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寻

作者: 2f3ca9594256 | 来源:发表于2018-06-29 18:19 被阅读150次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魔幻现实主义。

聂远出现在人前始终都是一个样儿,这没什么稀奇的,可这人一个样儿保持了快十年之久,这就有点意思了。

山城的早上八点,空气已经是粘糊一片,闷热的让聂远恨不得扒光所有衣服裸着出去,当然,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怕是前脚走出门,后脚就被人逮所儿里。

聂远眯着眼,咬着烟屁股的嘴嘿嘿一扯,这被人逮所儿里也好,省的他用两条腿走过去了。

“婶儿早啊!”聂远晃荡着双腿荡到了一路边摊儿。

“聂队早,还是老样子?”大婶儿说着话,这手里的活儿也没歇过。

“行,您看着弄,我赶趟儿。”聂远说着忍住打哈欠的冲动,顺势搓了把脸。

大婶儿动作迅速熟稔,一瞧就知道是个手艺人,递过去早餐顺道瞧着聂远这样子,老母亲一般的心思又泛起:“聂队昨儿又没睡好?”

聂远摆摆手把兜里皱巴不堪的人民币递过去:“昨儿打了一晚上的雷,老天儿不想让我睡呐。”

聂远拎着早餐朝不远处的派出所走过去,门卫淡淡的瞟了一眼没吭声,能把制服穿的这么有流氓地痞样儿的,七八年前就聂远一人,七八年后还是他一人。

聂远觉得他这一辈子就这么混过去了,一普通人还能混上天还是咋滴?

老天儿放个屁打个嗝他或许就这么翘辫了。

所以他就这么混,混了这么久混成了一队长。

“聂队,最近上边儿下来文件,您瞧瞧?”队里小张捏着份儿文件凑过来,嘴是对着他讲,这眼就巴巴的盯着他手里的牛肉饼瞧。

聂远抽过文件,卷成一个卷照着他脑袋就抽过去:“你给我擦擦口水!”

他这才拎着十里飘香的牛肉饼赚了一票大老爷们儿的口水坐回自己的窝里。

牛肉饼本来不着急吃的,碍着周围都是一群豺狼虎豹,他先咬一口标个记才把眯着的眼皮抬起瞧向那文件。

老李转了把椅子把自己转到聂远面前,伸手挥走一个个嗷嗷待哺的狼崽子,压低声音道:“最近……”

聂远被他这讲鬼故事用的调调给逗乐了,忍不住配合他也低着头压着声儿粗着嗓子道:“最近……咋了?”

“最近上边儿下了命令,新一轮的扫黄打黑又开始了。”

聂远闻声没反应,倒是其他狼崽子一个劲嗷嗷直叫:“这扫黄好说……咋还带着扫黑?”

聂远依旧没吭声,任由他们瞎逼逼,倒是老李桌子一拍喝住一干狼崽:“吵什么吵,都把皮绷紧了,给我把手里的活儿麻溜儿弄完,下午扫街!”

聂远就在这突然安静无鸟叫的时候,吧唧吧唧开吃他的牛肉饼……

外边儿的闷天越发的闷,聂远真觉得自个儿要是个馒头,这会儿也该熟了。

这“大馒头”走在路边儿,突然抹了把脸,低头看着掌心微湿,随后雨滴倒是不打招呼不带磕巴的出现。

要是搁年轻时的聂远,这会儿脏话就该飙出来了,这老天非得凑个他出门没拿伞的时候下?

丫就不能早下半小时?

半小时前他还在所儿里猫着呢!

聂远觉得他出来都出来了,再回去他就怂了,这傻缺秉承着这心态愣是走了一里地。

这雨下的不小,路上除了聂远这种傻逼以外,是个人都躲里边儿避雨。

他觉得这世间就他一个傻逼够了,却没成想,另一个傻逼也出现了。

“喂!你跟我一样脑袋缺水?还是属鱼的?还站在电线杆儿下面,你是不是清水路十八号出来的?!”聂远对着面前这另一个傻逼吼道。

清水路十八号是这山城最有名的精神病院。

就是耳聋之人怕听了他这话也得给点反应,何况楚寻没聋。

楚寻扭过头自下而上望着聂远这张脸,两个人眼前都是碍眼的水珠子,谁也甭想看清谁。

聂远不知道,他在楚寻面前就是一导火索,一露面儿一开口,这炸弹就在他体内炸了,炸的他体内开始翻江倒海,溃不成形。

聂远没想到他都这么说了,这傻逼还跟个木桩子一样钉在地上。

不过他一向喜欢拔钉子,尤其是戳在他眼前的钉子。

聂远踩着已经沁水的鞋子朝他走去,要不是地上太扎脚,他就把这带水儿的鞋子脱了连着袜子痛痛快快的砸这傻逼孩子脑门上。

“喂!说你呢,聋了?还是……我换个语言?”

楚寻动了动嘴,憋了一肚子的话搅来搅去在肚子里闹腾个不停,却没想到是个窝里横,真到了要去外边逞能的时候,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聂远瞅着这俊脸煞白的傻逼,觉得今儿自己脑袋里真的水装多了。

挠了挠已经贴一脑门的头发,暗自啐了一句,随后伸出手:“喂,跟我找个地儿避雨先。”

楚寻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他这还没从刚刚的体内震荡中缓过神来。

就在聂远觉得今儿是傻逼透了准备收手走人之时,一只凉了吧唧的手覆了上来。

聂远这才微挑着眉用力一拉,直接把人带起,松开这瓦凉的手。

聂远前边儿走,楚寻后边儿跟,这样的场景好像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多遍,还悄咪咪的红了某人的眼。

聂远随便找一路边广告牌停下,转身对着这傻逼孩子道:“在这儿站着……坐着也成,你就呆这儿躲躲雨,等雨小了停了再走!听见没?”

托这雨天的福,他现在交流基本全靠吼,但聂远发觉这吼好像也跟这广告牌一样没啥大用。

费了老半天劲,聂远觉得这孩子应该听懂了之后,大手一挥迈着步子朝前走。

聂远没走两步,雨小了,刚刚那股凉快劲儿又没了,卷土重来的还是那闷热。

聂远没功夫跟闷热较劲,他得先把身上的这层湿了的皮扒了才行。

“吧嗒。”厚底儿鞋就这点儿不好,走路有声。

聂远往前走一步,身后也跟着响起一声“吧嗒。”

聂远停下,声音没了,聂远再走一步,声音又跟着响起。

下一秒,楚寻眼前一晃,微糙的大掌就捏上了他的肩膀。

“你跟着我做什么?”聂远依旧眯着那双眼睛,藏起他眼底的敌意。

楚寻眨巴眨巴眼睛,依旧愣是一声没吭。

聂远用他这双条子眼上上下下把楚寻给扫了个全乎,觉得自己脑袋里水多的快要溢出来了。

放下捏着他肩膀的手,这连下雨都不知道躲的傻逼怎么会是那些人。

“叫什么名儿,家在哪块儿?干什么的?”聂远顺道给自己塞了根烟,这条子惯例的问话就秃噜出来。

说完过了约莫一分钟也没见这傻孩子说话,聂远忍不住再次挠头,这孩子真聋了?

