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声立志要当大侠这事还得拜老神棍所赐。
自从三年前宋秋声遇上了这老神棍之后,就总是拉着章闻和华更听他讲故事。这瞎子也确实不愧于“神棍”的称号,一张破嘴竟是无所不知,什么江湖传说,什么稗官野史,总能说得头头是道,每每在吊足宋秋声胃口后便托词再不继续说下去,那借口说来说去也不过于:口干舌燥,肚里空空......到后来,宋秋声干脆就把地点设在了酒楼。
渠城所在之大椿国自建国以来不过二十二年,在这之前,便是统治了江南百年的靖阳王朝。昔年靖阳王朝一家独大,疆土辽阔,铁蹄所至,明越、漠寒二国无不臣服。怎奈盛世兴衰,纵是强大如靖阳,也免不了灭国的命运。安逸久了的大国再抬头时,明越、漠寒已然羽翼丰满,经那场国战,世人才知靖阳王朝竟已腐败至此,一败再败之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江湖和朝廷终于爆发了冲突,内忧外患,屹立百年的庞然巨物终于倾塌。
乱世之下,总有英雄腾空出世,北有辛辞异军突起,鲜有人知的少将军在其父亲被杀后,千里奔袭,领着辛家五十精英连夜奇袭漠寒三万大军,次日怀中抱着父亲首级,马后拖着那个害死父亲的叛敌奸细,浴血而归,而他那个时候也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而已!
明越国至西而来,则遇上了以李玉溪为首的武林同盟。当年靖阳的军队久未逢战,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形同散沙,西边军败如山倒,不过数月间已被明越国攻至天险“落雁峡”!江湖虽争斗不休,但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知道,况且名门正派也不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总有人念及无辜百姓,心忧天下,至此,江湖草莽与朝廷走狗,两股互相看不上眼的势力竟结合到了一起,同仇敌忾,誓要杀光那明越狗贼!
老神棍说故事的时候总是喜欢喝酒,还不肯一个人喝,宋秋声的酒量就是这样喝出来的。
那天阴雨连绵,秋风萧瑟,整个酒楼冷冷清清,店小二正倚着柱子打瞌睡,却听见楼上有个沧桑的声音正说道:“与明越国之战,江湖涌出英雄好汉无数,挽月轩舒长天,聚贤庄廖义来,罗刹堂江阴,医阁萧济世......这些人里有的还活着,有的却早已化为黄土。然而我今天不谈英雄,只谈好汉。”
小二闻得,便也想靠近仔细听听,他朝楼上望去,三位年轻人围着一个瞎子坐下,华衣少年已是急不可耐:“死瘸子你就别卖关子了,英雄和好汉有个屁的区别,赶紧往下说啊!”
被称作“死瘸子”的糟老头笑了笑,又露出那口骇人的黄牙来,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道:“世人皆知,明越国在落雁峡前攻了八个月也没有打下落雁关,直到李玉溪先发制人,绕至敌后,于夜色下在乱军中斩落上将军人头,才算解了落雁关的围。”
那一日,明越狗贼又在城下叫嚣,李玉溪照例带领众人上前应战,刀光剑影,冷箭暗藏,纵是李玉溪这样的武林高手也不敢分心。
谁也没注意,时值七月,而城外竟是满树的梅花。
双方大战不止,明越这边在被李玉溪连杀几员大将后,这种战局便再也不派重要人士上场,武林人士虽战力远超寻常士兵,但毕竟人少,明越每次派出的人都是我方的两倍,不死不休,妄图用这样的方法耗死李玉溪!
眼看众人已死伤殆尽,李玉溪苦笑了声,果然闲散惯了的江湖人还是敌不过训练有素的军队。
剩下的明越士兵见只李玉溪一人苦苦支撑,念及他这颗人头值的价钱,都拼了命朝他挥刀砍去,李玉溪瞥了一眼地上尚未瞑目的弟兄,昨夜的冷酒仿佛仍在肚中,他脸色一冷,手中的长剑舞得生风,于瞬间刺了出来,“都去给我陪葬!”
