佩文教学的地方,看着站台上的人意气风发,激扬澎湃,不禁看直了眼“原来,他还有这样一面。”
桃笙一直在窗外看着他,没有听到他讲了些什么,脑海中回映的只是他的一颦一笑。
“桃笙姑娘。”下了课,沈佩文来到她面前,俏生生的姑娘穿着翠绿色的对襟大袄衬的面容更加俏丽,一双黑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晃了他的心神。
沈佩文疑惑自己突如其来的感情,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她远一些。
“姑娘找沈某,是有什么事吗?”沈佩文淡漠了语气。
“我是来听文先生讲课的。”桃笙心思单纯,只觉先生变了语气,却未深思。
沈佩文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不觉好笑,忍不住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却又独自在心里懊恼自己的冲动不计后果;桃笙成功的在他的动作下羞红了脸,连耳朵都是红红的。
“好像桃花般美丽。”沈佩文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转眼过去了几个月,桃笙日日去学堂听他讲课,说起来沈佩文就控制不住自己微微上翘的嘴角,桃笙所谓的听课便是困了支着下巴流着口水,被沈佩文拿着粉笔头砸醒后,擦了口水,支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甜滋滋的。
这日,桃笙又去了学堂,桃母感叹的看着桃父“老桃,这女大不中留啊,咱这女儿怕是看上沈先生了,也不知道矜持一点。”说着便笑了,这女儿随她,死心眼,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矜持?能当饭吃啊?我觉得沈先生挺好的,那模样,比咱姑娘都好看,学识又高,就是看着嬴弱了些,怕姑娘嫁过去吃苦受累啊!”桃父对沈佩文印象很好,却又担心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女儿会受累。
桃笙并不知道父母的想法,只揣了荷包来到学堂,见到了沈佩文,还没来得及给他荷包,便被他拉到学堂的僻静处:“桃笙,我……”
沈佩文支支吾吾的不敢看她,然后下定决心似的紧闭着双眼,可颤抖的睫毛出卖了他的不安:“阿笙,我喜欢你。”
桃笙握紧了荷包,大大的眼睛盛满了笑意,她正准备说她也喜欢他,却被他接下来的话语迎头一击。
“可……我是女子!”
桃笙听到后面色苍白,她扯了扯嘴角,笑的隐忍:“文先生,你不要逗阿笙了,不好笑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家中为我定了婚,我不甘心就这样嫁为人妇,便离家出走,化作男儿来到这里,我本来想等风头过去便回家向父亲请罪,可我没想到……没想到遇到了你,更没想到……爱上了你。”沈佩文痛苦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里的哀伤,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今日的他未穿束胸。
桃笙摸着那同自己一样的触感,笑的苍凉可悲,她一字一句对着他说“沈佩文,你,让我觉得恶心,我们,再也不见!”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沈佩文痛苦的抱着头蹲在地上,却看到了地面上被遗弃的荷包,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文笙”
“阿笙,对不起!”沈佩文握紧荷包捂在胸口,留下两行清泪。
桃笙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把自己反锁在房间缩卷在床上,任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回想这几个月的种种,只觉得悲凉:“爱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个女人。”
哭过后,桃笙就像没事儿人一样去河边帮母亲洗衣服,不过往往都是举着棒槌看着对岸的桃树发呆,桃花已经谢了,只余一颗颗硕大鲜红的桃子悬挂在树上。
母亲见她这几日闷闷不乐,也不往学堂跑了,心道是两人闹了什么矛盾:“笙儿啊,你怎么不去学堂听课了?”
她只一句“累了”便打发了母亲。
终是忍不住思念,桃笙去河边摘了些桃子去了学堂,见到沈佩文,发现几日不见,他更显清瘦苍白“呶,河边的桃子熟了,我给你摘了一些。”
“阿笙。”
“好了,如果是道歉的话,你不用说了。”桃笙打断他的话,扭头就走。
“我要回家了,母亲来信,父亲病重……”沈佩文顿了顿,从腰间扯下玉佩递给他“你我相识一场,这个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直贴身带着,现在就给你做个纪念吧。”
桃笙看着那价值不菲的玉佩,抚摸着上面刻着的文字。她把自己关在家中三天,水米未进,在第三天的夜间跑到桃树下站着,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觉得双腿疼痛发麻,天边泛起了曙光,终于看到沈佩文背着包袱向她走来。
沈佩文看到桃笙时,飞奔过去紧紧的抱住她,好像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文先生,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想通了,我不在乎你是男是女,真的不在乎。”桃笙回拥着他,眼泪夹杂着鼻涕留在他烟灰色对襟长衫上“我爱的是你,无关性别。”她连这几日的离别都忍受不了,她不敢想象他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中会出现怎样的兵荒马乱。
“对不起”沈佩文扶上她苍白的脸颊,看着她干裂的起了皮的嘴唇,心痛的在她唇上烙下轻轻的一吻,抵着她的额头,久久不愿分开“我不可以如此不孝。”
他松开她,转身离去,却被桃笙猛的拽住他的手“那,我等你,等你父亲康复,等你回来找我。”
沈佩文狠下心一根根的掰开她紧握的手指,转身泪如雨下。
在沈佩文离开的第三个年头,桃笙的父亲病倒了“阿笙啊,爹求求你了,你就应了这门亲事吧,沈先生,他不会回来了,爹怕你到最后会一个人孤独终老啊!”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而母亲坐在一旁的床头抹着眼泪。
看着父母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桃笙心如刀绞,父母真的老了,而自己却还让他们操心,果真,不孝“我嫁!”
她现在体会了当时沈佩文离开时的心情。
桃笙同意了这门亲事,对方是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
喜庆的唢呐吹的震天响,桃笙在父母的眼泪和叮嘱中上了花轿。
“阿娘,阿娘。”手臂被不断的摇晃,桃笙从回忆中走了出来,她望着小人儿“怎么了,艺雯?”
“阿爹,阿爹来接我们了。”小人儿松开她的手飞奔跑向来人。
那人身穿藏青色对襟长衫,没有戴眼镜,他不是沈佩文,只见他抱起小人儿高高举起,惹得她哈哈大笑“雯儿,我们和阿娘一起去看姥姥姥爷喽!”
桃笙看着嬉闹的父女俩,淡淡的笑了,她回头望着那片桃林,满树的桃花都在冲她招手,中间还站着她的爱人,她把玉佩放在手中反复摩擦,那玉在长期的抚摸中变得晶莹剔透,泛着光芒。
她把玉佩扔进小河里,笑着追赶她的夫,她的女。她挽住他的手,藏青色身影一怔,大力的回握着她的手,抱着孩子,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夕阳下,显得格外温馨。
“再见,沈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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