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沙发上站起来已然用尽了我所有力气,近段时间我身上的关节彷佛就要石化了,而所有肌肉的力量似乎天天都在一点点消散,连同肌肉本身,呼吸也愈加困难。
也许人的肉体越趋于腐朽,精神就越想做得更多,现在的我就如此,都说等待是最初的苍老,而如今八十六岁的我却不想等待,我想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我想给我亲爱的艾米娜公主做一条真正的珍珠项链,因为那上面有大海和美人鱼的讯息;
我想给天天只顾着赚钱的孙子写封信,关于如何找到真正的快乐的信笺。
以前的他天天只知道玩时我说他愚蠢,而现在的他有富可敌国的事业我依然要说他愚蠢;
我还想去到我出生的地方看看,我希望我最后能归落于斯,回到我出发的起点,和祖先们一起;我想回到母校,看一场球赛,以纪念我们的青春,那些像火一样燃烧而飞逝的日夜;
我甚至想登上山巅再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斑斓神奇;我想给失恋者讲一个故事,想给贫穷者捎去一个消息,想给孤儿一个特别的礼物......
但我恐怕没有剩下多少时间完成所有夙愿,我这赢弱的身体如风中残烛般无法挽回,我甚至站都站不起来。主啊!也许我熬不过这个秋天。
艾米娜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一蹦一跳地进来了,她先在原地转了一个花哨的踮脚转,接着用粉嫩的右手梢轻轻向后拨弄了她卷曲的黑亮短发,最后把右手食指放在小嘴上向我挤眉弄眼,以示保密。
她那稀奇古怪的小脑袋里总有秘密叫我保密,那一头的乌黑卷发显然来自她早已过世祖母,而那一双古灵精怪且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是否和我相似呢?
等他妈妈进了厨房,她像个精灵一样飞过来抱住了我的大腿,而这轻轻的一撞却让我踉踉跄跄,无法消受。
我用沙哑的嗓音告诉她:“宝贝啊,爷爷多么想抱抱你,但我的力气被一个叫时光的妖怪偷走了,现在可能连你的一个布娃娃都无法拿起来,请原谅我此刻的无能。”,
她没有理会我的诉苦,将小手化为掌,立到嘴边,仰着小脸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示意我低下头听她密语。
我用尽力气俯下上半身,让耳朵尽量接近她的小脸听她用软萌动听的童音吩咐:“不准告诉妈妈,我讨厌穿牛仔裤和这双白鞋子,我真的受够了!公主不是穿的裙子吗?还有高跟鞋。
告诉你个秘密,拐角那一家店的裙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车站旁那家蛋糕店的点心是用泥巴做的,另外,告诉我王子长什么样?”。
我沉默了片刻告诉她:“王子长什么样我不好说,也许是个满脸雀斑的傻瓜蛋,但我知道他一定有一颗坚强慷慨与善良强大内心。”,她歪着头想了想问道:“那他的内心我可以看见吗?”,童言果真无忌啊。
那天晚上我梦见我死了,死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天,四周静的什么都听不见,连同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只有晶莹剔透的雪花在北风里翻飞。
我看见林边有一群白鸽飞过送行队伍的头顶,这些都是我敬爱的乡里乡亲。
队伍中最前面的是用她那稚嫩的温情陪伴我走完最后时光的艾米娜公主,我的重孙女。她今天系着一条洁白的大围巾,配一顶粉色羊毛针织帽,像极了一位高贵的雪人公主,右手与腰间夹着我留给她的那本厚重的读书笔记。
第二位出现的是我的孙子,他的右手的文件袋里装满了我寄给他的关于人生各方面的建议。
今天是我的葬礼,我将祖先给我的知识和我的经验,连同我的血脉基因留给你们,我希望你们籍着这些继续热爱这个世界的一切。也祈愿造物主对你们用心,让你们充满希望,我将在天堂那边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身上的被子压得我无法动弹,而我的眼睛也有些潮湿。我赖在床里,让思绪回到二O二一年夏天,我看见我的写作导师,一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奇女子正在给我讲解写作的快乐。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在她的指导鼓励下,重新拾起笔来记录与描绘这个我深爱过的世界,也许没有她的出现,我已经无法抵挡世界的寂寞,抱憾而终。
时间回到我去世的前一个星期,我预感到生命之火即将熄灭。我托好友从沿海地方买了一条上好的珍珠项链,又从拐角那家店里买了一条百褶裙一起送给我挚爱的艾米娜。
之后我理了一次发,把它理成了最时髦的样式,我还去电影院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片,最后我写下了一首慷慨激昂的对世界的赞美诗。
我们每一个人无一例外都会步入暮年,这一点我们都公平无匹,时光无法把握更无法扭转,我们从出生那天起就坐上了向衰老飞驰的列车。
而我们唯一能把握的是当下,现在和今天,所以我们应当把每一刻都当作年轻时过,以积极阳光的心态迎接岁月的洗礼。
特别是我们苍老无依时,我们更应该有所为,有所乐,有所爱,善待时光,善待自己,善待别人。
我也希望我们带着温暖、希望和对世界的热爱度过晚年直至离开,而不是带着孤独、失望、怨恨和遗憾而终。
我们都曾为往事热泪盈眶过,可是你老过吗?好好活着吧,老了才有年轻时寻找的答案,也许人生其实根本没有答案;
不要忧愁自己的老态龙钟,你老了一定也很可爱;
你的老去,将用我的老去作伴,世界都在随我们老去,一切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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