那一剑看似平淡无奇,却有凌冽的剑意——纵有千万人,我自一剑敌之!
“以一剑,破千剑。”,明越国的军队里有一女子惊呼,脸色已是阴沉无比,“意之境!”
那些士兵们提刀停顿了很久,终于倒了下去,连着满树的梅花也无声坠落,李玉溪一身破布青衫,剑尖指地,对着明越众人高喝:“‘春泥’的女人们,你们也着实阴狠了些,终有一日,我李玉溪要把你们都卖到青楼去!”
遥遥地,明越的军队里有一女子策马而出,那女子风情万种,媚眼如丝,看得明越士兵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得却是极恶毒的话:“你们江南自诩中原,对我们极尽打压,我协整个春泥而来,就是要看你们中原武林死个够!李玉溪,你也别装腔作势,方才中了我的血梅,又运气如此之久,此刻你可还有力气提剑?”
“什么?!”,众人听闻李玉溪已然中毒,便欲出城营救,然而只是一刹那,头顶的太阳就似被黑云掩住,原是那美艳的女子铁了心要至李玉溪于死地,明越军队早已射出漫天箭雨!
终归是迟了一步,眼看李玉溪就要饮恨当场,却见一人单骑出城而去,片刻就拦在了李玉溪身前,大喝:“谁敢伤他?!”
那人姓甚名谁众人谁也不知,只依稀记得李玉溪来落雁关时坐有一辆马车,他便是那车夫。
箭雨将至,年轻车夫仍是恭敬地问道:“少爷,可否借你的剑一用?”
“傻元福,都这个时候了,还谈什么借不借的。”李玉溪吃力地将剑递给他,笑道:“今日若我们能在这箭雨里活下来,我便再不管你喝酒的事。”
那日,落雁关外,有人一剑斩千箭!
“哦,这个我听过......”宋秋声狐疑道:“可我听说的是李玉溪......呸!当今皇上一人斩落千箭后从容离去。”
“放屁!”老神棍挠了挠背,道:“双手双脚一柄剑,对上三千箭雨还从容离去,这屁话你也信?据我所知,那车夫身中一十三箭,被扎得跟刺猬一样,还瞎了一只眼,没死已是万幸。”
宋秋声撇了撇嘴,但还是觉得神棍说得更有道理,嘴上仍是不服输道:“照你这么说,这车夫倒也算是英雄,怎么就说成了好汉?”
“啊~”老神棍大饮了一碗酒后,笑道:“英雄天下晓,好汉无人知......”
“那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叫元福?”宋秋声仍是不满意,这样一位人物,怎么就不能是英雄,然而那神棍却早已抱着酒坛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从这以后,宋秋声便吵着要学剑,为此他还特意“卑躬屈膝”地向谢寒枝讨教,不过他从没打赢过她,她教他的剑法也很枯燥,根本不像老神棍说的那样飞来飞去,以一敌百,宋秋声只学了几天便意兴阑珊,如今只记住了个空架子。
......
眼看已是新的一年,唐家侧院里一男子正蹲在池塘边愁眉不展,“唉,秋声又长一岁了。”
这么多年,唐仁为宋秋声操碎了心——这小子除了对围棋有那么点兴趣之外,好像再找不出其他喜欢的事情了,如今虽已弱冠,但在正经事上仍没一技之长。直到三年前,宋秋声突然吵着要练剑,要当绝世大侠,唐仁的心病才算消了些。
唐家的家业总归是要交到他手上的,经商难免天南地北地游走,会些功夫也好,多少能够自保。
念及“自保”二字,唐仁瞥了一眼谢寒枝的房间,叹道:“是得学些武功,这娘们再厉害,也有不在身边的一天......”
良久,唐仁似是撒气般将石子砸向池中,“他若真能安然继承我这家业,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了。”
正月,满院的红灯笼尽是喜庆意味,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男子又是一声长叹:“他要真是我儿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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