聂远看着一脸无辜样儿的楚寻,低着头默默的掏兜儿。

他刚刚真不该穿着这身皮就做那么傻逼的举动。

“啪。”黑皮人民警察证摊开现在楚寻面前。

里面的徽章让楚寻再一次再次怔住,这证就像个玻璃墙,一下子在两个人之间拔地而起,分出了不一样的世界。

“您好,我是这块儿民警,我……”

聂远没说完,楚寻抬起一只手,抹了把脸上残留的水珠子,一眼就堵住他之后的话。

“我叫许三,家在护城河边儿西街串口巷,卖烧饼的……今儿,今儿心情不大好,给您添麻烦,您……您见谅……”

这楚寻突然开口倒是把这条子给吓着了,还以为这熊孩子真聋了呢。

“许三?”聂远嘴里砸吧着他这名儿,条子眼再次扫了一遍,这人虽然看着狼狈但脊背挺直一点心虚劲都没有。

“证件拿出来。”聂远伸出手依旧觉得不对劲。

楚寻默默的掏兜,最后两手空空的摊开:“没……没带。”

他一只猫刚来这个不算熟悉的世界,还不知道上哪才能弄一个出来。

“行,那你走吧,以后下雨看着点地儿躲雨,你这出个啥事,麻烦的人可就多了……”聂远说着把自己的嘴巴给闭起来,他再说下去这孩子该哭了。

聂远转身开溜,身后也再没脚步声跟着,把心挂到肚子里,他顺手给自己嘴虚来了一巴掌。

他这张嘴啊,至今没人投诉他也是神奇。

楚寻就紧紧攥着两侧的拳头站在原地看着他从眼底消失,不敢再上前跟一步。

……

聂远一脚迈入家门口大门内,正要迈剩下一只,兜儿里电话来了。

干他们这行的,饭能不按时吃,觉能不按点儿睡,水能不随时喝,但就是电话不能不立刻接。

“喂?我聂远。”说着,迈入大门儿的脚再收回来,合上门再重走刚刚经过的路。

“头儿,今儿扫黄搜到条大鱼……”

“大鱼?”

“恩,护城河区西二街拐口一卖杂志的摊儿全是非法印刷出版物,这还不算,那出版物底儿下面居然有袋二十克白面儿……”

白面儿?

聂远挂了电话再次掉头回家,抓起钥匙直接骑着他二手淘的电动小驴车飙到派出所门口。

“人呢?”聂远进门就问。

小张戳了戳里边儿:“审着呢,这人倒是怂,问啥招啥。”

聂远往里瞧了一眼,接过小张递来的资料。

名字一栏那大大的“许三”二字让聂远眉头顿时蹙的堪比珠峰。

视线下移,连着那家庭住址都跟那傻逼孩子说的一字不差,可这人脸却对不上。

捏着资料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聂远看着小张问:“确定里边儿就是这许三?”

小张被聂远这神情吓的一个劲点头:“是许三,身份证与人像都对比过了……”

他是许三,那刚刚那个长的一脸白净的男人是谁?!

聂远撩了把半湿的头发,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椅子上,头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真真傻逼了。

“头儿,老李已经上报给上边儿了,咱这边审完直接送公安那边……”

聂远点头,随后又喝住小张:“你,你去帮我跟王队那边要点资料,许三身边人的资料我都要。”

见小张走了,聂远又忍不住点了支烟,目光沉沉的盯着里边那个人,眼前却浮现着楚寻那张煞白的脸……

“这就是全部?”聂远的语气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小张顿时觉得他脖子上就悬着一把刀,一个字没说对,他这队长就咔嚓一刀,解决了他。

他颤颤巍巍的吞了口唾沫才道:“是啊头儿,有啥问题么?”

见聂远脸色更是黑了一分,求生欲急切的小张补充道:“真是全部了,许三上三代下三代,街坊邻居,近期跟什么人说话什么人接触都在这儿了。这本来也就是他们要的资料么……”

说到后面小张都委屈了,头儿今儿不大对劲啊。

就算聂远不要,他们也会连着资料一起报告给上面,查出白面儿上面当然要立案调查。聂远要,小张就又多拿了一份罢了。

“这里面就没一个长的一看着就像白面书生的男人?”

“啥白面书生?头儿你这形容能具体点儿么?”

小张说着见聂远捏着资料的手抖了抖,青筋都要爆出来了,求生欲让他继续补救:“许三一卖带色杂志的,上哪儿认识您说的白面书生啊。

他身边都是皱巴眼儿的糙脸老汉,再不就是跟他一样的流氓地痞,一个个染毛炸刺儿的,路都不好好走,也没有您说像书生的啊!”

聂远听到这儿还有啥不明白的,那兔崽子就跟这许三没关系!

没关系个屁!

聂远下一秒就否定了他的结论,除了卖烧饼不对以外,其他能说的这么详细的,会是不认识没关系的?!

“小张,许三住所附近有人了么?”

“有,吴队带着人……”

“让他们盯着,这个人要出现立马打电话给我。”聂远塞给小张一张纸。

上面居然画着一张楚寻的俊脸模样,桃花眼,剑眉,果然是“白面书生”样儿啊。

小张摇头啧啧啧了两声,这头儿怕是有毒,非要在这“泥地”里找这“白云”间藏着的人!

可让聂远失望的是,这人就像昙花一现,偶然间做的一个梦般存在。

任由他掘地三尺,也没摸到这傻逼孩子的一根毛儿!

聂远一天没找到他,一天的脸就是黑的。

可几个月过去,许三那边案子都快“盖棺定论”了,他这边儿还是没一点动静。

扫黄打黑还进行的如火如荼,可找不到楚寻这事儿却始终像根鱼刺一样,卡在他嗓子眼儿不上不下的让聂远难受。

“是不是最近雨淋多了,你脑袋里的存货也跟着涮没了?”聂远毫不客气的对着电话那端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我这不是趁着天儿好,帮您晒晒被子么?”小张那委屈样儿顺着手机传了过来。

“行,我明儿帮你把脑袋也跟我被子一样晒一晒,蒸发一下脑壳里的水蒸气怎么样?!”

没等对方再说一个字,这位一点就炸的炮筒子撂下电话打开门冲着楼顶天台奔去。

托张姓熊孩子的福,大晚上的他托着老腰爬到楼顶找被子,聂远觉得最近自己以及周遭人的智商估计都被狗给啃没了。

聂远踹开门,黑暗中格外显白的被子还吊在一根绳儿上面,孤零零的看着有点寂寞。

“呼啦——”聂远伸手被子一扯,眼前就跟变戏法似的出现一个人影。

聂远这条子眼神不错,一眼就认出来眼前是哪个喘气的。

聂远眯着眼一手拎着被子一手夹着烟屁股就这么盯着他看。

真特么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楚寻也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遇到他,一时两人相顾无言。

聂远真不知道他该说什么,跟这人熟么?

不熟!

不熟,他还得见缝插针的寻他,问他。

楚寻见他沉默,也跟着沉默,倒是那双眼睛借着黑暗,肆无忌惮的盯着他这张脸看。

他是来干什么的,这辈子是为什么活的,就算暂时忘记,瞧着聂远的眼聂远的脸,他就记起了。

要是就这么一直瞧下去,活着的目的就能慢慢刻在他骨子里,跟着血水和一块儿,成了他的一切。

聂远觉得他要是不吭一声,这两傻逼估计能这么站一宿。

“喂,我们打一架吧?”聂远这人开口说话就没不欠揍的时候。

“为什么?”

