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真的很无力
文/南村我去
不同的事件，应该有各种不同的、更符合每件事情的结局。
《虚无的十字架》是东野圭吾继《白夜行》之后，最刺痛人心的代表作。他本人也曾表示，从未有一部小说像《虚无的十字架》这般让他陷入纠结，因为这涉及到社会道德议题上难以决断的命题：是否应该废除死刑。
在阅读此书之前，我一贯的道德观念就是如此，一个人若是主观上夺走了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那么无论他是否有忏悔，都应该一律判处死刑。因为忏悔根本无法拂去被害者家属的伤痛，更无法让死去的人复活。然而，随着我一页页翻读东野圭吾笔下的文字，伴随着人物情节的辗转起伏，我的观念一次次地动摇，我同中原一样，再一次陷入了迷惘——死刑真的很无力吗？
1.
第一起命案的罪犯是一个有犯罪前科的人，被判处有期徒刑之后，由于在监狱里表现出良好的悔改意愿，被提前释放。对于他的再次作案，表明当初的悔改意愿全是伪装的，那么监狱审查人员未看出这一点，而进行了释放，是否该为此负上责任？
在这场审判中，所有人都认为应该判处罪犯死刑，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辩方律师却对此提出了质疑，他从犯人敷衍的道歉着手，阐明了其深刻的忏悔之心，并一再强词夺理，企图修改犯罪行径，掩盖犯人主观谋杀的意图。
曾有一刻我对律师这个行业深感厌恶，难道真的可以为了钱，就甘心为这种穷凶恶极之徒辩护？难道他们没有女儿吗？如果他们的女儿被罪犯侵害，也甘心为他们洗白吗？一连串的质问随着剧情的发展而逐渐迸发，然而法律之所以神圣，就是因为它不会因为情绪而有所改变。
正是因为如此，前一刻我还十分痛恨的律师，在我逐渐冷静之后，才感觉到他在这个行业的使命感是如此的坚定。当被问及为什么要帮罪犯辩护，他也显得无奈，但这是职责所在。被告站在断崖悬壁的最前端，前面没有任何路。身为律师，只能为被告摸索是否有后退的路。只要有可以后退一步的空间，就会想方设法让被告退那一步。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处其位谋其职，就这个观点而言，我似乎没有指责他的资格。
从第一起案件引发思考，围绕着死刑的意义展开了讨论。这本小说的悬疑程度并非让人拍案叫绝，反倒觉得平淡无奇，但这也恰巧体现了作者惊人的创作才华。试问要将如此具有争议的话题融入整部小说，通过案件联系人性的思考，如果过于追求感官上的惊悚刺激，难免搭不上如此庄严的评论话题。细微处方能见真知，将普通的事做到极致才算是一种能力。
2.
对于废除死刑这一点，我倒是认同了律师的观点。死刑如果作为人类审判的极刑，那么杀人需要判处死刑，而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多罪并犯，也不过是死刑。那么死刑的意义还在吗？此外，废除死刑的另一个原因更在于冤假错案的存在。若杀人便是死刑，一旦发生冤假错案，那么含冤者便真的难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在这部悬疑小说里，我找到了当初看《奇葩说》时墙头草，两头倒的感觉，它俨然成了一部披着悬疑外衣的辩论类小说。
俗话常说，“杀人偿命”，但是对于遗族来说，凶手就算被判处死刑了，那也根本不是一种偿还，那只不过是走出伤痛这条漫漫长路上的歇脚站而已。即便度过了这一站，也无法看清未来的路，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克服什么，走向哪里，究竟怎么做才能实现解脱获得幸福。因此，死刑对于遗族而言，是摆脱痛苦折磨过程中最卑微的一种安慰，如果连死刑都被废除，那么他们究竟该怎么办？刑期也就几十年，想到几十年后凶手出狱，开始全新的生活，而自己的亲人却还埋葬在黑暗冰冷的土里，逐渐腐烂，这种心理折磨简直无以加复。
即便不从遗族角度出发，从社会安危的角度出发，死刑的存在起码可以保证不再会有人因为凶手而遇害。因为没有人可以断言，这个凶手在监狱里关了多少年后，就可以彻底改邪归正。因此，监禁将不再具有实用性，不过是一种摆设，将凶手绑在这个虚无的十字架上，毫无意义。
是否废除死刑再度陷入无意义的境地，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进行讨论，都存在相应的道理。因此，此刻剧情随着小夜子的死亡，迎来了第二次升华。小说不在纠结于死刑这个客观行为，而是开始探究死刑与救赎之间的关系。
3.
