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林茜茜初遇方城时，被他山峰般立体的侧颜迷住了。他的眸如星夜般深不可测，如月光般醉人。
她把咖啡摆在他对面的桌子上，坐下来就和他打招呼，假装看不到他正在噼里啪啦地打字。
方城很烦在工作时被打扰，但自小的教养让他礼貌地应答着。
林茜茜无视他的疏离，自顾自地笑作一团，谈起她的泰迪狗如何日天日地日空气。方城皱了下眉头，随便“嗯”了句，就继续排版公众号文章。
林茜茜的脸在他余光里放大：“帅哥你做的是什么工作呢？”
方城喝了口摩卡咖啡，眼睛都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新媒体。”
林茜茜像遇见知己般惊喜，拍着手说：“新媒体啊，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那个那个，图文并茂的东西吗？我是摄影的业余爱好者，可以给你友情供图，你加我微信。”
说着，她用手指飞速地戳手机，把微信二维码举到他眼前。
方城这才把目光移到她脸上，这是个瘦小的女孩，却带着一身明媚的活力。他愣怔了一秒钟，友好地笑了下，扫了她的微信：“以后有机会合作。”
林茜茜压根不懂摄影，连构图的基本技巧都不会，赶紧临时抱佛脚上网搜课程看。没过多久，她竟也拍得有鼻子有眼。
林茜茜天资聪颖，一旦想学什么，立刻上手。
学会摄影后，她常打着“商务合作”的幌子，约方城出来吃饭，去公园采风。
方城是个慢热的人，依然保持着疏离而友好的态度。她却渐渐填满了他的生活，走进了他的内心。
“早安、午安、晚安。”林茜茜每天准时准点给他发这三句话。
“你是我的生命之光，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存在，是我花尽了所有运气才遇到的良人。”林茜茜每天给他写情话，动用了她原本就不多的文学素养。
“我家有我和我妹两个人，住着一个三层楼别墅，我爸爸的藏书占了家里空间的十分之一。爸妈喜欢妹妹，看到我就烦。”林茜茜每天和他诉说自己的生活琐事。
02
两个月后，方城牵着哈士奇在一条红色的弯曲小路上散步。他突然奇想，让路人拍了张照片发给她，这是他头回主动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林茜茜发了个害羞的表情，说：“城城，下次遛狗时带上我好不好呀，我可以陪你遛一辈子的狗。”
方城冰封的心渐渐被暖化，跟她的交流越来越深入。
他说自己爱书，尤其爱冯唐的文字。她说哥哥你真厉害，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的文化涵养只有让我仰慕的份儿。
他发自己的童年照，她一脸花痴地说，哥哥从小就这么英俊帅气，简直找不到词来形容，心都醉了呢。
他说最看不惯没素质的人，出门在外随地扔垃圾，乱插队。她比他更痛心疾首地骂道，那些人都缺教养，下地狱得了，社会渣滓。
他们相识的第五个月，林茜茜扎两根小辫，着纯白色连衣裙，手捧一束玫瑰花，走到他门前。她垂下桃子般红润润的脸蛋，偷笑了一下，叩响了门。
方城打开门的一瞬间，恍如见到了一个下了凡尘的仙子。
“哥哥，我非你不嫁，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从今往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我们从今往后，只有死别，没有生离。”她一字一句，深情款款表白着。浑身一软，就把脑袋往他怀里钻，还蹭了蹭。
瞬间，他的心里春风十里，月光遍地，花香四溢。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吻了下她的额头：“宝贝，从今往后，我是你男朋友了。我答应你，此生此世不分开。”
那晚，方城挽着她的手去了公园。他指着公园大门正对面的楼说：“这是我五岁前呆的地方，我那时常来这个公园跟小伙伴拍皮球。”
两人又往里走了一段距离，他指着一大片草丛说：“这是我小时候逮蚂蚱的地方。”
林茜茜一眼星星地望向他：“什么样钟灵毓秀的地方能养出你这么迷人的男孩，我可要多看看，多逛逛。”
方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他一把搂住她，亲吻她红扑扑的脸颊：“宝贝，你知道吗，我这个人慢热，不会轻易跟谁谈恋爱。但我一旦决定了和这个人谈恋爱，就是一辈子。”
03
林茜茜眯起眼睛，笑得懒散而甜蜜，她这个样子活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咪。
她在他的胸口轻轻捶了一拳：“人家家也是这样的人啦，人家家认准了你，一辈子都是你的媳妇。”
方城就要被她的柔情化掉，这个不经意间造访的小精灵，滋润了他冰封多年的心，把他的魂都给勾了去。
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着迷，他把他的真心全部付出，再无一分保留。
他享受极了和她相守的幸福时光，她是他的梦，是让他一醉经年的酒。
她搬进他的住处，他们亲如一人，手拉手逛遍了小城的大街小巷。他们抓到了一个皮卡丘娃娃，去新开的网红奶茶店买了奶茶。
他们十指相扣，在满是月色的江边许下一生的誓言。
此生此世，除非黄土白骨，林茜茜和方城守彼此百岁无忧；此生此世，再无人能拆散他们；此生此生，他们会牵着手走向时光的尽头。
