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年夏天，我一头扎进初恋的漩涡。爱情来得太快，不仅杀我个措手不及，老妈更是如临大敌。
时值知了最欢脱的盛夏，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中考。
考前两周，班上的气氛有些紧张，又有刻意营造的轻松，总之很奇怪。那天是晚自习，空气很是躁动。我的屁股在板凳上来回扭动，手中的笔也跟着有节奏地转动着。最是坐立不安难耐时，刚从宿舍洗了头发，发丝还间歇滴着水珠的赵歆月就那样款款走向我。
我从来没给予过她多过他人一丁点的视线停留，可是那天，她走向我的时候，我的眼里全是她，我的心莫名加速，我的屁股不扭了，我的笔也老实地横握在手心。
最后我是给她讲解了物理题还是化学题，用了几种解法，全然忘却。只记住了她洗发水的味道和低眉顺眼的乖巧。她原本就这般温柔，还是直至那一刻我才发现她的温柔呢。
老妈最先发现我的异常，原因是家里的卫生纸急剧减少以及我竟然自己洗内裤了。老妈是传统妇女，很多事羞于启齿，尤其是性教育，便威逼利诱老爸来教育我。
老爸很有一套哲学教育方法，在我早恋，不，当时还是暗恋的时候，主张老子的“无为而治”。我偷听到他对老妈说，早恋这事，越禁止，越骚动，且随其自然吧。
老爸到底没来教育我，老妈终究没说破我。只是比以前更加细微地照料我的饮食起居。
为了不影响双方的中考，我挨到考试结束堵在考场外表了白。她羞羞答答蚊子一样地“嗯”了一声，我高兴得冲回了家，疯子一般地上窜下跳，把刚交的女朋友忘却在考场外。
那个夏天，因为考得好，初恋得以曝光。
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初恋只持续了一个夏天。赵歆月在知了聒噪消退、秋风渐起的时候，在学校那棵泛黄的梧桐树下，对我说，我妈说高中很重要，不能有一丝丝的松懈，所以，我们分手吧。
那天秋风乍起，梧桐树下“蝴蝶”翩翩而舞，我伸手帮她摘去肩头的落叶，说，好。
我对老爸说，你儿子我今天被甩了。
那会儿老爸拎着拖把在拖地，闻言回头笑嘻嘻地说，敢情好呀，你可以专心念书了。
我没吃晚饭，因为失恋，也因为老爸的漠不关心。
老爸在我肚子唱空城计的时候，端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进来。我吃面，他谈他的哲学。
老爸那天说的是“两点论”和“重点论”，还有发展规律。原话是这样的：你失恋这事吧，得一分为二来看。你不能光看到你被甩了，进而反思自己的男性魅力，还应该看到我们并未因你失恋而瞧不起你，反倒更关心你了。事物都是发展的，发展就是新事物取代旧事物。你的发展就是会有新女朋友取代旧女朋友。当然，老爸这么说，并不是鼓励你再去谈恋爱，而是让你拎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比如你现在最主要的便是念书，而不是恋爱。你懂吗？
懂个屁，不就是不想我谈恋爱嘛，尽扯些有的没的。
我和赵歆月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唉，这孽缘。扯不断，理还乱。
我再次同赵歆月谈恋爱，想起老爸的哲学，只得感叹一句，这么多年了，我没有一点点发展。
结婚那天，老爸拉着新郎官的手，又大谈他的哲学，说的是认识发展过程的两次飞跃，简单地说，就是我同赵歆月的认识一开始是感性的，所以我们的初恋失败了，大学时我们对彼此的认识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并经过长达四年的恋爱实践，取得了预期的效果，最终获得了真爱，走进婚姻的殿堂。
王子和公主的童话并不能止于住进城堡，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结婚三年，我们的婚姻迎来史上最大的热战，随之是长达月余的冷战。战争最初的原因大家都已忘记，只剩下彼此冷漠的背影。
她最后搬回了娘家，寄我一纸离婚协议。我拿着它在夜里坐了大半晌，老爸来看我，怀里瞒着老妈藏了瓶二锅头。老爸有高血压，老妈管他很严。他把酒递给我，自己拿了一个杯子，说，儿子，老爸得多陪你妈几年，所以今晚只陪你喝一杯。你呢，只管放心地喝，我看着你。
我说，爸，你用你的哲学安慰一下我呗。
老爸苦笑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哲学解释的，哲学行不通的，我们把它交给时间。
我说，时空也属于哲学，它是事物运动的存在方式。我们所受的伤痛会随着时间慢慢减退的。
老爸说，今晚不谈哲学了，我们谈谈人生吧。
我说，爸，人生就是一门哲学，从出生到死亡，就是事物的发展过程。新事物必然会产生，旧事物必然走向消亡。这里面还有必然和偶然的规律，结婚是偶然，离婚是必然。还有量变和质变规律······
老爸打断我说，你喝醉了。
我摆摆头，说，爸，没醉，我只是忘不了她。我从初中喜欢上她，这辈子真没好好喜欢过别的女孩子。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你总说人生有失必有得，初恋失去，我得到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初恋复合，我失去出国发展的机会，结婚我有了甜蜜的负担。可离婚，我只觉得会永远地失去她，什么也不会得到。
老爸说，你知道你的婚姻为什么会失败吗？不是缺少爱，你们之间的爱太多了，过犹不及呀。爱得太多，太过计较，倒少了对彼此的宽容。成功的婚姻，光靠爱是不够的，信任和包容才是婚姻长久之计。
我和赵歆月，到底还是没能离成婚。这样说，不是我们都巴不得离婚，而是一种劫后重生的感叹。
我没有签字，给她寄了一封信，在互联网的时代，我亲笔写了一封尚能称之为家信的东西：歆月，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给彼此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可以试着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如果对方找到了，我们要潇洒地放手并祝福对方。如果我们经过一年的沉淀彼此还有爱，那就继续在一起吧。
然后，我出国了。我想，一年后，时间会给我答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