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大雨中拍下了这样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一家按摩店,店门口的左边竖着一个木头板,木板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盲人按摩”四个字。门口的洋灰台阶上坐着一个瘦瘦的大眼睛男孩,他笑着,努力仰着头望着飘雨的天空。
大雨像织起的纱帘,使一切都晕出了虚影。但他的那双眼在雨的幻境中,却出奇得亮。
他叫程青,是个半盲人,也就是说他的眼对光还是有微弱感觉的,不过只能看到事物大致的轮廓罢了。
大抵某种必要的能力,在未全部失去前,才最让人无奈和焦虑。
来按摩的人们总是半惋惜半试探地对程青说:“这么小的年纪就看不见了,真是可怜啊。”在这句话流出双唇的瞬间,他们觉得此时自己身旁似有祥云环绕,简直就是慈悲的菩萨显世。
然而程青只一句话就将这些人打回了肉体凡胎。
他笑着说:“不可怜,我在瞎之前去过了好多地方,挺值得的。”
程青喜欢安静,他经常坐在按摩店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前方睁着眼睛笑。
他的笑礼貌而不失真诚,叫人非常舒服。
似火七月,年轻而热烈的血液叩击着青年人的脉搏。几个文艺青年趁着暑假还没有结束扛着古筝笛子键盘到大树阴凉下开音乐会,一开始稀稀疏疏地围着几个人,随着窜着高音的音响里放着音乐越来越诡异,连在树荫里乘凉的大爷都不忍听了,呼朋唤友提着凳子到更为安静的地方唠家常去了。
下午两点,谢颜还没有来,程青知道,她一定在对面舞蹈馆里上课。于是趁着午后热烈的阳光,他看着对面的舞蹈馆,嘴角不经意弯出好看的弧度。
谢颜是舞蹈馆的老师,她从小就开始学习民族舞,因为一次意外,导致现在腰部时不时就会疼,所以每天下课以后,她都会到程青的按摩店里按摩。
谢颜在跳舞吧,她一定正在轻转楚腰,让红色的裙摆像花一样绽开。程青觉得自己的眼在这一刻什么都能看到了,因为有一个叫谢颜的小人儿在他的脑海里跳来跳去,恰如锡林郭勒的朝阳。
她还没有来,不过就算她来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他只能听她讲。听她讲舞蹈馆里那些有趣的人和事。而那些有趣的事有趣的人,他都见不到,从这一点看,程青觉得,自己只配做个听众,谢颜能把这些事和他这样的人讲,已经非常好了。
舞蹈馆的下课铃声响了,谢颜扶着练舞横杠查看手机上短消息,绿色的对话框占了整个屏幕,只留了一道灰白色的窄逢给她喘息。
十几条消息都是来自同一个人——她的老师周保誉。
谢颜十八岁那年离开绿水依依的江南小镇来到b市,临别时母亲在弄堂口的拥抱是那样轻柔,她至今还记得,母亲那天盘起的头发上别着一根桃木削成的簪子,以及她领口微微散出的皂香。谢颜背着舞鞋和梦想经过二十几个小时的沉淀终于到达b市。但这个城市并不是对谁都友好,它从不吝表现冷酷。
水乡和煦阳光的温度尚在身后,而谢颜要面对的却是北国的冷肃寒霜。
她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对于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舞者,有名望的大社团并不愿意招纳。谢颜只能在草台班子里演出以维持生计,草台班子里的成员大都以混日子为目的,练舞是可以忽略的副业,靠着练舞镜聊天才是正经事。谢颜不敢倦怠,她总在其他成员的嘲讽中拼命跳舞,社团的经济来源是演出费,但社团接到的演出任务少之又少,她的生活辛苦又拮据。在谢颜生活费快要花完的时候,剧团终于接到了一单演出任务:给社区老人送温暖。
彼时的谢颜为即将进行的演出积极准备着,但她并无察觉,命运的齿轮正在悄然转动,一切都那么自然又悄无声息。
周保誉是b市“灵犀舞社”的社长,那天他正陪着母亲在社区里观看社区为老人排演的舞蹈。来之前,他对母亲说:“这种舞蹈根本没法看,您要是想看跳舞,我陪您到舞社去里看。”但是他的母亲却不依,执拗地拉他来看。如他所料,三流的舞者将寡淡的舞蹈跳的一塌糊涂。终于挨到最后一场舞蹈了,是一段独舞,他想,坚持看完最后一支舞,他就可以离开了。
舞者的是个小姑娘,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裙,音乐缓缓响起,她缓缓地舒展肢体,身体诠释着力量与柔美,她仿佛不是站在铁架临时支起的台子上,而是在万众瞩目大舞台上,她时而旋转,如一朵艳丽绽放的芙蓉,时而又轻盈跳跃,恰似一飘忽不定的霓虹色轻烟。一个舞者的精彩也就是如此了。可以说她就是舞蹈的化身。
舞蹈结束后,周保誉几乎是冲进后台的,他拉住正在收拾衣服的谢颜问:“你愿意来我们舞团吗?”
