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碑和转运石

作者: 名布 | 来源:发表于2020-10-29 16:31 被阅读0次

          村子最早立起的碑,还是那处在村庄周围田地老坟的石碑。一些常年在外做生意的村人回来给祖先祭祀的时候,凭着自己超出村庄的优厚财力,给已逝去的老人立起了碑,这是常年在村子里的人所不及的。

          泥土是每个人的最终归宿,就像一粒尘埃终将落在地面之上,虽然造物者不以为意,一粒尘埃却有自己的世界。在村里人看来,逝去的人火化之后直接埋葬在自己生长的故乡田地里,终究是回归了自己的土地。这又是所有的村里人都会面临的结果。

          村子里的老坟坐落在村庄的四周,但只有为数不多的坟头立起了石碑,这是村庄里最初的石碑。对主家来说,一来纪念逝者,二来逝去的考妣下标注后代的姓名,也昭示了繁盛的子孙。对村里人来说,这是村庄里人混的发达,混得好的人才能有的一种待遇。

          村庄的石碑在田间立起的时候,也正说明村庄里的人开始变得富庶起来。在富庶起来之后,村庄的大多数,开始将眼光瞄向外面的世界。在世纪之交的时候,村庄里的年轻人和中年人,开始把背井离乡外出打工当做挣钱的一种方式,而在村庄里受到在江里开船的人资助,修建村庄水泥路之后,就更加确认,外出是致富的唯一一条道路。在那之前,村里人虽然常年在村庄辛勤种田,但是一年之后,家里的盈余也只有夏收和秋收之后的一茓子小麦和半茓子水稻。

          村庄里的人走出村外,村庄为了表彰那些为村庄建设水泥道路付出金钱捐款的人,在村庄的东头立起了一块石碑。石碑立在村庄东头水泥路出口的路边上,正面从上到下,竖排罗列着村庄里捐款人的名单,从五万到五百不等。

          这固然是最好的表彰,把姓名刻在石头上,让村里人记住这些做过贡献的人,是一种集体给予的光荣。但是不久之后,村庄的水泥路在县道修好,互相连通,前后两年,村里有三四个人因为意外车祸死亡,有一人上吊。于是村里人就开始认为,村头立起的石碑带来了噩运。坟头里被是祭祀老人,村庄头立碑,难道村庄是座坟吗?

          村头的石碑上的捐款人,先是被人用锤子敲去了字迹,再被村里人背后骂了一通,最后,村头的石碑就被推到,用车子拉起扔到野地里去了。石碑不知所终。

          后来,村庄里的电线杆又出现了“出租冰棺拉棺车”一类的喷涂广告和电话,也被村里人用黑色的漆和颜料覆盖住,似乎这是防止噩运再次进入村庄的绝妙方法。

          在那之后,村庄一切如往年,老人按照年龄老去,逝者再无意外。在村庄里,一块石碑的清理,一些刻在石碑的文字的清理,与“碑”和“悲”相关文字的清洗,都让村庄变成了正常。

          己亥年悄然而至,十年之前的灰霾早已远离,村庄东头的县道升级为省道,新农村建设在村子里也开始展现出来。行政村办公室旁边的新型住户联排摆开,自然村村庄的活动广场和健身器材也开始建立起来。村庄东头,之前立起石碑的位置旁边,竖起了一块大石头。石头的正面刻着红色的楷书大字,标注村庄名称,背面刻着红色行书字体,“祥瑞应世,立道传家”加上上下八个辈分,右下角竖排“始于清乾隆年间迁自山东”。

          村庄东头立起了刻着村庄名称的大石头,时(石)来运转的石头,正昭示着时来运转的村庄,这是庚子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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