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南头的八妮死了。”我在院子里搓着衣服,隔壁大娘对我妈说到。
“怎么死的,前几天还牵着几只羊在我家门口过呢。”我妈应声和到。
“好像是饿死的,我也没过去看。”
“唉,那怪可惜的。”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抬头看去大娘已走远,剩下我妈在哪忙着拾缀东西。
村里人都说,上了年纪的人,熬得过冬天,不见得能熬得过春天。开春大地回暖,万物复苏,但有一大部分老人,还没等到春暖花开就已经走了。
八妮就是在那个冬天走的,他是被饿死的。
在那个物质比较匮乏的年代,没有地保,是村里人给他下葬的。
村里人给他收敛的时候发现了床下有乡里邻居送的饭,但他都没吃,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要走的时候。
但他走了,可怜了他心爱的几只羊,“咩咩”的叫着,看着床上静躺的他。
都说动物和亲人待久了通灵性。
恍惚间我仿佛在羊的眼睛里看出有别样的情绪流露出来,不知是不是想给他送行一番,毕竟生前的八妮对它们可以算得上是呵护备至。
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没有人知道他是否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或是叫什么,甚至不知道他的辈份应该怎么算,只是在我小时的记忆里村里的人都唤他八妮。
可他明明是个男的。
八妮住在村子的南头,挨得最近的要属那所荒废的学校了,而八妮的堂屋正对着学校外墙的排污处。
冬天还好,夏天臭气弥漫,实在让人喘不过气来。但八妮从来没有过怨言,兢兢业业地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种了农家果蔬之类的。
其实堂屋是最好的说辞。在记忆里依稀记得:四面都是墙,墙上的土垒早已皲裂直冲屋顶,一扇窗也早已被黄沙掩盖得差不多了,倚墙放着的是一张床,上面的蚊帐已早已看不出什么色调,对床的是他自己搭建的一个羊窝,床的旁边是一张残损不堪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的黑白电视机是他这个家唯一的电器,屋子中央还有一口看似古老的井,隔间有一口锅和一些柴扉。
难以想象,在一个灯火流萤满天繁星的夏天他却要对着羊粪便的臭气共眠。
也许他对自己的羊崽子爱的深沉。
2、
老一辈人都说他年轻时是个修鞋的,天刚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发了。可是天灾人祸难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半夜收摊回家的路上被树枝伤到了眼睛,只留下一只眼睛混浊地看着这个世界。从此也就收起了修鞋这个行业改放羊。
小时候贪玩总是和一群孩子在别人家胡乱窜,我和村里的小伙伴经常去他家捣乱。
白天依旧不见光的房子似乎给他蒙上了一层漆黑的纱,只能听见电视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也许是信号不好他也懒得修理,我无从去打探这个问题。
我们经常直呼“八妮,八妮,我们想吃糖”,他不但不生气还笑呵呵地给我们拿糖吃,回家告诉爸妈难免会被训斥一顿。
虽然名字是“八妮”不假,但是他算是我们村里德高望重的人,不但会修鞋,还会写的一手好字。以至于村里的红白喜事都找他去,他又会得到很多好吃的,会邻里之间分一些,自己留一些。当然他留得那些大多数也进了我们小孩之口。
至少,在那段儿时的日子,我们是快乐的。
小时候上学不在家里,但每次回家都会去看一看他。
“八妮,还记得我么?”我大声说到,唯恐他耳背听不到。
电流声穿过电视机依旧“刺啦刺啦”的响着。
他用那干树皮似的手揉了揉他那婆娑的眼睛,似在回忆往事,又像是睡着了一般。
“哎,可很长时间不见你了。”他缓慢答到。
都说老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糊涂,可我觉得他一点都不糊涂哩。
随后他便起身向那口干涸的井走去,步履蹒跚早已不似当年那么健硕。
滴滴溜溜地将覆着藓的木桶放下去,不过在我看来已经打不出水了。
可事实却打了自己一巴掌,水还比其它地方的甜呢。
摘了些菜洗净喂了他的羊吃。
“你不留些自己吃吗?”我看此情况问道。
“我吃不吃都行,可不想饿着我的羊,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就去了。”
人人总想着其他,却总是不关心自己。
“你怎么不去养老院呢?现在设施渐渐完善不比你在家放羊强?”我说到。
“养老院那有在家随心所欲,在家挺好的。”
“……”
我望着他佝偻的背影,便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走的时候看到他那辆小三轮在墙角放着,看样子好长时间不碰了上面结满了蜘蛛网,上面的尘土也难以掩盖岁月留下的痕迹。
外出上学了几年村里有了大的变化,家家都林立起了白色的小洋楼,下雨泥泞的路铺上了水泥沥青,土被层层砖头瓦砾压的早已不见踪影,道路两旁也有了路灯,晚上回家也不用担心会被刮瞎眼睛。
八妮走了,大概是想换一种生活吧,又或许想给他的羊娃们探一下前方的路。
村里人也都说这么大岁数也差不了几年了。
我只想好人一生平安。
无亲无故的他走后村里人自然再也不会也不想提及关于他的点滴之事。问爸妈,他们只督促我好好学习。
可我还是会在某个晚上想起他,想起他给我们糖吃自己在旁边眯着眼睛笑的日子。
那可真是无忧无虑。
3、
难掩心中的疑惑,还是决定自己去看一看他的草屋。
土制的屋顶早已受不了风雨的侵袭,很多地方都已崩塌,屋顶上长了很高的杂草。我不得不感叹植物生命里的强大。
斜着门扉看去,屋里早已一片狼藉。
四周已是一栋栋小洋楼,残瓦破墙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或许假以时日人们想不起这座房子的主人是谁时。应该会把它拆了与下面的黄土融成一体,无处寻找。
只愿在以后的归途中能够:且行且珍惜。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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