“为什么?”聂远嗤笑一声:“因为……我想揍你啊。”

“警察打人是知法犯法。”

“……”这熊孩子牙口倒是厉害。

聂远胳膊一甩,直接把挂小臂上的被子扛在肩上,走过来先喷了他一脸烟气儿。

楚寻偏过头轻咳了几声才发觉他这不知道何时已经被聂远给堵没路了。

“作为西城分区派出所三队队长,关于许三的案子,有话问你,请你配合。”

聂远大晚上扛着一被子还能端起这架子,西城区就他这一号了。

楚寻鼻息间都是他身上的烟味儿,不由得皱眉,这人一天到底吸多少烟?

还没算清楚,却被这人一本正经的样儿给逗笑,明知他是演的,可他还是选择了配合:“队长调查,不出示搜查令么?”

聂远撑着栏杆的手差点没抓稳,这熊孩子看着年纪不大,怎么遇事儿这么淡定?

见聂远没吭声,楚寻往外走了两步,跟他岔开距离才继续开口:“队长似乎对我有什么误会?”

“你是谁?”

对于他之前编的谎当面被人揭穿后他都没一点儿反应,这让聂远心里浮现出点不对劲来。

楚寻扭头看着这个肩膀扛被子的男人,不由得怀疑他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混过来的,居然还真的能混成队长。

队长都是像他这么水的么?

不过也是,聂远一直这么“蠢”,从他认识他第一面就知道。

“聂队长查不到我,所以就直接开口问么?”

“是啊,你又不是嫌疑人,我上哪儿查你资料去?”聂远摊手,一副他也是没办法的样子。

“看来我给聂队长添麻烦了。”

“哈~”聂远一个哈欠没忍住,对着楚寻就直接打了。

“时间不早了,聂队还是早点休息吧。”

楚寻笑着抬脚刚迈了一步,聂远直接伸出一条腿越过他的腰,一脚蹬在后面的墙面上。

“你这把我查的个底儿掉,你自己倒是捂的严实。看在我雨中救你的份儿上,坦诚点儿?”

他这连他叫甚名谁都不知道,人家却连他姓啥家在哪儿都摸清楚了,一点都不公平!

但这人不是嫌疑人,他没权力查他资料,可他总觉得许三跟他有关系,许三案子进展的太顺利也未必就是好事。

条子都有一颗多疑的心,看哪儿都觉得不对,看谁都像坏人。

但这明面儿上又找不出一丝迹象,好像两个人真的是从来都不知道对方一样。

即使他从许三嘴里也证实了他不认识楚寻,但聂远心里的怀疑丝毫没有缩减半点。

“您要我坦诚什么?您是以队长身份要求我么?”

聂远摇头:“不,我无权要求。”

说着把从肩上溜下来的被子又往上挪了挪,挪完继续道:“下班了,我就是个老百姓。只是觉得相逢就是缘,再见面大家都是朋友,朋友之间,问个名儿不过分吧?”

“原来聂队长就是这么交朋友的,照您这样儿,队长的朋友怕是要遍布天下,有千千万万个了吧。”

聂远再次没忍住,别过头翻了个白眼。这磨磨唧唧的,跟娘们儿一样不痛快!

“不说拉倒。”聂远再次打个哈欠,扔下话头转身走人。

再这么扯皮下去,他这晚是甭想睡了。

他脑袋里的水估计还没蒸发完,所以他才大晚上不睡觉在楼顶扛着一床被子跟这傻逼纠结一破名字的事儿!

眼看聂远扛着被子从眼前消失,楚寻也没吭一声,没动一分。

他依旧像上次一样,眼看着他消失。

走下楼梯的聂远叹了口气,刚刚那场戏给演砸了。

他才不相信楚寻是无缘无故跑他家楼顶上的,就算是看星星看月亮,也不会就这么“凑巧”跑他这儿来。

可他这人都送他嘴巴边儿了,楚寻却跟个哑巴似的,屁都不放一个。

就知道跟那千年前的老古董说话一样,拐来拐去绕个不停,明明是个年轻人,活的跟七老八十似的。

聂远抖着被子碎碎念,从床上一堆衣物的嘎啦缝儿里把枕头捞出来捏吧捏吧扔床头。

他还是睡吧,这小王八蛋他也不用寻了。

他今儿才明白了,这人不用他寻,他要寻也寻不着。

就该跟姜太公一样,坐等这鱼上钩才是。鱼儿上了钩才能露出他的大“狐狸尾巴”!

鱼是条好鱼,但就是太有耐心。

这“聂太公”却是个冒牌的,针扎屁股一般,没坐多久他就想丢杆撂桶拍拍屁股走人。

“头儿!头儿!”小张走路带风眨巴眼的功夫就把自己刮在聂远面前。

“咋了?”聂远顶着鸟窝头抬起脸,咻咻的用自己两眼珠子放小箭。

刚迷迷糊糊的梦见大鱼到自己嘴边儿了,就不能等他吃到嘴里咬巴咬巴尝尝味儿再说?!

“许三这案子今儿审完了!整理好材料之后就送司……”

“审完了?”聂远有点懵,倒不是怀疑公安那帮人的水平,只是有点诧异。

“恩。”小张点头,这审完了不应该是件好事儿么?怎么头儿神情更不对了?

许三的案子按理来说已经不归他们管,也无权过问,但好歹是从他们手上提的人。这群八卦兔崽子,没过多久就把许三后面的来龙去脉内部传播再内部消化。

许三有白面儿,这白面儿从哪儿来,往哪儿去,给谁用,这背后当“快递”的又是谁?许三在这一条循环链里又算是什么?

这发现一只蟑螂就能说明这块儿有上百只蟑螂,发现二十克白面儿亦如此。

是拿这点儿试水,还是到这怂蛋手里就这点儿?

许三是道儿里的“内部人员”,还是单纯就一半道外来买货的?

这条条框框盘根错节的,竟然就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审完了?

中间都不带磕巴响声的?

是他们飘了还是道上的人拿不动刀了?

最主要的是,将这所有的事儿往前了推,他们扫黄文件前脚下来,后脚就扫出来这玩意儿,随后还交代的这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咋跟演电视剧似的?

就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演!

可无论聂远再怎么想,这事儿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走一般,走到了它该有的头儿。

许三就一刚入行的怂货,连自己啥时候染上的都不知道,等知道时已经是身陷泥沼拔不出来,自此葬送一生。

捏着这怂蛋嘴里交代的,他们自然要顺藤摸瓜,摸到了秦二爷的“裤脚”后没再往上摸。

这“裤脚”叫秦毅,二爷最小最宝贝的亲儿子。

山城二十年前呼风唤雨的四位“龙王爷”,还在窝里的除了这秦二爷就是叶老四。

熊大已经见了阎王爷,莫三了无音讯,谁都不知道他猫儿哪了。

这次扫黄打黑谁也没想到,秦二爷的小心肝宝贝折了。

这秦公子折进去,免不了是一番闹,不过这龙王再翻江倒海,这水也湿不了他聂远的鞋。

聂远再见楚寻时,秦公子彻底折里边儿的消息刚传来,还热乎冒气呢。

楚寻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喘气的,李歧。

“哟,聂队,您出来巡街呢?”李歧见人笑嘻嘻的,聂远眼皮一抬,这人就戳他眼前,伸出手套近乎儿。

聂远没搭理他,条子眼就尽往楚寻脸上戳,目光太扎眼,一点含蓄样儿都没有。

李歧扭头瞧了楚寻一眼再次开口彰显自己的存在:“哟,聂队你们认识?这我哥们儿楚寻!”

