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羞成怒”之后

        一个初中小男生，骑着自行车猛地向我冲过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啊，我赶紧一扭腰，车子“唰”从我身边急驶而过，像是一阵风。

        天呐，他连头也不回！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气煞老夫也！

        冒了一头冷汗，有点老羞成怒了：这孩子，竟然不怕撞人吗？要不是我反应还足够快，把我撞了，得去医院、得拿医药费，得给我赔礼道歉，他自己也甭上学了，学校得批评，功课耽误了，同学要议论啦等等。“哎呀，我这菠萝盖啊，我这尾巴椎啊••••••”一系列后果，多可怕。这还算好的，万一我有个三长两……呸！真不吉利，但这显然是有可能发生的呀。

        可回头一想，自己小的时候，或者说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不计后果的做事情呢？

        别说，还真是这样。那些时间里，就是想做啥就做啥，根本没有考虑：这样做了，会有什么事情跟着发生？是荣誉？是失败？还是••••••事情做完了，就做下一件呗。做完了之后怎么样？甚至半途而废又怎么样？管他呢！ 孔子云：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则无所不至矣。他老人家教导我们：做事情不要把成功与否、个人得失放在心上，否则人就会为了保证自己成功而变得不择手段。这是得到了之后的烦恼，而未得到之前呢，就总是“三思而后行”，思前想后，把可能带来的后果都想明白再说。不干事，当然也就不会坏事，这是当下很多人的思维方式，明哲保身了，可犹豫不决，那就会失去很多的机会。安全是安全，但人也变得平庸碌碌无了呀。

        一转念，孔子还说了：“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啊呀呀，我觉得他仿佛又在拎着大伙儿的耳朵：“年轻人，别冒险，小心摔跟头；中年人，你要••••••老了，你要这样••••••”才行。如此一来，是不是跟否定“患得患失”相矛盾呢？

        什么事情都得自己悟，这是年龄带给我们的经验和教训。

        年龄和经历，让我们感叹沧海桑田的同时，也变得谨慎起来。对孩子的天真好奇，敢打敢冲总是一副不屑：你一个娃娃，懂得什么呀！我吃过的啥比你吃过的啥，我走过的啥比你走过的啥•••都多哩。阅历让我们明白世界的广大，生活的不容易，然后就一岁年龄一份心，逐渐老道起来。生活中不如意十之八九，常想一二吧。我们嚼着《菜根谭》，诵着《呻吟语》，时时告诫自己，不要毛躁啊，平安是福啊。

        对了，我们经常说这么一个词儿，叫做“担当”。很时髦，很励志，也很正能量。那什么是“担当”呢？只有你心中有责任感，有直面问题、直面人生的勇气，敢于实践，让事情的后果顺其自然发生的情况下，才可以做一个有“担当”的人。如果什么都回避，什么都“安全第一”，那世界上也就没有什么发明创造，人类也不可能文明进步，我们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又谈何担当？

        朋友告诉我，她辞职了，要做一点自己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因为她不愿意过“一眼就看到退休”的生活。我对此深表敬意，但我内心告诉我，虽然尊敬她的选择，但我自己要是处在她的境况下，不过是安时处顺而已。起码她辞职前的单位还是有一定的安全感的。而“安全感”，在当下社会里，属于“奢侈品”一类，很不容易拥有了。“安全感”对我来说，是“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虽然不会无所不至，但我是甘于当一条咸鱼的。我内心深处，鄙视我的苟且，但身不由己，又安于目前的苟且。“生活不仅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我深以为然。

        电影《老师好》中，于谦扮演的班主任对学生安静说：“人生路上，关键的选择就那么几个，你要认真考虑”。完全是一个过来人的语气，意味深长。我们能体味到这位班主任内心的痛苦和期望，但作为安静来说，或者对千千万万个处在那个年龄段的孩子们来说，是不可能体会到选择的意义的。她只有毅然向前，至于结果，等发生之后再说，爱谁谁吧。担当？是必然的，不但当也得担当，还用着一个劲吆喝、鼓励吗？

        山东理工大学的年轻画家李雪松先生，发给我一段我诗歌朗诵的视频，并且说：“师兄的朗诵，我都会录下来，随时听”。我知道这是为人敦厚谦逊的雪松客气的话，但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鞭策。很多事情，没有一点自我加压，甘于献身的勇气，是做不成的。雪松是年轻、知名、颇有建树，前途远大的画家，他告诉我，当年学习画画的时候，老师布置作业是十几件，他会自觉完成一百件以上——是的，没有什么事情能随随便便成功。不要患得患失，尽管去追求，去努力就好。为了雪松的鼓励，我也得经常做点什么。对于我这种懒惰的人，很需要这样的鞭策呢。

“老羞成怒”之后 “老羞成怒”之后

        年轻是回不去了，选择还是经常摆在人的面前。想到这儿，有点“老于世故”的我对险些撞到我的孩子，释怀了。“老羞成怒”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羡慕和惭愧：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年轻真好。

        你的年龄，我不感兴趣。

        我只想知道，

        你是否愿意冒险，

        哪怕看起来像傻瓜的危险。

        为了爱，为了梦想， 为了生命的奇遇。

                                            ——泰戈尔

        我很期望，这孩子长大了，能和我的那位朋友一样勇敢、担当；也能如同雪松那样，做一个有追求、有担当的人，随时都能触摸到真实的自己，而不是变成另外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