这是谢颜第一次见到周保誉。
她把手机放进包里,推开舞蹈馆的大门,只身走进了阳光里。
那个大眼睛的按摩师正坐在门口看着她笑,谢颜笑着说:“程大夫,我来按摩了。”
程青感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倏的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秒奔流而去。他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掸了掸衣服。
“你来了,今天怎么样,腰有没有好一些。”
“好一点,老毛病了。”
“你的腰病多久了?”
谢颜笑了笑,趴在了按摩床上,程青从储物柜里找出一块浆洗好的白布,轻轻铺在谢颜的腰上,然后慢慢的按摩她的腰部。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谢颜拢着卷发缓缓地说。
程青听不出她话里的情绪,只能点点头说好。
“红和白同在一个剧团跳舞,有一次剧团要排一场非常优秀的舞剧,舞剧的女主角只有一个,红和白是整个剧团最优秀的舞者,这次女主角无疑会在她们两个中产生。她们拼命的练舞,其实在红的心里成为女主角并不重要,她那么努力只是为了能证明给他们的老师,你看,我才是最优秀的那个人。红在最后的选拔中以一票之差胜过了白,她非常开心地去告诉他的老师,但是老师并不显得喜悦。后来在一次练习的时候,红摔伤了腰,于是白顶替红成为了女主角。”
程青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红才知道了真相,原来白的父亲是这场舞剧的投资人,但是他有一个要求,就是让白出演女主角。于是老师在红练舞的时候在她每次进行“绞腿蹦子”的地方涂上蜡,就像老师所希望的那样,红在这个地方摔伤了腰。呵呵。要怪,就怪红不识时务吧。”
“红跳舞的时候一定很美,一定就像太阳一样。”程青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有见过她跳舞。”谢颜问他,是了,他一定是在哄自己罢了,他怎么可能见过自己跳舞呢?
还有一个人也这么说过。
谢颜之所以跟周保誉来到舞剧团,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你知道吗?你跳舞的时候就像太阳一样,在发光。
就是这句话,让谢颜在穷途独行中第一次感到了温暖。心智尚未成熟的女孩大多会迷恋比自己年长且深沉内敛的男性,谢颜就是这样。周保誉举手投足之间所流露出的成熟气质让谢颜迷炫。她喜欢看到周老师夸赞自己时的笑容,也喜欢看他思考时微微皱起的眉头。但是一切美好而真挚的情感都在那次意外后戛然而止,哪怕是时隔多年后的今天,谢颜依旧将苏白轻视的笑容记得一清二楚。
那时谢颜还不能下地,只能躺在病床上,她没想到来的人是苏白。苏白笑着,站在她的床边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她最崇拜,最濡慕的那个人是如何坚定不移地毁了自己。苏白依旧笑着告诉她:“你什么都没有,而我拥有着你所不能有的一切,包括周保誉老师。”谢颜对着白墙坐了一个晚上,她完整的看了一次太阳是如何落下,又是如何升起的。第二天周保誉来看她。谢颜平静地问周保誉,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她看着他轻轻点了头,她知道20岁谢颜在此刻,安静的,孤独的死掉了。
谢颜离开了舞剧团,离开周保誉,也离开了20岁谢颜死去的地方。在舞蹈馆做了一名教师,唯有疼痛的腰成为那段记忆的残影,还好不久前舞蹈馆对面开了一家按摩店,店主是个大眼睛男孩,于是谢颜在店里办了张卡,每天下课后,都去那里按按腰。