聂远咬着烟屁股的嘴动了动,眼神带着戏谑在楚寻脸和脖子这块儿溜了好几圈:“楚寻?这怎么听着那么像多年前那部脑残剧女主角的名儿?”

李歧也是个缺心眼的,下意识就顺着聂远的话问了出来:“哪部剧?”

闻声,聂远笑眯了眼,吸了口烟悠悠的道:“叫……《一起来看雷阵雨》!”

“咳——咳咳……”李歧被自己一口没咽下去的唾沫给呛着了。

说不出话的他只能默默的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小眯缝眼儿还不忘去瞅楚寻的神情。

聂远真牛逼,连这么“雷”的青春偶像爱情脑残剧都知道。

楚寻,楚雨荨,还真特么就差一个字!

绕是楚寻这一向淡定的,这会儿脸上也裂开了缝。

聂远没再说什么,打了招呼就闪人,再呆一会儿要是这楚寻牌的兔子急了,给他来个执法人员公然诽谤挑衅无辜路人什么的,他这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聂远走一路都在回味楚寻刚刚那张五彩缤纷的脸,之前“钓鱼”失败郁结于心的闷气儿也因这随之灭了。

两个人之间的那点儿“博弈”,他也算扳回了一局。

随后聂远就忍不住想捂脸了,他一大老爷们儿的,居然无聊幼稚到跟一孩子较劲儿。

聂远,他聂远的“孽缘”怕就是这“楚雨荨”了,不然怎么每次遇到他,自己智商就跟狗啃骨头一样,连渣儿都不剩了?

聂远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乌鸦嘴“一语成谶”的时候。

如果他知道,他就是拿刀捅死自个儿,也断不会让自己出现在楚寻面前,一开始就不会!

楚寻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世界,他对这个世界是陌生又熟悉的,熟悉的是他活了蛮久的,这世界的规则他还是懂得。

陌生的是,他上一辈子是用“猫眼”看这个世界,用“猫爪”去摸聂远的脸,用“猫生”度过“他”的一辈子。

聂远这辈子就是来混的,混成啥样儿都行,赶时髦的话就是“佛系”!

可楚寻是来还债的,还上一辈子欠下的债。

他由猫成人,带着上一辈子的记忆遇到他。

明明建国后不许成精,他却偏偏悄咪咪的成了人,能用眼去看聂远,能用嘴去跟他扯皮。再也不是他一个人喋喋不休的说,他无可奈何的回一句“喵~”。

楚寻依旧望着他的背影,眼底平静的海最终还是起了浪,搅得他再次喘不过气。

还了债也好,还了,他就不用再夜夜梦到他被白布遮住脸的场景,随后席卷而来周而复始的是他与自己的第一次相遇……

在惨遭泥石流的席卷后的山城百里郊区,西边儿突出一小山壁凹进去半尺宽的夹缝儿里躲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白猫。

“哟,这猫命大啊,泥石流都没把你给顺走?这旮旯角儿你咋找到的?啧啧啧……不过可惜了你这一身的白毛,都被泥点子给糊了。”聂远一身野外作战装备,满脸疲惫样儿可说话却永远都是这个欠揍的调调。

“你这猫绝对脑袋机灵,就是眼神不好使,是不是?瞎猫?”聂远扯了扯白猫的胡须,自己说还不行,非要手里这只猫回应他才行。

“瞎猫你家在哪儿?”欠揍的声音还在。

楚寻忍无可忍:“喵!”

“怎么?没家?行,没家就跟着我呗,我也没家,咱俩一块儿凑个家得了!”

一人一猫走后不久,小山壁可能因为太突出,被上边儿滚下来的巨型土块儿给“kill”了。

聂远这“蠢货”就这么把它从泥石流的夹缝中拐到手,救它命,给它家。

这是他楚寻欠的,他得还。

“妈的!”

李歧黑着一张脸忍无可忍的啐了一声,心情跟眼前的景儿很搭,都被“泼了粪”!

鼻息间闻的都是这粪味儿,连带着嗓子眼也跟灌进去了似的。

要是搁两年前,遇这事儿怎么办?

抄家伙,叫人划道儿,算一算这笔账。

江湖事儿江湖了!

可现在能么?

他金盆洗手了,改了,好了,不干那些事儿了,行么?

他现在是干净了,可之前做过的事儿能像这“洗手水”一样倒了,消失在地上渗透蒸发,就跟没存在过一样么?

现在想把自己从这条道上划拉出去,拍拍屁股说小爷不干了?!

不行!

住过监狱的人都知道,监狱“有味儿”,蹲久了这味儿就散不掉了,融进皮肤里,一辈子带着这味儿活。

他是干净了,可别人还脏着呢。

他洗手之后凑点小钱开一小店,做个对社会“无害”之人。

店才刚起步,眼看着自己的小店一点点被完善,属于自己的小世界才起了个地基,如今这当头一“粪”,毁了他的店,跟着也灭了他眼眸里那束名叫希望的光。

聂远来了也没招儿,他能怎么着?

抓人?

行啊,逮进去蹲段时间吃吃牢饭?

又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儿,还能蹲一辈子不成?

何况进去的都是“孙悟空”身上随手一揪的“毛儿”,还能真把“孙悟空”抓进去?

“孙悟空”还在,这事儿就没完!

李歧之前在秦二爷手底下干过,混道儿的,像他这种“小猴小猫”的,得找个大树靠靠才行。

机缘巧合,他爬上这棵秦姓大树,在树上也尝过果儿纳过凉,不料爬树容易,下树难。

楚寻问这事儿谁干的?

还能有谁?

还能是谁?

就那谁,站在一边儿冷眼旁观的,看着秦二爷在渠池门口大哭的叶四爷!

这事儿归根结底就是两只“山大王”掐架占山头儿,波及山上一干众猴,顺便带上这只背叛兄弟们的“逃兵李”!

老大老三倒势了,这山城之后的地头蛇是姓秦还是姓叶,谁晓得?

秦毅能折里边儿谁干的?

聂远夹着烟的手弹了弹烟头的灰,看了楚寻一眼才道:“秦毅进去的地儿叫渠池,那里面有个比他还早进去的,叫叶晟。”

话已至此楚寻没再吭声,还有什么好问的,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李歧走了,扛着自己一干家当准备溜了。

眯着眼看着山城这片他呼吸了小十几年的地儿,李歧面对楚寻,沉默了半个小时。

两个人就跟俩要饭似的蹲大街边儿,偶尔瞧两眼,或许还能遇到所儿里熟人。

“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就是躺地上再也见不到太阳了,也得躺在这儿。

以前那些恣意妄为的日子就跟精神鸦片似的,你爽到了,就不想再撒开手了。

现在看看,老实人的平静生活真特么的不容易!

混不下去挪个地儿继续混,当个缩头乌龟也比哪天一声不吭被人暗杠了也好。

这是你教我的,现在我照做了,照你给我指得路走。

那你呢?”

李歧皱着眉把自己肚子里搅来搅去的话都秃噜出来。

他李歧要远走他乡去寻觅剩下一辈子该走的道儿,那他楚寻呢?

