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舒，我欠你一本书

文/八斗才人

有时候因为自私，会欠下一些东西，不说明我们坏，但会在我们心里留下愧疚，有些愧疚会伴随很长一段时间。

老舒是我小时候的“书友”，从三国到水浒，从隋唐到说岳，金庸古龙梁羽生，占据了我全部的课余时间，而这些书都是老舒带给我的。

我家乡的地名很有意思，叫“天福堂”，老舒说这是上天赐福的地方，以后会出大人物的。

老舒是我们那儿有文化的人，他家里以前是地主，他是名副其实的少爷，读了不少的书，后来因为社会的巨变，最后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做了我们那儿一个寡妇的上门丈夫，对于这一段经历他从来不和我说。

老舒每个月都要去外地两趟，说是去走亲戚，每次都会带几本书回来。

基本上隔天就会来我家，跟我说一些遇到的趣事，然后把他带回来的书给我看，有时间的话，老舒会把他看完的书，从头到尾给我讲一遍，每次我都听得很入迷。

街坊邻居都不看好老舒，觉得他不误正事，总爱弄些“杂书”，误入歧途。

记得是初一的暑假，我去外地的叔叔家玩，我叔叔家有一套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我回家时就带回来了。

第二天老舒来我家时，我拿出来给他看，他看起来也很高兴，说让我看完就给他看一遍。

我说你都看过了怎么还看，老舒说好书看多少遍都看不厌，我说那好，我看完了就给他看。

从那以后，每隔几天老舒就会来和我讨论书中的情节，他时常会表达一下他的人物性格、事件道义的看法，临走时都会问我，还有多久看完，我每次说快了。

那年10月份的一天，我放学回来，听我妈说老舒病了，是中风，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不知道老舒还能不能好起来，我期待再次能看到他。

一个月后，老舒被抬回来了，我去他家里看他，他躺在床上，不是很清醒。他家里人说他现在行动不方便，说话也不利索，得修养。

我偶尔会去他家看他，他慢慢已经能起床活动了，也只是在他家门外坐一会，每次看到我，都会笑一下，这个时候他也不跟我说书了。

我心里一直惦记我还没有把书借给他。

有一天，我放学回去，在我家外面，有一个人穿着厚大衣，带着一顶毛帽子，拄着一根拐棍，他就一个人在那站着，背驮着，不时四处观望。

我走进一看是老舒，他看到我回来了，对我笑了一下。我笑着说“老舒你今天怎么出来玩了。” 他依旧笑了一下，等我放下书包出来，他问我学习怎么样？我说还好。

他不时看我一眼，偶尔又找我爷爷说两句话，过一会，他便说他要回去吃饭了，看我一眼，然后低着头，慢慢的挪动脚步，摇摇晃晃的走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老舒还是会隔三差五的来我家，有时坐一会，烤烤火，和我爷爷聊两句。有时候专门来找我，和我聊聊学习，聊聊书上的故事和人物。

每次老舒临走时，都会看我一眼，然后慢慢走了。

他没再开口问我借书，我有好几次都想把书给他，但临开口了，又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老舒病了后，我就一直拖着没把书借给他。

这一天，我正好放假在家里，老舒又来了，我爸妈都在家，老舒没有进门，只是在我家外面拄着拐杖站着。

我跟老舒打了个招呼，便又进屋看书了。

《射雕英雄传》就摆在我的书桌上，我进屋后把它拿起来放到我平常放书的纸箱里。

隔了一会儿，我又出去看一下，老舒还在外面站着，看到我出来了，终于轻声地问我：“那个书你看完了吗？”

我脱口道：“看完了，可是给我姑姑借走了。”

老舒听完我说的话后，眼睛里的光暗淡下去了，他摇了摇头，慢慢转身，拄着拐杖，慢慢挪动脚步走了。

我恍惚听老舒轻声说道：一本书啊，借本书也这么难！

我心里不是滋味，刚刚为什么要对老舒撒谎呢！

自那以后，老舒就不来我家了。我也没有去他家看他，我心里有了愧疚，不敢去见他。

在临过年的时候，老舒走了，我没有见上他一面。

在他丧事期间，我去了他家，看到密封的漆黑棺材，想着老舒躺在里面，我心里酸酸的。脑海里闪现老舒佝偻着身子慢慢走的样子，耳旁仿佛又想起老舒的话“一本书啊，借本书也这么难！”

自从老舒走了以后，我把那套《射雕英雄传》用报纸包了起来，放在我的衣柜里藏着，每年回家，我都会拿出来看一下，然后又放回去，心里想着和老舒度过的时光。

多年来，在我心里一直对老舒愧疚，想对他说一句：对不起！老舒，我欠你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