程青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把夕阳拦在窗外。谢颜已经走了,他听见一个男人喊着她的名字。那个人是她的恋人吧。他一定高大英俊,并且健康。可以看见她跳舞时美丽的样子,他也一定非常爱她。会在下着雪的冬天给她买糖炒栗子。
程青的面前摆着画架,上面绷着画布。他想画,可是他的手在颤抖,他努力想着画布的样子,落笔的手法,以及他曾经的感觉。可是他溺在水里一样,窒息的压迫感让他快要疯掉。
每次都是这样,自从看不见以后的每一天,这种感觉都在折磨这他。
他无数次强迫自己回想起从前画画时的样子,有次他到锡林郭勒写生,那天早晨,他裹着厚厚的棉大衣蹲在蒙古包里等待锡林郭勒的朝阳,他睡意昏沉,靠在草丘边迷糊着,突然间他觉得有人好像在推他,他猛的睁眼,只看见天边的朝阳,从蓝绿色的地平线上升起来,顿时霞光万丈,朝阳是那样的拥有生气,冲破黑暗与寂寞,把光明带到人间,昼夜不停,天是红的,大地是红的,连心也是红的。程青忘记了眨眼,那天的朝阳如誓言般刻在了他的心上,就算他现在深陷黑暗,也不曾有一刻忘记光明。
画笔掉在地上,在寂静的空气中炸开一声轻响,连笔杆划过空气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程青的眼泪从邓淇空洞的装眼珠的窟窿里哗哗地往外流,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他把自己衬衣的袖口绞成了一团褶皱的布。他用手扣住自己的眼睛,然后慢慢缩成一团,蜷缩在地上,身体微微地抽搐。
感觉好冷啊。
门却在这时候开了,谢颜站在门口吃惊地看着他。
程青蜷缩在地上哭泣的样子,就好像最绝望时的自己。她不知道程青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毁灭性的痛楚。她只能轻轻地从背后抱住程青,就好像轻轻拥抱了多年前同样绝望的自己。
不知过去的多久,程青轻轻说道:“没事了,地上凉,起来罢。”
程青背对着谢颜,静静地看着粉刷的雪白的墙壁。
“我非常喜欢画画,以前还能看见的时候,只要有纸和笔,我就能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待一整天。我的父亲特别支持我,经常带我去写生。我的眼睛看不见以后,就不能再拿起笔了,我尝试着克服,却没能办到。”
黑暗的感觉让程青对自己的感觉产生怀疑。毕竟一个只能有微弱视觉的人怎么能画画呢,但程青不想放弃,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是画画给予他努力生活下去的勇气。
程青和她说过,他眼睛出问题以后,也想到过死。死了以后无知无觉,就感受不到黑暗朦胧,感受不到绝望寂寞了。但死以后,不能在触摸到画笔了,木质笔杆经过打磨抛光后的细腻温润,笔毫柔软或坚硬的毛,也都无法感受了。
所以程青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能对死亡臣服,他要活下去。
谢颜希望自己可以帮到程青,她知道,他们所追求的一直是一样的。
她忽然想起一件小事。舞蹈馆的门口有棵枯树桩,门卫大爷在去年冬天时就高深莫测地预言了这棵树的未来命运,简简单单三个字:活不了。果然,树桩一天一天地枯萎了下去。然而今年春天几场雨之后,树桩居然抽出了新枝,水绿水绿的,是谢颜见过的最好看的绿色,与黑褐色的桩子碰撞出生命的激荡。那时谢颜觉得她就像这棵树一样。
程青觉得谢颜今天比平常来的要早,上一位客人刚走,他正在收拾按摩布,只觉得一股名为谢颜的风吹到身边,然后把他拉进室,他有些无措地努力睁大眼睛问:“怎么了?”
“你还想不想画画?”