楚寻看了眼李歧,站起来也顺便把他拉起,看着他的眼道:“我也有我的路要走,我送你去火车站吧。”

李歧之后一肚子的话就这么被他轻飘飘的一句给挡嘴边出不来了。

“好。”李歧默默的捡起地上的行李,走进火车站,踏上他这一生又一个道路口。

楚寻在站台边儿送他上去,等着火车发动,看着他身边的朋友再一次消失在他眼底。

楚寻住的地儿是李歧租的,李歧走了,他也没地儿住了,他这只“猫”再一次丢了安身之处。

“砰砰砰……”

“砰砰砰……”

“咣当——”一件重物直勾勾的冲着门砸去,可惜那恼人的敲门声还在。

“次奥。”聂远把自己费力的从床上给拔起来。

睁开一条眼缝儿,鞋都没穿,晃晃悠悠的开了门。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缺智慧的敢这个时候敲他门,不知道他昨天办案弄到凌晨四点么?!

“你特么……”聂远借着起床气儿开了门就骂。

“聂队。”

聂远忍不住揉了揉眼,愣了半晌,打了个哈欠欠身让他进来。

还没开口就发觉这人是拉着行李箱过来的,他有种给自己挖了坑的错觉。

“你……”

“我暂时没住的地方,聂队应该不会嫌弃我吧?”楚寻说完还抿唇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好像之前避他如蝎的不是他,根本没有这回事儿,不存在的。

聂远张了张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现在把人赶出去还来得及么?

见聂远没吭声,楚寻站起来,拉着行李箱的手始终没放开过。

“看来我又给聂队添麻烦了,我早上起的早估计还没睡醒,没跟您打声招呼就过来……”

聂远默默的听着,等着他下句:那我打扰了之类的话。

“您看,我怎么做,您才让我跟您一块住?”

“……”

聂远等来的不是他想象中的话,一口气闷胸口,这傻逼熊孩子咋不按常理出牌呢?

听着这话头儿,他这还是赖上自己了?

他头一次有种想扪心自问的冲动,他聂远为啥是个警察?!

条子眼眯着缝儿瞧楚寻的脸,长的白白净净一书生样儿,怎么脸皮比说相声的还厚?

他这会儿只想拿把铲子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你……住我这儿?”

楚寻点头。

“你知道这样会造成我的麻烦么?”

楚寻再点头。

“那你是铁了心要住?”

楚寻刚点完头脑门儿就被聂远给当木鱼一样“敲”了!

他头一次见着这样的人,可偏偏他不能打不能骂的。

“你想干什么?”好半天,聂远最后只能憋出来这一句,这熊孩子非要住他这儿,总有个理由吧?

楚寻被他一句话给问住了,他想做什么?

还债。

以及他那点埋藏心底不可言说的私心。

“我没工作,没钱,您是人民警察,您得帮我。”

合着人民警察就得跟雷锋一样?

“我帮您做饭,打扫卫生,您上班我当您跟班儿,您赏口饭,给个地儿睡就行,成么?”

聂远对上这小孩子的眼,还能说啥?

条子是什么眼神,他聂远倒要看看,他这么费尽心思的住过来要做什么?

这条狐狸尾巴还能藏多久!

条子失算了。

他旁敲侧击,推心置腹,甚至连灌酒套话都用上了,还是没抓着这狐狸尾巴。

怎么看这孩子都很正常,没一点儿问题。

聂远慢慢放下怀疑,把人当弟弟一样看,没事带着出去下馆子,撸串儿,看球儿,跟所儿里的一帮兔崽子喝酒扯皮。

聂远身边的人也都习惯了楚寻这个小尾巴,平时安静的站一边儿,不多说一句,不多做一件,将不添一丝麻烦的原则贯彻到底。

这天十分给“寿星”小张面子,刮点儿微风,给闷热的天儿送点福利。

晚上几个人坐一大桌子上撸串,所儿里事多,他们一直忙到晚上才有机会扒了身上那层皮,撸起袖子开吃。

夏天容易憋火,饭桌子上一开始还算和谐,到后边儿喝高了一个个把话题七扭八拐的奔向了不可言说的那块爷们之间的事儿。

这个时候楚寻就是一朵白花,没跟他们搅一块儿,只是安静的听着他们扯皮,顺便红了脸。

聂远喝高了,嘴里一个劲的嚷嚷:“没醉!我没醉!哪个王八羔子敢说你聂爷爷醉了?”

众人扭头看着他红着一张脸睁着迷瞪的双眼,说完打个嗝儿,愣了两秒一头扎桌子上,再也抬不起来了。

众人默默的扭头,看星星的看星星,吃菜的吃菜,绝对不往聂远那边瞧,简直没眼看,就这还敢号称自己山城头号酒王,说好的一斤半白干儿不倒,两斤二锅头还能走呢?

敢情这话的水分就跟啤酒一样,只有百分之九的纯度啊!

送聂远回去的重任自然落到了一口没喝的楚寻身上,其他人都被真正千杯不倒的老李给带回去。

聂远一路都很安静,靠在楚寻肩膀上睡个昏天黑地。

这人喝酒有个毛病,睡着了千万别吵他,吵醒了那就遭殃了。

而且是耳朵遭殃,聂远平时就是个话痨,扯皮毒舌没个正形儿,喝醉了更甚。

聂远都能改名叫聂经了,那张嘴是真能说,他说就算了,还非要扯着楚寻的手,他逼逼叨叨还得找个听众。

“你!就说你呢!你说你这么……这么大的人了,老是窝在我身边算什么?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有……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这儿底裤都被你扒没了,你到底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聂远絮絮叨叨的,后面儿还上手了。

一指头戳在楚寻胸口:“楚寻你行!瞒……瞒我……这么瞒我,你良心不会痛么?老子拿你当兄弟……你特码就……就……”

聂远一句话没说完,闭上嘴砸楚寻怀里睡了。

没过五分钟鼾声骤起,鼾声如雷,震的楚寻心里面再次地动山摇。

他明白了,聂远这是怪他呢。

楚寻低头看着他,是不是,真的该摊牌了……

聂远没想到他这招儿成功了一半儿。

楚寻觉得这话他在聂远面前怎么也说不出来,回到自己的桌子上开始动笔写,他的字跟他的脸简直是西施跟东施的差距,也就能勉勉强强的认出来是个字吧!

楚寻低着头捏着这张纸走到聂远面前,看着这人熟睡的脸,一时如鲠在喉。

纸都被楚寻手心里的汗连沁带捏弄的皱皱巴巴,字原本就不好看,再这么皱巴的,真的拿不出手。

拿不出手的楚寻把纸揉进自己的手心里逃了……

楚寻没想到他还能再见到那张羞耻的纸,他明明都扔了。

聂远站着双手撑在桌面上,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眼神扫了眼桌面的上皱巴巴的纸。

“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聂远声音照旧是那个样子,一点儿意外都没有。

天知道他刚拿到这张纸的时候,心情跟吃了屎一样,这熊孩子敢拿这话糊弄他?

可硬着头皮在这支离破碎的字里行间里拼凑出来的正是那看似荒诞可笑的真相。

他不知道上一辈子他是什么样的,但从楚寻的描述里,他好像还是跟上一辈子一个德行!

连那些无伤大雅却不好言说的小秘密都一模一样。

这些细节捏不出来,他也不可能编的这么百分之百。

聂远无论怎么不相信,怎么找无数种借口理由,可到最后,他能做的就是接受。

“这理由,还不够么?”楚寻沉默了半天,抬起头道。

“你不用这样,你不欠我什么,救你什么的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聂远趴着身子把自己脑袋搁楚寻面前,盯着他的眼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不管你是猫是人,命是你自己的,生活也是你自己的,不必在我身上浪费生命。”

聂远说完站直背对着他:“我们之间不存在债务关系,上辈子是上辈子,至少这辈子,你不欠我的。”

聂远说完拔腿就走,径直走向了楚寻住的卧房。

楚寻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已经被他那一连串的冷水照头浇下来,从头冷到脚,再从脚底钻入体内,冷到了心窝子处。

他说他不欠他的,他说上辈子是上辈子。

一句话,把楚寻给判了个无期!

