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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小说】酒店里的保洁阿姨

【原创短篇小说】酒店里的保洁阿姨

作者: 草原地龙 | 来源:发表于2018-12-09 21:38 被阅读18次

      这个五十多岁的保洁阿姨三年前加入了天主教,成了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事要在北上广深等一线大城市就司空见怪、不必惊奇。可偏偏就降临在长沙这座内陆城市,而且还是让一个几乎没念过多少书,长年累月在酒店做客房清扫的阿姨着了迷。

      这位阿姨生活在最底层社会里,专门负责打扫酒店客房,每天做的是见不到太阳的工作。自从她加入天主教的消息传开来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她。因为他们觉得,生活穷苦的人是不配有信仰的,更何况是信奉外国人的神仙。至于这位保洁阿姨是在什么时候接触天主教,又基于什么目的加入,这些都无从考证。

      平日里,她几乎很少跟同事交谈,也从不跟周围人谈论天主及道德,因为她的那些同事心中没有希望,他们成天关注的只有工作和薪水,为每日每月的开销而发愁。工作时他们唉声叹气,闲下来后又觉得无所事事,他们就这么一天天的反复劳累,内心毫无波澜。

      她的那些同事也就是在酒店上班的这群人,也大多是上了年纪。他们成天待在酒店,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觉得这儿就是人性的堕落之地。你瞧瞧那些来酒店住宿的客人就知道了,他们都是些陌生的男男女女,怀着各样的目的进进出出。尤其是那些中年男人和年轻少女,几乎是酒店的常客。那些男人搂着不同的女人过来,他们是别人的丈夫,而她们呢,将来会是别人的妻子,他们不知羞耻的踏进酒店大门,在翻云覆雨一阵之后又双双离去。酒店就是个污秽的黑暗场所,男人以爱情为幌子把涉世未深的姑娘带进去,欺骗她们的感情和身体。你要是有机会走进这些客人刚离开的客房,大可在里边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这个二十来平的小房间里到处是乱糟糟的,地毯上是随意丢弃的纸巾和槟榔渣,桌上呢,就摆满了吃剩的零食和外卖盒。要是你再往里走一点,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会直接把你熏出去。房间的床单上到处是形迹可疑的污渍,垃圾桶和沙发底下肯定藏着用过的避孕套,烟头塞满了厕所下水道,浴巾被扔的到处都是。

      瞧,这位保洁阿姨平日就在这样的地方工作。

      一天晚上,酒店来了位女客人,这个姑娘约莫二十五岁,她孤身一人,住进了三楼的客房。这原本是件极为平常的事,可是这位姑娘一住就是两个星期。白天里,她几乎从不出门,晚上也没看到有什么动静,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另一位清扫阿姨,后来她把此事报告给了老板。那个精明的老板听到后,差点吓出一声冷汗。他嘱咐店内所有人密切关注此事,最好每天汇报两次这个姑娘的情况,一来关心她的房费是否按时交纳,二来害怕可别闹出什么事情。因为之前在酒店就发生过不好的惨案。

      那也是个陷入经济贷款纠纷的年轻姑娘,被债主软禁在了酒店,干一些不情愿的事情。最后这个姑娘因为无法忍受精神和身体的摧残,选择了自杀。此事闹出来后,酒店声誉一落千丈,大概过了三个月老客户才愿意回来。为防止此事重演,老板特意交代所有人,一旦发现异常就通知他。因为要是酒店再传出丑闻,那就等着关门破产吧。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白天,他们时常躲在没人的地方争吵,用自己有限的见识去猜想这个女孩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有三个人觉得她碰到了感情上的骗子,因为这儿是酒店,没有哪个年轻姑娘会单独进来,而且一住就是十来天。他们猜测姑娘肯定是骗过来的而后又遭到抛弃了。有两个人则怀疑姑娘遇上了坏人,被幽静在此,限制了自由。还有一人断言姑娘身份特殊,窝在酒店是为了干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大家都在猜测姑娘的动机,也都在等着看她的结局,他们希望以此来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要是答案一旦契合了某人心中的猜想,那么日后他就有底气在这群人面前吹嘘,好显得自己高人一等。这群生活底层的人们整日无所事事,也唯有依靠这些八卦传闻来打发时间了。

      又是一周过去了,那个姑娘还是没丁点动静。她既没打算离开酒店,也不出来跟人交流,除了每日进去打扫的保洁阿姨外,谁也没见过这个姑娘的真容。

      一个人行为越是不正常,就越能引起看热闹之人的好奇心。现在这个把自己憋在房间里的姑娘已经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焦点,大家茶余饭后都在谈论她,都等着猜她的结局呢。有一天,一个人想出来个法子,他觉得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有人去刺探虚实才行,于是他们又在私底下商量,决定让每天进门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汇报一次情况。在房间清扫时,她们一边假装做卫生一边偷偷观察环境,等到从房间退出之后,便把所有人叫上,如实描述房间里的场景。最后在座者根据那人的描述,再加上个人猜想,继续分析总结,得出跟先前不一样的结论来。