“我。。。”
“如果你还想画,就听我的。”
程青点了点头,他听到了谢颜有些发颤的声音。
“你——只凭着——自己的心。”
谢颜抓了一把画笔放到程青的手上。
程青仔细感受着手中的画笔,闭紧了双眼,过往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旋转着浮现,他在黑暗中看见了第一次拿起画笔的自己,那时他笑的多么开心。还有自己十岁时第一次举办的画展,那些画作现在看来的确稚嫩,但其中属于孩童的纯洁与率真,才是难得。他又看见眼睛渐渐坏掉的自己,那时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周围的一切都是混沌模糊的,可是却有泪水从混沌黑暗中流淌出来。
无助,孤独,彷徨,甚至绝望。
就像……现在……
程青突然哀吼一声将画笔往墙壁上摔去,在画笔离开手的瞬间,程青竟然感到了解脱,他像发了疯一样,把画纸画布,笔和颜料全都砸到了墙上,现在一切都没了,他过往的荣耀与热爱随着画具的粉碎而毁于一旦。
就如同天灾过境的疮痍大地,一切都没了,一切又都可以开始。
毁灭与新生就如同镜子的两面,反复旋转,周而复始。
程青躺在地上,努力睁着眼睛看着模糊的虚空,仿佛有一团跳跃红色浮在他的视野里,他突然起身向着画具的残堆爬过去,他摸索着找到颜料盒,抓过一只笔,慌乱间随便蘸了团颜色,颤抖着,虔诚地匍匐在墙壁上,合着流出来的血和泪,竭力地画出一个圆。
程青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直到慢慢平静下来。
“你看,我画的是什么?”
谢颜走过来,看着纸上五彩斑斓的圆,竟然哭起来。
“是,是太阳吗?”
程青笑了,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
谢颜知道,程青能画了,他画了个太阳,在谢颜心里火红的太阳。照得一室盈辉。
程青在画青春少女,谢颜在一边帮他调颜色,他笑着接过谢颜递给他蘸好黑色的画笔,给画中的少女画了黑长的直发。
程青在尝试抽象派的画法,他不满足也不能单纯描摹现实中的景致了,他要画自己的心。
他笑着说:“谢颜,你一定也有一头直直的黑发吧。”
谢颜僵硬地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程青开心地笑了,他用笔蘸了红色,在纸上肆意勾勒着线条。自从程青重新拾起画笔开始,谢颜每天都会陪他画一会画,她发现程青的话比以往多了起来,以前程青总是笑着听她说,而现在却是程青主动讲他的故事。
“你见到过草原的星星吗?你坐在长满青草的小丘上只管放眼去看,远处接连在一切的不甚高的山丘使地平线变得隐约而灵动,天与地似乎没那么分明了,抬头一看便只见群星璀璨,一直铺设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像有大把大把的星子掉到地上一样,风贴着草尖吹过来,天上的星仿佛也在动。”
“那一定很美吧,真想去看看啊。”谢颜仿佛真见了那群星一样。
“来我这里按摩的客人,总会可怜我,说我那么小就看不见了,很不幸。我却不是那么觉得,那样美的景色兴许他们都没有见过呢,他们也许去过草原,但不一定会留在草原看星星,或许他们看了星星,但也不一定是那天,就算他们和我同一天见了同样的星星,也会因为心境不同而感受迥异。我所见过的那夜的星星是最美的。”
程青的视力是一点一点坏掉的,这就像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困在水牢里,水龙头匀速放着水,从脚尖到鼻翼,一点点的将人溺死,在这个过程里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其实是人对死亡迫近时的恐惧。
夕阳逼近了地平线,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来到程青的按摩店,直到路灯倏尔亮起的时候才推门离开。
今天,谢颜把头发束成马尾,她废了一点时间去补妆,所以来的比平常晚一点。谢颜推开门,程青正坐在靠在窗台的按摩床上。谢颜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程青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里坐着,就好像他生来就在那里坐着,已经坐了很久很久一样。
“出什么事了吗?”谢颜坐在对面床上小心翼翼地问。
你和你的老师是什么关系?是曾经,还是现在。这是他本来要问的,只是他要站在怎样的立场上去问呢?是了,他并没有资格去问些什么。
刚才那个叫苏白的女人告诉他,希望他能劝告谢颜,让她离开周保誉,不要去做背德的事情。
苏白说了很多,到后来趴在按摩床上嚎啕大哭,那是种灰心到绝望的嘶吼。
然而程青什么都没有告诉谢颜,只是对她说。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天气有些冷了。怎么样今天疼得厉害吗?”
“还好,今天舒服多了。”
谢颜觉得今天的程青有点反常,他按摩地很专心,应该说是过于专心了,他好像在努力忘记什么一样。
漫长的沉默后程青终于开口:“你到b市以后舞蹈是和谁学的?”
“我啊,和一个姓周的老师。”
“那现在你自己出来教舞蹈,你们还有联系吗?”