人终将无法做出完美的审判，因为法律只能对一个人的行为进行约束管制，却很难更正其道德观念。若一个人被判入狱，却始终没有悔过之心，对自己所犯的事没有半点悔意，那这场审判终究难称得上是完美的审判。
因此，死刑从某个意义上而言，真的很无力的刑罚。回想第一起案件的审判过程，被告最后选择了不提起上诉，并不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理应遭受到死刑，而是他厌倦了。他对被害的女孩没有丝毫的忏悔之意，反而对这繁琐的审判过程产生厌倦感，觉得死刑倒是一种解脱。对于遗族而言，凶手杀害了自己的亲人，自己在遭受折磨时拼尽所有只想将其送上死刑台，到最后却成全了凶手的意愿，这是何等的讽刺啊。
法律的制裁对毫无悔意的犯人犹如对着棉花挥拳，看似这一拳很厚实有力，其实根本不痛不痒。
同样是杀人案件，史也则表现了长达十几年的忏悔。正如他妻子所说，虽然他年轻时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婴儿，但是在余后的十几年里，他拯救了无数个生命，难道这还不够救赎他吗？故事在此刻进入高潮，聚光灯都聚焦在史也的良知上，最后的抉择也交由他决定——是选择继续生活在阴影里还是选择正视它，由律法来解脱自己？
故事的结局是史也选择了自首，也许只有这样，他的良知才能得到原谅，内心才不再恐惧。而故事的关注点再一次回到解脱这件事上，同样是企图通过审判来解脱自己，毫无悔意的人最终被判处了死刑，而自我救赎十几年的人则因为找不到尸体，有可能免于法律制裁。
虽然在文中作者没有对死刑发表自己的看法，但根据故事的走向，我觉得对于作者而言，这虚无的十字架还是具有必要的杀伤力。借用文中的一句话
要求杀人凶手自我惩戒，根本是虚无的十字架。然而，即使是这种虚无的十字架，也必须让凶手在监狱中背负着。
在法律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在刑罚无法伤及灵魂之前，在无法采用其他措施让凶手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忏悔之前，即便是虚无的十字架，也必须架在凶手的身上，哪怕这只会让他感到有一丝的紧迫感和呼吸困难。
4.
最后一页只是匆匆写下了几句话，十几年前埋藏的尸体找不到了，也许是被动物叼走了吧。而这将导致谋杀案不成立，最后自首的史也将不会受到法律的审判，同时也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良知。
若只是这样收场，未免显得苍白，而且完全不符合东野圭吾悬疑作家的风格，看过他的许多作品，都喜欢在结局留点悬念，因此在网上对这件事产生了多个版本。由于死去的小夜子是唯一一个知道婴儿埋藏地点的人，而婴儿埋在那么深的地里，因此尸体被动物叼走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引出的一条副线就是小夜子挖走了婴儿尸体。
若真是如此，那么小夜子一再劝他们去自首，便不再是单纯地研究是否该废除死刑的问题，因为他们一开始就不会受到审判。她如此执着的目的，想必只是为了挽救他们的灵魂，毕竟怀着忏悔之心煎熬地苟活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她比任何人都懂。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小夜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真心认识到自己的罪行并为此进行忏悔，那么肩上背负的十字架才是真实的，否则一切都是虚无的，死刑更是毫无意义。他们已经赎罪了，小夜子也不再执着于最后的审判。
然而猜想仅仅是猜想，连作者自身都无法给出正确的立场去阐述，仅凭着这模糊的概念，身为读者的我也不再妄下断言。这是一个社会矛盾的体现，个中真意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虚无的十字架》不仅仅改变了我对死刑的认识，更改变了我对事物的认知判断。回想翻开此书之前的自己，就像是无知的蛮夷，对于死刑并不想做过多的辩证思考，只是单纯地凭借自身那贫瘠的认知去做判断，这确实很可怕。
个人构念论完美诠释了我的行为，这将鞭策我更加努力去学习，丰富个人的见识和阅历，才不会让自己的见解显得幼稚和缺乏弹性。
因为最可怕的不是无知，而是明明无知却认为自己是对的。
---end---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