没过多久聂远直接把楚寻行李打包好,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利索的收拾。

楚寻再一次被他这极近无情的行为给吓懵了,这人……今儿就是要把他扫地出门?

楚寻行李能有多少,不大的一个袋子能包圆儿了,直接搁桌上,连带着一叠现金一并推到他面前。

楚寻嘴角抖着,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你现在不是猫,不需要铲屎官。我就是你爸爸,这会儿你也该断奶了。”

聂远指了指门口:“不要在我身边浪费时间,别提还债,那都是放屁!”

偏过头不再看向那张煞白的脸,脸上分明有东西挂在眼角。

“拿着东西麻溜儿走人,没混出个样子别来见我!”

楚寻整整愣了半个小时,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呆外边儿了。

身上挂着聂远亲手打包的铺盖卷儿,兜里塞着那厚厚一叠毛爷爷。

他这只猫,又一次,丢了家。

聂远站在门口,低头抹了把自己的脸,耷拉着肩往回走。

刚走到客厅中间,条子的敏锐促使他下意识偏头冲着阳台看去。

“咻——砰——”物体碰撞到玻璃的声音突然袭来。

“咣当——”玻璃碎了。

聂远双手撑着沙发闪过去,回神一瞧,胳膊还是被挂了点彩。

“嗡嗡嗡——”手机短信也跟着过来。

“别挡道。”

聂远捏着胳膊嗤笑,还真尼玛来的及时!

看来山大王的这趟水,还是流到他脚边儿了。

聂远最近忙的跟只过街老鼠似的,一边躲楚寻那只猫,一边还要见缝插针的去处理所儿里一天比一天棘手的案件。

“老鼠”为了让自己跑的快点儿,把那二手驴车卖了,抠巴着自己的老婆本儿心一横换了辆雅马哈R6。

房子也跟着换了,找了个更隐秘的地儿猫着。

聂远依旧带着他一身痞气着急忙慌的进门就冲小张扔了头盔道:“给你们说啊,打今天起,不准楚寻过来,他没事不准进门,找我就说出勤!听到没你们?”

见一帮众兔崽子带着熬夜过后的虚弱机械的点头,聂远见状缓了口气补充:“近来案子频发,你们忙里给我留个心,谁想过来打听案子都给我记下。”

老李熬了一宿刚从洗手间洗了把脸过来,闻声凑过来给聂远打个眼色。

两人没吭一声,默契的一同走到了顶楼。

“聂队,最近山城不太平……”

聂远眯眼儿低头吸烟没吭声,最近可不太平了,人家把刀子都架在他脖子上了。

“聂队,您就没看出来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聂远这下没敢不吭声:“还能怎么回事,俩老家伙窝里斗呗。”

“我可听说,叶四那边近来频频找人去渠池那边……”

“渠池……”聂远嘴里砸巴着这两个字,半响没吭声。

“山城,要变天了。”老李吸了口烟睁着他双条子眼看着眼前他一手带起来的聂远。

聂远依旧笑嘻嘻的:“山城不天天变天么?三天下雨淹死人,两天晒网的好收尸不是么?”

老李偏过头假装看不到他眼底的担忧跟那始终没松开的眉头,学着他的腔调走:“是啊,这时候再插一鱼杆儿不是更好?”

沉寂在山城一直猫着的两山大王,因为许三这一导火索,彻底撕破了彼此虚情假意的脸皮。

就连最迟钝的小张也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微潮气息。

到点儿下班,聂远掐个空出去买饭,刚推开门,他就立马关上,完全是老鼠见猫就躲的下意识的反应。

聂远现在就是被猫堵门口的老鼠心态,这熊孩子怎么掐的这么准?

没等聂远想出来招儿,楚寻就直接走了上来,拉开门看着他。

聂远站直了身子顺便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目不斜视的再次往出去走,擦着楚寻身子过,却当他不认识,不存在。

楚寻也没恼,像两人第一次见面一样,一个前边儿走一个后边儿跟。

聂远掏兜儿,兜儿里没车钥匙,比他脸还干净。

到店儿买饭,付钱走人,再回所儿里,这一连串的举动都没被人打扰,楚寻就没上来找他,没吭一声。

他跟影子不过就是喘不喘气的区别。

聂远拿人没招儿,到后面直接窝在所儿里足不出户,连饭都是小张带。

这小孩一脸白净,他骂不得打不得,话说重了哭给你看,跟一只小奶猫一个样儿。

他能跑,房子能换,可特么派出所是个动不了的!

楚寻每天就像个跟踪狂一样到点儿蹲守,逮着这老鼠就跟着,也不着急吃,反正他有一辈子跟他耗。

小奶猫想耗,大老鼠不干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老子救你就为了让你特码天天混日子浪费生命?你是不是想要钱?”

楚寻摇头:“我不需要钱。”

聂远盯着楚寻看了足足十分钟,目光都快把能戳出个洞了。

“你想还债,你想怎么还?”

“我……我把自己的命给您。”楚寻低着头道。

“怎么给我?”

“我做您防弹衣,您有危险我给您挡着,我在一天,护您一天……”

“你特么的……”聂远皱着眉指着楚寻,胸口大幅度的起起伏伏,一口气没吐出去没咽下去,卡着贼难受。

楚寻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把聂远气成这个样子,但无论怎么样,他还是继续把话说完。

“我当初就是这么想的,这个念头从一开始就有。我能活这么久,全靠着您,这理由就是口气儿,吊着我,之前要是说了就漏了……可我现在想耍赖了。”

聂远憋着的气因为他那句想耍赖给顺下去了,想耍赖好啊,这熊孩子想明白就行。

“我耍赖了,现在这个时代没人敢说这命债非要命偿,那我就把这一辈子赔给您,陪着你,看着你……”

说到这里楚寻微低着头浅笑:“你这么话痨的人,说话非得找个听众才行,我就做你听众,一直做你的听众。不是都说猫只认一个主么?你就是,一直都是。”

屁!那明明是狗!

聂远默默的捂脸,这熊孩子煽的一把好情,就是可惜了。

他聂远不吃这套!

“说完了?”聂远说完就给自己嘴里塞上烟屁股。

把烟盒里的烟数了数他才揣兜里,吸了口继续道:“我不管你到底想干嘛,我还是一句话,你麻溜儿的给我滚蛋,从我眼前消失,再出现,我就以妨碍公务把你抓进去。”

“你不会的,聂哥你不会的。”楚寻摇着头向前走了两步。

聂远咬着后槽牙,有种糟心爸爸自己生了个熊玩意儿的错觉,脑壳疼。

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聂远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对着楚寻:“你烦不烦?整天在我面前晃,我看着心烦行不行?陪着我,还一直陪着我?你以为你是我媳妇啊?告诉你,你说的那些都是我媳妇该干的,怎么?你是我媳妇儿?”

