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的,事情多的,正好碰上酒泉劳模宣讲团让我去凑份子,想着出去散散心溜溜弯儿且推脱不掉,我扯了箱子就去了。
晚上到的酒泉,办好入住手续就去在大街上溜了一圈。这城市已经很陌生了,犹如我脸上十八岁的样子完全已经不复存在般,岁月也已改了她的容颜,陌生得像我从来不曾来过般没有了记忆中的痕迹,也以一种不容亲近的模样让人没有一点感觉和感情。办完了事情回宾馆洗刷完毕,关掉了第二天的手机闹铃迷迷糊糊正刷屏,12点多了忽然听到有人不停地用卡刷门,我大声地喊:“里面已经入住了,你是不是搞错了?”门外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外地口音:“你敦煌的吧,我是瓜州工会参加活动的,让和你一起住。”
已经多年在外出差不和陌生人住了,这次活动主办方居然如此安排。我有些不乐意地开了门,冷冷地打了招呼就睡了。其实睡也睡不着,因为瓜州女子悉悉索索一直在收拾东西,洗洗刷刷,到一点半了她才舍得睡下。一颗心刚平静下来准备在安静中迎接睡眠,没想到一阵呼噜声又似拉三弦般在静谧的夜,旁若无人的响起。长长叹一口气,这一觉,算是彻底被糟蹋了。数羊数狗数驴数马,煎熬着快到五点终于熟悉了睡眠场景,慢慢睡着了,没想到,瓜州女子不但又在五点半勤快的起床开始利索的冲澡化妆,而且刚刚六点,就在我关掉的闹钟点儿上,又轻轻在耳边呼唤我该起床了。我鼻孔出了六股子气,婉拒了她起床的邀请,又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七点多了,实在躺不住了,我就起来开始收拾。简单的和瓜州女子进行了沟通,好像是个乡村致富能手:是个县上种养殖专业合作社的。听着这地方和这名字,浓浓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我就怀了敬而远之的心。一起下去吃早点,她动都不动筷子,我颇为关心颇有涵养地问及原因,她说:“早上从来起不来,多年从来不吃早点”。我复又颇为怜惜地给她科普了不吃早点的种种害处,她才勉强喝了一口酸奶。
然后市总工会组织了场地进行宣讲预演。人刚聚齐,瓜州女子就开始旁若无人的当着大伙的面露底:只上过小学二年级、字都认不全还把眼睛整近视了、没上过台子、胆子跟老鼠一样小,声音抖得,领导非叫来.......我冷眼旁观着,总工会的殷主任慈祥的给她打着气:你那么厉害,这个就是小菜一碟......我就在心里小小地翻了眼睛:这个样子,咋选送上来的? 宣讲这对我就是个小菜一碟,正好第一个让我预演,我淡定自若上台噼里啪啦声情并茂像爆豆子般一气呵成给弄完了。下来就看到瓜州女子满脸的崇拜和更加胆怯的眼神。轮到她了,抖抖簌簌上去,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还念错了个别字。我心想,不会是人家派来砸场子的吧?