      “她肯定是遭遇了什么不幸”有人断定。

      “我想一定是的”

      他们围在桌子四周争论不休。不过虽然他们口头上这么说,却没有一个人想着去安慰那个姑娘。他们一边在心头感到怜惜,一边又迫不及待的等着看她的笑话。要是发生点事情,那才有意思哩。这是这群底层人民的心态,他们巴不得闹出点事,这样日后才好有谈资呢。

      等过几天,该轮到这个信奉天主教的保洁阿姨负责打扫客房了。她早就对姑娘的事情有所了解,但苦于一直想不到好的法子。那个姑娘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任谁也不理睬,压根就没有接近的机会。

      一天中午,这个天主教徒敲开了姑娘的房门,那里面静悄悄的,窗帘和电视都关了,一点光线都瞧不见。那姑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或许在睡觉,或许只是在思考问题。跟之前的保洁一样,进门之后,她先是把房间大致观察一遍,发现里面的东西几乎没动。只是在桌面上多出来了一本日历,并且在当月22号那天画上了一个圆圈。

      这代表什么?

      或许是她跟男友的相识纪念日,或许是某个重要日期,也可能是她打算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期限。至于为何会这么猜测,那是因为曾经有人连续几天听到姑娘在哭泣。一个正常的人是不会如此的,她肯定是遇到了困难,而且以她目前的能力无法解决。以她的做法,可能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想着独自承担后果,几乎是做好了默默离开这个尘世的打算。

      究竟什么事会让一个活生生的少女产生厌世的念头,什么人会傻到把一时的挫折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那一定是个不韵世事的孩子。这个倔强的姑娘现在肯定感觉天就要塌下来一样,她有诉不完的苦闷,解不开的心结。

      现在可以断定的是,姑娘对这个世界已经感到无比的冷漠和绝望了,她肯定老早就做好了自杀的准备,但是她又犹豫不定。她在日历上画下的那个圆圈,就是写给自己看的。那代表最后的期限,无论是否愿意,也不管意志是否坚定,到那时候她也只能逼着自己做最后的诀别。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一个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自杀的人,又为何会犹豫不决,迟迟推着呢?她究竟是害怕、后悔,还是心里怀着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不舍。要是果真如此,那她究竟在不舍什么?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可能才刚刚踏入社会,对名利、金钱、希望都涉世不深,断不会为迷恋物质,那么就只剩下精神了。一个人成年之后对世界的印象无非就是物质的虚荣和精神的渴求,不过既然姑娘在思想层面有了厌世的想法,那么对自由自然是不抱希望的啦。这样唯一剩下来的就只有亲情。唤醒人继续活下去的唯一纽带就是源自本能里的牵挂和情感上的愧疚,懂事的孩子才会想到用死亡去解脱痛苦,同样懂事的孩子最大的弱点就是家人。

      作为天主教徒,她总得要做些什么。

      那天晚上,这位保洁阿姨思索了许久,她翻阅了不少资料,跟身边不少人做了交流,希望以此来模拟那个准备自杀姑娘的心境。她的丈夫对此感到困惑,子女也难以理解,面对一个对世界感到绝望的姑娘,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把她交给警察才对。一个人,尤其是生活在底层的人是无权挽救别人的生死。他们认为一个人既然一心要离开人士,那么再怎么劝阻也无济于事。

      直到第二天清早,她思索了整个晚上,也没找出答案。一个人究竟会基于什么缘由讨厌这个世界,同样一个人对这个苦难的世界保留的最后一点牵挂又会是什么?是人性里最原始的那份温情亦或是未被完成的遗憾?

      早上八点,保洁阿姨就赶到了酒店。她跑向前台,第一次跟同事寻求帮忙。前台告诉了她姑娘的出生地和其他信息,之后她便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等到一周之后,那个姑娘突然就搬离了酒店,随之消失的还有屋内的那份日历。所有人都对此感到惊讶,因为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自暴自弃,更不会突然之间就走出阴影,这当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原本还想等着看姑娘的结局呢,可现在好啦,一切都出了所有人的意外。

      没人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整个酒店只有那位默默付出的天主教徒明白,是她在给那位姑娘打扫房间的五天时间里,悄悄在那个画了圆圈的日历旁边,每天用便利贴写上了隆回县的天气情况。没错,那个姑娘出生在邵阳市,这就是几天前保洁阿姨问前台索要的那个重要信息。正是这不起眼的天气提醒,让一个打定死亡主意的姑娘最终回心转意。

      一个人对世界怀有的最后一点不舍就是情爱,是源自对父母天生的愧疚。显然这个道理只有那位保洁阿姨领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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