聂远真觉得自己豁出去一张老脸了,果然,楚寻听了这话小脸再次白了,几欲开口,却从未成功过。

“听懂了么?明白了就滚蛋!”聂远手一挥低着头转身就走。

顺便把所儿里一个个看热闹的兔崽子都一一的瞪回去。

“轰隆——”雷率先出来打个招呼,雨点儿紧跟着再一次降临,砸到楚寻头上,有点痛,痛的他心口子也跟着一抽一抽的。只是这么点痛,却让他喘不过气来。

山城的暴风雨再一次袭来,来势凶猛,带着要推盘换盏的势头,在所有人都来不及防守反击的时候,雨水已经蔓延到脚底还有往上涨的趋势。

山城的这片天儿,彻底要变了。

“他因你而死,因你死!你欠他的!欠他的!”一道男声咬牙切齿的在他脑海里响起。

“不——”楚寻嘴里忍不住喊了一声,猛的一个诈尸坐了起来。

伸出手摸了把自己的一脑门儿的虚汗,顺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楚寻喘着粗气,将脑海里聂远被白布遮脸的场景再一次去掉。

楚寻洗了脸坐在桌子上,再次拿出纸笔,把他内心埋藏最深的伤疤扒开,摊到聂远面前。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上一辈子,你只活了二十五年,是因我而死……

聂远终于迎来没有小奶猫堵人的一天,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今儿是周末,到聂远轮休了,骑着他拉风的R6,他要去外边儿兜兜风。

聂远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天的周末有个美好的开始,有个美好的中途。

怎么就不能来个美好的结束呢?!

聂远看着面前的楚寻,忍不住跺了跺脚,这熊孩子是不是真的阴魂不散了?

楚寻已经在他新窝门口处站了一整天,从早上站到晚上八点。

聂远摘下帽子,从摩托车上走下来,伸出手指着楚寻道:“你……”

“嗡嗡嗡……”兜儿手机响的真特么的及时。

“我……”

“嗡嗡嗡——”

看来这电话是不能不接了,聂远隔空指了指楚寻,低头掏兜儿。

“喂?!”

“什么?”聂远瞬间变声了。

没等楚寻反应过来,聂远转身就朝摩托车走去。

直觉让楚寻知道,能让一向吊儿郎当的聂远露出这种神情的,肯定出大事儿了。

聂远前脚坐在摩托上,楚寻也跟着坐了上来。

“聂哥我跟你一起。”

“你……”聂远咬了咬牙,现在不是跟他废话的时候。

他直接站下来,胳膊一拦没让他动。

“你来骑。”聂远说完就把楚寻往前一推,他自己长腿一跨坐在了后边儿。

“掉头,往渠池那边开。”

“阿?”楚寻有点愣。

“快开!”

聂远突然的怒吼让楚寻直接一手把油门儿给拧开,车子也直接跑了出去。

“老李,快去调人,让所有人给我去渠池!去渠池!快去!”

“少特码废话,快去!”

楚寻在前面就听着聂远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打:“顾队,这事儿太大,我队请求全员配枪!”

“顾队!”

“妈的!”聂远一句粗话飙出去后直接想砸了手机。

聂远迟疑两秒再次拨通电话:“老李,带枪!”

“这你甭管,带枪!”

这次聂远挂了电话直接把手机给扔了,指了指前边儿道:“前边儿停车!”

“噢。”楚寻照做。

聂远直接一手把熊孩子给扯下去,自己坐到前边儿,只扔下一句话:“我有急事儿,有什么回来说。”

“我……”楚寻一个字刚蹦出去聂远直接溜了。

楚寻看着这周围,直接抢过一个大爷的小三轮:“钱给你,车给我!”

楚寻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大爷,没等他说一句话,大爷也跟他之前一样被拽了下来。

大爷一脸呆滞的看着漫天飞舞的毛爷爷以及消失眼前的三轮车。

多亏了聂远那几通电话,让他确认了聂远去哪儿。

聂远一路狂飙,多亏了他这摩托车是好几万的东西,速度飙起来还是挺快的。

这再快,他也足足飙了一个小时。

聂远走到半道儿,那些拉着警笛的车子也飙了过来。

“王队他们呢?”聂远扔了车子就往路口赶。

这渠池建的地方不宽敞,门口前是个紧紧一车能过的地儿。

“王队他们已经立刻出发,特警那帮人也出动了,只是都离得太远,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特警离得远,他们跟公安挨得近,只能他们先上去顶缸了。

“聂哥!”楚寻也急急忙忙的跟着跑了过来。

聂远现在一看见楚寻就牙疼,这不省心的熊孩子,怎么连这儿也跑来了?

“老李,你去整兵部署,他们里边儿闹,外边儿肯定有接应的。”

“是。”

聂远把任务交代清楚,最后才揉着脑袋走到楚寻面前,二话不说抓着他手腕就走。

“聂哥!聂哥,这儿出事儿了,我帮你……聂……”楚寻还没说完,直接被聂远推到一辆警车里面。

还没反应过来,车门直接被他反锁。

聂远没吭一声,只留楚寻一个劲的拉车门儿拍玻璃。

他千方百计的想推开楚寻,让他别趟这趟浑水,他从一开始就不准楚寻有危险。

可他无论怎么做,这熊孩子还是走了过来,跟他站一块儿,成了他胸口最后一层防线。

“我们已经在这周围侦查了一圈,没发现有人。”

聂远摇头:“不可能,再扩大范围仔细搜。”

“小张,你带着剩下的人分两队包抄……”

聂远眯着眼还是忍不住将烟叼在嘴里,没点着,就这么习惯性的叼着……

“你们今天要出去,就踩着我的尸体走!”渠池里面的警官一个人挡门口,一双红彤彤的眼盯着面前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周警官,您要是识相点儿就自己站开,别挡道儿!”为首的一个头儿咬着牙道,手里还拎着一个拖把棍儿。

周警官脚边儿已经有两个警官趴地上了,整个渠池监狱里边儿目前就他一个人。

今儿是周末,很多警官都倒班儿回去歇一晚,每次周末都只有这中间一个小时是兵力最少的时候。

他们偏偏就挑了这个时候炸,周警官整条腿都是抖得,他不怕死么?

他怕,怕极了,可他的人生守则让他不准服从。

思警官是周警官最好的哥们儿,可他现在已经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

身上的衣服也因为他们哄抢钥匙而扒的稀巴烂,就连他的手指头都没放过。

警官们的指纹是出第二道门的钥匙,这最后一层门就是周警官的指纹。

在这场混乱中,周警官没看到一张人脸。

叶晟呢?

周警官的心瞬间提了上来,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怎么回事?”

“都给我趴下!”

“趴下!不许动!”

大部队终于急急忙忙的赶来,所有人都掏出警棍,把他们跑出来的一个个都给弄趴下。

叶晟呢?

人呢?

周警官双目四处搜寻着,突然一扇被打开的玻璃窗突然灌入一丝凉风。

糟了!

周警官心里一吼,急匆匆的朝着厨房后门儿奔去……

今儿这一切所有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群里边儿炸刺儿的不过是马虎眼儿用的。

叶晟脸上一丝冷笑浮起,迈着自己的两条腿朝着厨房后墙跑去。

周警官跟着其他警官都跑了出来。

“站住!”

“你逃不掉的!”

……

外边儿也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警察,今儿就是天王老子也甭想飞出去!

渠池后面的一座三十层高楼楼顶,李歧扛着一把XM109狙击步枪,嘴里叼着烟耳朵里戴着微型耳机。

“老鹰要出来了,做好准备,做好准备!”耳机里不断传来男人的声音。

李歧冷笑着把枪口对准外边儿守在渠池外面侧门口的那一个个脑袋。

李歧的任务很简单,他就是把外边儿的秩序给扰乱,吸引火线,让里边儿的老鹰插空顺利逃脱。

而跟他相对位置的那一边儿人马是管里边儿的,谁要敢拦着老鹰出去,就爆了谁的头!