“偶尔吧,我们。”
谢颜的话音还没落,按摩店里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秋天的夜晚有些冷,人和温度都令谢颜感到猝不及防。
苏白领着很多人挤在了程青的按摩店里,她和下午时候的苏白不是一个苏白了。如果说下午那个还是绝望的主妇,那么现在这个就是危险的妻子。
而在谢颜眼里,现在这个苏白和当时站在病房里的苏白重合到了一起。记忆如潮水一般灌进了她的胸膛。将她湮没。苏白似乎在说什么,可是她听不清楚。她看见程青的脸色越来越白,她试图拉住程青的手问问他怎么了。可是却无法办到,她感觉那个已经死了的谢颜,掀开了棺材一角。
苏白带来的几个女人上前开始殴打谢颜,她们使出了女人打架的绝招。但谢颜没有还手,甚至连动也没有。她看着冲上来的女人,冷漠地想,可能要麻烦程青去买药膏了,她们有什么下流的手段就使出来吧,她再也不要和她们说话了,连看见她们她都觉得恶心。
可是拳头和唾沫都没有落到谢颜的身上。
程青护住了她,他替她挡住了谩骂,诋毁和拳脚。她躲在程青怀里,看到屋子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她熟悉的人……
他是什么样子呢?为什么如今她却看不清了呢。
是了,这是他的报复,她怎么敢拒绝他?她不是曾经跟在他身后的乖学生吗,她那个时候总是对着他笑,可现她现在的笑容却冲着另一个人,他嫉妒地扭曲。那就不防再利用苏白一次吧,利用她报复谢颜。就像当年一样。
谢颜对他的感情超过了师生之情这件事,他不想被人知道。可是谢颜太不会掩饰了,如果传出去社会上的人会怎么看他。老师和学生的情感纠葛,不为社会上大多数人们认知,被定性为不道德。他的名誉和声望会被她毁掉的。
但是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选择谢颜,是不是如今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站在墙角的周保誉突然笑了。但是他的笑是那么的孤寂寞,他动了动嘴唇,却如同尘烟一样飘散不见了。
那天周保誉是同谢颜说过对不起的,只不过被关闭的车门的拍散了。
谢颜觉得自己走在一处迷谷里,谷中路深苔滑,怪石嶙峋。眼前飘着浓雾,叫人看不清归路。雾中裹挟着许多怪石,石头上刻着人像,有苏白,有周保誉,有程青,还有她自己。谢颜的意识渐渐模糊,雾中似乎有毒气。山上的石头滚落了下来,石像发出尖锐的吼叫。谢颜闭上眼睛冲着虚空大声喊:我已经谁都不怨了。迷谷突然化作泡沫,消失不见了。
谢颜突然回过神来,从混沌状态清醒了,她大吼一声:“滚!苏白你给我滚开。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呀!”
几个女人被她吓得住了手,谢颜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人直径走到苏白面前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以为你很精明吗?被人利用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点长进。我从来都没有破坏你们的感情,你宝贝的那个人现在在我眼里分文不值,以前的谢颜已经死了,被你和他给害死了。”
苏白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把脸藏在阴影里。
突然苏白扬起头凄厉地笑了三声:“你以为我很爱他吗?不,你走以后我才意识到,我喜欢的其实是和你竞争的快感,我和他结婚也是为了让你痛苦,这几年我见不到灰心丧气的你,我简直快要疯掉了,你知道周保誉故意泄露你俩又见面的事让我多激动吗?我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砰乱跳,哈哈哈。”
她突然蹲在了地上,无助地嚎叫起来。
程青觉得这样的声音已经不能称之为哭了,这分明是动物的嚎叫。
谢颜给程青上药,他的胳膊上都是青紫相交的伤痕。
程青缓缓地推开谢颜的手。
他平静地对谢颜说:“你看见过锡林郭勒的朝阳吗?”
“没有,不过我打算去看一看。”
程青笑着点了点头。
谢颜说:“我不会再回来了。”
“哦。”
“还有,我之前一直是卷发。对不起,我骗了你。”
几天后,谢颜踏上了前往草原的火车。
后来有一个人交给程青一张照片,他道谢后收下了,他问那个人:“你是摄影师?”
“是的。”
“你去过锡林郭勒吗?”
“去过。”
“那你见过那里的朝阳吗?”
“有幸见过,我还拍了许多不错的照片。”
“嗯,我从来都没去过锡林郭勒。”
最后一场秋雨了,程青坐在台阶上隔着雨看向对面的舞蹈馆,眼睛又大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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