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
电梯外的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长发油腻地盖过肩膀,瘦弱的脸,高高的颧骨,一双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我闻到了那股刺鼻的腥臭味,十年前,正是这股味道,让从小生长在海边的我再也没吃过海鲜。
中年男人冲我挑了挑眉毛:“王佩儒是你杀的?”
王佩儒是这根手指与眼球的主人。
他望着隐没在黑色雨衣中的我摇头道:“十一个保镖,还有两个前摩萨德特工,凭你一个人可收拾不掉,你的同伙们都来了么,我们有些饿了呢。”
我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想极力回想起他是否是我十年前见过的某一个,我有些头疼,十年前的哀嚎又开始侵蚀我的回忆,我敲了敲太阳穴,深呼了一口气。
中年男人看我不搭腔,仿佛失去了玩虐的兴致,“‘杀妖’现在还有哑巴了?待我刨开你的肚子,看你的嘴巴还是不是这样硬啊?"他狞笑着向我走近,“小朋友,待会可不要吓得尿裤子呦。”
十年前,第一次闻到这股腥臭,我没有尿裤子,张胖却尿了。
他的眼睛瞬间充血通红,血色吞噬了整个眼白,眼眶增大凸起,鼻梁塌陷,嘴唇撕裂至耳边,数十颗尖利的牙齿从上颚下唇崩裂而出,伴随着喉咙里“咯咯咯咯”的响声,就像鱼刺卡住喉咙的低吼,整张脸就如电视里亚马逊的食人鱼。他的胸膛里同时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一层灰黑色的皮撕破原本的身体,猩红色的肌肉一片片剥落。
此时它身高已近两米五,黑黄色的粘液顺着全身流淌至脚下,整个走廊都是让人窒息的腥臭味,就像堆满了死掉后久经日光暴晒的鱼虾。
“杂鱼”,我吐出两个字,迎着扑面而来的腥臭,我将手中的短刀划出一道扇形,刀锋轻而易举地割过它的脖颈,错身时,它那双硕大的鱼眼里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霎时,周围传来愤怒的咆哮声,它们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嘶哑,刺耳。不远处,三头象它一样的怪物从走廊的尽头狂奔而来,我嘴角上扬,弓起身子,象箭一样弹了出去。
十年前,李梦晓与其她几个女同学被像它们一样的怪物轮番压在身下,发出绝望凄凉的呼救,最后却被开膛破肚,吃掉内脏。
今天,我也要刨开它们的胸膛。
“以血还血”,这是这十年来,支撑我活着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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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逃
“据本台最新消息,海城‘仁国药业’研发中心于今日凌晨发生爆炸事件,初步猜测为其实验室的易燃气体泄露所导致。目前,现场救援正在积极展开,截止今日13时,遇难人数已攀升至26人,全部为“仁国药业"实验室人员,本台记者正在连线前线记者,稍后将为您带来现场报道……”
我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关上电视,站起身来。5个“妖怪”,21个将良心卖给钞票的“科学家”,他们死有余辜。
我拉开窗帘,雨后的阳光带着七彩的斑斓洒向这座海滨小城,仿佛这座城市背后的血雨腥风与它毫不相干。鹅卵石铺成的老巷,百年前的欧式洋楼,中心广场上踏着节拍扭动着的大妈,远处的海岸线正在缓缓后退,嶙峋的礁石露出陡峭的模样。沙滩上的孩童用塑料铲捕获着小蟹子,他将它捏住,放入盛满海水的矿泉水瓶中,他希望它能一直活着,可希望仅仅是希望。
“嗖”的一声,手机接收到了一条短信,我猛地抓起来,没有人知道我的手机号码,除了“组织”。
显示不出发送号码,只有两个字。
“快逃。”
我将手机揣入怀中,抓起我的背包,屏住呼吸,听得见几十双脚步在楼梯上奔跑的声音。他们训练有素,负重高,说明有重型武器,应当是特警。
可我是一个死人,这个世界上除了回忆,没有什么能抓住我。
我快步走出门,听了听动静,楼梯上的特警应该还在15层左右,而乘坐电梯的那批已经快要到了。我略一思索,扒开电梯井的门,将头紧紧贴在墙壁上,顺着边缘飞速下坠,迎面而来急速上升的电梯擦过我的鼻尖,我的耳膜被身体破空而降的声音刺的生疼,在落地的一瞬间,我猛地推开电梯井,随后,地下二层停车场的车辆便集体奏起了“交响”。
我敲了敲已经变形毁坏的电梯门,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从停车场后门的围墙翻出了小区。
几十辆警车闪着耀眼的灯停在小区门口,身旁的老伯用拐杖敲着地面,他的声音愤世嫉俗,“你瞧瞧,你瞧瞧,几十年咱海城没这阵势了,大案呐!要案呐!”我顺着他的声音望向小区门口,警戒线外,早已让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群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是一张张好奇、带着病态般期盼的脸。
我们总关心着原本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而事态发展越大、越严重,我们便越满意、越兴奋,结果无论好坏,都如打进我们动脉里的肾上腺素,让我们欲罢不能,舍生忘死。
人呀,都一样。
陆雪
李梦晓将她两个硕大的肉球横在课桌上,看似专心致志的向学习委员周星东请教着数学题。周星东一边正襟危坐的讲题一边极力控制自己的目光,脸红一阵白一阵。我望着周星东窘迫的样子,捂着嘴直乐。
陆雪一拍我的头,“笑什么呢”?我眼睛向周星东和李梦晓一眺,“呐,你看”。陆雪看了教室那头的两人一眼,翻了个白眼,在我身旁坐下,笑着问我,“大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她的笑意越来越浓,我心里大呼不好,她别过头去,拿出“变脸”绝技,面若冰霜道“滚”!此后三天她只和我说了这么一个字。
九个月后,她又对我说出这个字,却是她这辈子对我说的最后一个字。
“你快走,我走不动了,咱俩能活一个是一个,走呀!走呀!滚!”
我坐在大巴车上,望着窗外迅速倒退千篇一律的稻田,把拳头攥出青筋,我又想起了陆雪。
她没有李梦晓那精致的五官和让人血脉喷张的曲线,可她人如其名,皮肤白的似雪,一双眉眼温柔含蓄,坐在你身旁时轻生细语笑不漏齿。
我们在一起一年后偷尝了禁果。事后,她锤着我的胸口又骂又哭,在我肩膀上留下了十几道牙印,闹了三个多小时,为哄她我精疲力尽。就待我起身准备穿衣服时,她从后面用手扳过我的肩膀,光滑的身体紧紧缠绕住我,她咬着嘴唇,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在我耳边吹着气,她说“再来一次……”
我用手抵着下巴,紧紧闭住眼睛,牙齿紧紧咬着发出声响。她的表情,她的身体,她的声音,总会环绕在我的脑海,它像咆哮汹涌的潮水,一便便冲刷着我流血的伤口,让我痛的不能自己,无法呼吸。
大巴开往东临市,我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在十年前救了我一命,却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同学们被撕碎,从此我便只能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他也教会我使用力量,更教会我舍弃人性。
他说,善良怜悯慈悲是世上最大的恶,它们让人忘记了,忘记了这个世界自古以来的铁律,弱肉强食。
我敬重他,爱戴他,也恨他。我的师父,组织里,他的代号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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