“三”

“二”

“一”

“咻——”几枚子弹无声的划破这寂静的夜空,直奔聂远。

“聂哥!”

“趴下!”

聂远一句趴下刚出声,他自己整个人都被后面袭来的人给摁到。

聂远整个人都被扑倒在地,一双手死死的摁着他脑袋,背上是一堵肉墙死死的压着他。

让他动弹不得一分。

“咚。”一声重物击中肉体的声音清晰的在聂远耳边响起。

“唔……”身上之人闷哼一声,楚寻那张小脸终于忍不住皱起来,原来中枪这么痛。

随后又几声击中声响起,聂远眼睛都红了。

“起开!”

“你特码的给我起开!”

聂远嘶吼的声音一点用都不管,他整个人剧烈的晃动,都没有把身上之人给弄下去。

“唔……”楚寻皱着眉忍不住闷哼一声。

“吧嗒。”一滴血砸到聂远脖子上。

“起开!你给我走——”聂远的怒吼声消失在这炮火声中。

周围枪声不断,短短一分钟的交火让渠池内内外外都成了一片血海。

楚寻整个人都趴着摞在聂远身上,他带血的嘴贴着他的耳朵。

这是他第一次靠他这么近,连他皮肤上的温度都能感受到。

就是他身上的血怕是要染脏了聂远的衣服,聂远衣服脏了就不帅了。

“聂哥……”

“楚寻……”聂远整个身子都已经僵透,身体里的力气也因为他这声“聂哥”给抽的干干净净。

“债……”

“债……我……我……还……还清……”楚寻趴在他耳边想把这句话说完,可天不遂人愿,他还是要失望了。

楚寻笑着说,缓缓的闭上眼。

看来老天不想让他耍赖啊,这该还的还得还,他这命债,终究还是要拿命来抵。

聂远足足愣了一分钟才把自己的力气给找回来,从他身上爬出来,抖着手把人抱在怀里。

“楚寻?”那声音轻轻的,怕吵醒怀里的人。

可怀中之人闭上的眼再都没动过,连他最爱的聂哥唤他,他都没反应了。

“楚寻……”聂远只有一遍一遍机械的叫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像是要刻入骨头里一般。

“没还清,我没答应,这债没完……”聂远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把自己的脸贴上他的嘴巴上,温热带一丝冰凉的触感让聂远从心底寒了起来。

这债没完,没还完,这辈子都还不完的……

有东西从眼角滑到楚寻下巴处,顺着流在了他脖子里……

“站住!”周警官大喝一声,站定拔出一只枪,对着那已经爬上墙壁的人开了一枪。

“唔——”

远处的人也同样给他还了一枪,周警官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黑影直直的像个肉饼一样倒下去,他的视线也跟着旋转了九十度,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思嘉,哥们儿,替你算账了……

李歧借着望远镜望向自己的“战利品”,可那月光下煞白带血的白面书生脸却让他瞬间把望远镜砸下去。

他——

李歧跑了,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跑了。

“撤退!”

一声令下,在渠池外边儿围着的剩余人马都借着黑暗消失了。

聂远不会说话了,一时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他不会说话,不会动弹。

他就这么抱着楚寻足足坐了十分钟,直到有人过来试图拉起聂远。

怀里的楚寻已经被人拉去救生车上聂远都不知道,他整个人都魂儿都跟着楚寻走了。

老李跟小张跑过来架起聂远的时候,他双脚一软差点跪下。

“聂队……”

“聂队……”

无论老李跟小张怎么叫他,他都没再吭一声……

这次渠池炸监的事件重大,狱警四死二十伤。

犯人叶晟被一枪击中,身上有五个子弹口。

外围的警察13死,88重伤。

外带一名“警官家属”中枪身亡。

……

十天,聂远足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手里边儿紧紧攥着的是一张纸。

纸上面的字依旧像是爬行动物走过的一样,这就是那天楚寻想给他的。

可惜,他没机会亲手给了。

可每次他写的东西却都能到聂远手上,狗爬过一样的字却在他眼里变成一个个小的符号,符号拼拼凑凑,拼凑出他那张白面书生的俊模样儿。

聂远拒绝去楚寻的追悼会,他不去。

他说,他还活着。

楚寻还活着,他聂远在的一天,楚寻就活一天。

聂远看着老李他们担忧的眼神,硬生生的挤出一丝微笑,就是这笑比鬼哭还丑。

“我不会有事儿,我会好好活着。”

“前三十年我是混过来的,后半辈子我得好好活着,我背着楚寻,背着他一生,我替他活着。”

老李望着他的脸,所有的话都给堵嗓子眼儿了。

点了点头,默默的离开。

李歧怎么也想不到,他亲手做掉了他最好的哥们儿。

老天真是太会开玩笑了。

他本来已经离开山城了,却没想到他也会有再迈进来的时候。

原来当时给他店泼粪的根本就不是叶四爷,而是他的旧上司秦二爷。

这棵大树让他靠,让他吃果儿乘凉,也最后伸出一只藤蔓,把这只不听话的“猴儿”给卷进去,拉入到地底下,亲手把他的“光”给掐掉。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给他希望的秦二爷也给了他绝望。

楚寻说聂远上一辈子是因为他才死的,这事儿聂远已经不再过问一字半句,他也不愿知道,甚至,他拒绝知道。

时隔一年,聂远到了日子还是不会去见楚寻。

这天他哪儿也不去,把自己一个人锁家里边儿。

夏天的闷热再次卷土重来,磨刀霍霍向着这群待宰的“猪肉”。

聂远窝儿里就阳台上开着一扇窗,偶尔飘来一阵凉风,更多的是会过来一只白猫。

“喵~”这猫又溜了过来。

迈着它优雅的猫步,跳下阳台,踩着沙发,慢慢的靠近聂远这个喘气儿的移动热源。

都说猫高傲,这只却格外黏人,怕是只变了性子的猫。

猫大爷见聂远一副没反应的模样儿,直接一屁股盘在他怀里,顺便甩了甩尾巴。

这只猫已经连着一个周过来,让聂远怀疑这是只野的。

一只手直接冲着它的白毛儿抓去,顺溜儿的毛儿瞬间杂乱无章。

“喂?大爷您有名儿么?”聂远低头挠着它脖子处问道。

“喵~”

“没有么?”

见猫没理他,他一个人自顾自的说:“那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

“叫楚小寻怎么样?”

……

之后的日子,老李跟小张他们都发现了个奇怪的事儿。

聂远一大老爷们儿日常看的剧不是枪战片谍战片灾难片鬼片儿……而是那部《一起来看雷阵雨》!

边看边撸着楚小寻的毛儿,一只猫一个人瞎哔哔。

“哎?你看你妈多作,她怎么就这么作……”

“你妈有时候长的还能看哈……”

聂远哔哔的楚小寻都听不下去了,踩着他的腿直接跳了下去,溜了。

“楚小寻!”聂远只能再后边儿忍无可忍的吼道。

结果猫大爷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屁股顺带着一条尾巴。

聂远只好一个人依旧把这部都快能背下来的《雷阵雨》再看一遍。

对他来说,这剧就是他的精神食粮。他听着里边的“楚雨荨”就行了。

他听着这名儿就能够熬过剩下的日子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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