像所有热恋的情侣一样，他们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永恒，从青丝满头中望见了白首。他们做着那许多关于未来的梦，诸如买一个房车周游世界，诸如生两个孩子，一个叫林小永，一个叫方小远。
听闻爱情十有九悲，听闻诺言十有九违。但方城从来都坚信，他是那十分之一。
美满的日子过了一年半，林茜茜渐渐没有了之前的烂漫甜蜜。她对他的亲吻不耐烦地躲开，对他的拥抱抵触地推开。
她开始疏离冷漠，开始不接他电话，开始对他的情话无感。甚至，开始夜不归宿。
方城心生担忧，打了电话过去：“茜茜......你昨晚怎么没回家？这样让我好担心的啦。”
林茜茜一下炸了：“别烦我！你自己成天在家也跟没在家一样，成天想着你的选题，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们公司的公众号看。”
方城有点生气了：“我工作的时候当然要认真工作，可是一旦有时间了，哪次不是陪着你啊？”
电话那头嘈杂混乱，只听她不耐烦地说声挂了，就把方城拉黑了。
方城两手抱头，反思自己，从星星闪烁反思到窗帘透过第一丝光。他在那束阳光的灰尘里渐渐困倦，入睡。
醒来后，他给林茜茜发了520的红包：“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不那么频繁地看手机了。工作之外的时间，全部用来陪你。”
04
林茜茜没回话，当天晚上浓妆艳抹，穿着皮质小短裙进屋。方城随意瞥了眼她的手机，微信聊天背景是她和谁的合照。
他的心很痛，但一直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方城为了表诚意，把手机关机放在一边，把她整个人环抱在怀里：“今天我只属于你！”
林茜茜斜眼看了他：“既然你这么诚恳，我就饶了你吧，但是要多发520的红包。
原以为一切如常，谁知林茜茜没几天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讨伐：“方城，你个邋遢鬼，发型都要难看死了！从来不去打理，从来不买发胶！”
方城满心的委屈，用手理着自己的头发：“宝贝，你怎么开始嫌弃我了。我一直都不在意自己的头发啊，又不是今天。”
林茜茜拼了命挣脱他的怀抱：“你滚！不要碰我！我讨厌你！”
方城愣了，颤抖着伸手欲再揽她入怀：“宝宝，你说什么？”
林茜茜往后躲了一步，像看乞丐一样看他：“我讨厌你！我们分开吧！跟你在一起，我连交朋友都交得不过瘾！”
方城咽了口口水，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慌乱中扯下床头挂着的皮卡丘：“宝宝，这是我们的儿子小皮。宝宝，我们说好了要一生相守。宝宝，你从来都不骗我。宝宝我累了，咱们别这样，好好过日子，好吗？”
林茜茜看着他，眼神让他陌生极了：“神经病吧，第一次见到分手分得这么磨叽的人！”
她匆匆装下自己的随身衣物和化妆品，夺门而出。
方城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在那一刻全部塌陷，他跑上前抱住自己的爱人，亲吻她的脖颈：“茜茜，茜茜，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好，你说，我都改，都改，从今往后再不让你生气了。”
林茜茜又掐又咬又尖叫，把他白净的皮肤糟蹋得血迹斑斑。他崩溃了，紧紧抱住她，呢喃着不要离开我，宝宝我们还有好多的风景没有一起看，我们还有好多的梦没有一起实现。
他们的争吵引来了邻居大叔，他看到披头散发的林茜茜，以为她被欺负了，挥舞着拳头吓唬方城：“再胡来我要报警了啊，小两口子搞什么东西。”
林茜茜趁机逃跑了，方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05
失去林茜茜后的方城跟丢了魂似的，逢人便说他和林茜茜恋爱的故事，说到最后谁听谁烦。他们劝说他，为了一个渣女，不值得糟蹋自己。
方城在深夜里独自品味往事的点点滴滴，别人不清楚他们是如何相爱的，他也就认了。可她林茜茜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每天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这一点让他不能忍。
他付出了此生所有的深情，她却若无其事得像是失忆了一般。
他就着往事下酒，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在这漫长得仿佛没有流逝的时光里痛彻心扉。
这时，他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对方自称是林茜茜的前前任：“兄弟，我懂你的苦楚。林茜茜这人吧，一生滥情，次次真心，是渣女中最极致的那种。她爱的时候，把你当作神；不爱的时候，视你如敝履。如果一个人渣透了，那她其实是伤不到人的。怕就怕这种，在一起时给了你全部的温暖和爱，一步一步让你陷入温柔乡，却在你最爱她时，悄悄离开的人。世事无常，我们有多爱一个人，就给了她伤害我们多深的权利，坦然接受吧。我对你，嫉妒过，同情过，嘲讽过，但是现在只剩下惺惺相惜。”
“魔鬼，这他妈的就是个披着天使皮的魔鬼！她给我的结局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外，人性之外！”他怒吼一声，摔了手机，挥洒了一桌的瓶瓶罐罐，在一地的碎片中陷入深深的绝望。
而林茜茜很快和勾搭了三个月的新欢李苇同床共枕，她继续释放着自己那仿佛永远不会耗尽的热情，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抱着李苇的胳膊黏黏腻腻。
李苇深感见了一个天使，和她陷入了热恋中。
一年后，林茜茜对李苇心生厌倦，她看上了同事尤丰。尤丰长得不如她的前两位男友，却比他们都幽默，常逗笑她。
她了解到尤丰的爱好是打排球后，硬是从宅女变成一个运动爱好者。
她不停地爱着，不停地害着。让每一个爱过她的人幸福到天堂，让每一个爱过他的人痛苦到地域。
他们曾以为魔鬼都狰狞凶悍，却从不曾想到，魔鬼看起来和天使是一样一样的。她引诱着他们把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交出来，然后在上面一刀又一刀地扎着。
06
如果从来都身处黑暗，也就罢了。怕就怕在那个人曾给了你全部光明，然后把你抛进黑暗里。
李苇在林茜茜洗澡时无意中划开她的手机，相册里那几百张她跟别人的床照一下把他定格在那里。
这时，一条新信息冒了出来。他颤抖着打开微信对话，点开其中一条语音，熟悉的嗲嗲声音传来：“跟你上一次床，就比跟那个垃圾上一年的床都要幸福，我呀早就厌烦透了他。我都怀上你的宝宝啦，二十多天了，等我把那个垃圾踹了，就跟你结婚。”
李苇在颤抖中愣了有十秒钟，顷刻便陷入了疯癫状态。他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嘶吼着“我不信，我不信。”
他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扯着嘶哑的声音喊着“我不信！我不信！”
叫声之惨烈，把林茜茜吓得从澡堂直接蹦出来。
他挣扎着跑过去，骑在她身上，左右开弓扇她耳光：“臭婊子，你说什么只爱我一个人，说什么和我白头偕老，都他妈的放屁啦？我揍死你个臭婊子，你他妈的害惨老子了。”
林茜茜被扇得像个猪头，整个脸肿得看不清原来的五官，她尖叫着想逃开。李苇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一个劲地扇她。
这时，李苇的姐姐李芦打开了门。看到眼前一幕，她瞪大了眼睛。
当李苇哭着告诉她一切的经过后，她也来火了，把手提包拼命砸向林茜茜，嘴里骂骂咧咧：“让你欺负我弟弟，我弟弟从小老实，对感情一心一意，都被你这么个玩意儿给绿了！”
李苇大喘着气，突然冷笑起来，让茜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拿着打火机，点燃一张他和林茜茜的照片，狂笑着看着照片化成灰烬。
然后，他发了个语音给那个叫尤丰的人：“她一个月前就告诉我她怀孕了，还是我给她买的早早孕试纸，你丫真以为她肚里的孩子是你的？别急着跟我怼啊兄弟，咱俩都是可怜的受害者！”
说着，他冷笑着发了个定位过去。
这一瞬间，林茜茜忽然想起了方城，他紧紧抱着她，说着宝宝我爱你。
从前以为他太磨叽，现在发现他真是太温柔。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念方城，想他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精力。
07
不一会儿，尤丰的敲门声传来，李芦开了门。尤丰进来后，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茜茜肿如猪头的脸，以及李苇绝望到疯癫的病态表情。
他不慌不忙地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进一口，深深地往林茜茜的脸上吐了一口烟：“林茜茜啊，你不是说脸大了不上相吗，现在脸这么大还怎么拍照。”
他发挥了对她最后一次的幽默后，手揣在口袋里，吹着口哨走了，心情很好的样子。
林茜茜傻了，她拼命叫着喊着，被李苇摁在地上又打了半天。
李芦把她的床照发给了她爸妈，他们原本就讨厌极了这个总惹是生非的大女儿。她从来不看望父母，一回家必定是要钱，要不到钱就对妈妈拳打脚踢。
看到这些照片后，他们更是心生绝望。两个人商量了一晚上，决定和大女儿彻底断绝关系。
从那往后，林茜茜疯了，成天盯着墙壁嘿嘿嘿地笑。来人了，也就嘿嘿嘿盯着人家笑，或者突然发起疯来，嘴里咒骂着方城、李苇和尤丰。她骂天骂地，唯独不骂她自己。
她披头散发地出现在街上，路过的人都捂着鼻子。有了解的人，嬉笑着跟同伙说起，这人当初如何绿了她的几任男友，如何狠心，有这样的下场不足为奇。
一时之间，林茜茜成了小城里家长教育孩子的反面对象。常有人吓唬孩子：“不好好做人，以后就是林茜茜的下场！”
多年后的一日，方城揽着妻子李园园的腰逛商场。一个蓬头垢面的女疯子坐在垃圾桶边，嘿嘿笑着用手敲着垃圾桶的外沿，时不时扬着手跟路过的人打招呼。
李园园有点怕，往丈夫怀里钻。方城看到这张似曾相识的脸，若有所失了一会儿。
李园园注意到了他一瞬间的失神，问他：“怎么了城城？”
方城含情脉脉地看着妻子，摇了摇头：“没事，想起了一位故人。”
说着，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商场去，林茜茜冲着他们的背影傻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