六个人一个组,就这样陆陆续续在各地讲了几场。我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偶尔加个段子、改个顺序,场场讲出点新意。相比较上场经验不太丰富的另外五个劳模,我比较满足一上场,台下的人因着我的宣讲停下了玩手机,认认真真安安静静关注我、配合着我的节奏笑着、惊讶着的感觉。而在这几天的接触中,慢慢了解了另外几个劳模虽然紧张地大颗汗珠子往下滴,脊背都湿透了,但各个都不容易,都很出色,都确实不平凡。特别是在闲聊中,真正走近了瓜州女子的时候,我立马给她改了名字,叫她“王有才”。
王有才是个豹纹控,非常喜欢穿豹纹衣服。通知让宣讲时着正装,她一句回了过去:早不通知,就没有正装,没时间买,就这样,能讲讲,不能讲,正好我就走人! 没办法,每次宣讲,我们五个身穿白色衬衣胸带劳模红花中,就有这么一丛小豹纹,坐在讲台上,紧张的头也不抬备稿子,每次,都这样。
王有才给我们闲聊,她原本是会宁人,她十七岁结的婚(天哪,和我女儿一样大,这个年龄就被娃娃亲了)。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她自己不愿意,不愿意的原因是16岁的时候谈了个兵哥哥。王有才父亲是个犟杆,看着对方老实就定了亲,也没有征求王有才的意见。和王有才情投意合的兵哥哥得知她被订了亲,允诺可以全权担负退亲的所有费用,让王有才勇敢的和命运抗争。但是,言出必行的犟杆爹不行,威胁王有才,若胆敢退婚,自己就去滚凹。(科普一下,就是从山上一蹦子跳下来,滚到山凹里自杀的意思,俗称跳崖)。万般无奈之下,王有才有了主意:不能在娘家退婚,让娘家承担退婚的所有经济成本和名声成本,要嫁到婆家之后,逃婚!那就和娘家没有什么关系了,人给你了,你自己看不住木有撒辙。
于是,吹吹打打,王有才进了婆家和刘家小伙拜了堂,入了洞房。入了洞房的王有才确实有才,想着保自己的清白,一连七天,硬是没让新郎上床。 犟杆看上的、老实的刘家小伙也确实老实,连续六天没有粘上章,第七天实在忍不住了,就上了手,结果,让倔强的王有才活生生把手给挖烂了。刘家小伙气呼呼下了床,一脚踢开父母的房,哭着让父母把这女子送回去不要了。然后打包了行李,就出去打工了。
保了清白的王有才,在刘家小伙离家出走的第二天,也打个包袱出了门,不敢回娘家,到城里嫂子工作的医院去打工。心心念念的兵哥哥却嫌弃了她,断了王有才当官娘子的梦。由于爱劳动、手勤快,脑子好,在医院打扫卫生的间歇,王有才又偷学了门手艺:给女子取环。那时候的县医院,没有如今这么严格的规章制度,在打扫卫生的过程中,王有才帮护士扎扎针、输输液,这些零碎活儿都敢上手而且技术还比较高超。有时候自己感冒的时候就开个药方,自己扎针、输液、拔针头,还向嫂子学会了给女子取环。那可是个好营生,会宁那个地方重男轻女,不生下个儿子没法走出门,女子在二胎之后必定被抓去放环,没有乡村证明医院不给取。在医院看了几次取环的王有才置办了简单的东西就上了手,从事着给没有生下儿子的女子偷偷取环帮人传宗接代的营生。这个手艺一度让王有才名声大振,私下寻她者,众。
在这过程中,打工的刘家小伙间歇性回来几次,可能是被王有才挖伤了心也挖哈了后遗症,每次均眼巴巴地看上几眼给她送点好吃的,然后又老实滴和同乡去挤通铺、复又老实滴外出继续打工。一晃过了三年,王有才已经二十岁了,出落得越发水灵。那年,值此新春佳节之际,刘家小伙又给王有才送了她爱吃的包谷面馍馍,和王有才一起吃了晚饭。可能是王有才没有了当官娘子的指望自己也心凉了想放过自己,总之,那晚,用印着毛主席万岁的瓷缸子喝软了自己,让刘家小伙在成亲三年之后上了手也得了手,就这一缸子白酒,也让王有才一醉成妈,九个月之后,就顺利养哈了个娃,死心塌地跟刘家小伙过起了日子。三十年后的今天,已经有了孙子的王有才感叹:缘分啊,谁的菜就是谁的菜,别人终归就动不了筷。
那一年,政府大量往瓜州移民,王有才和刘家小伙携家带口移到了瓜州。王有才深知少壮不努力,老了变穷逼,于是她忘记了性别风风火火开始了创业,开过小卖部,倒过工程,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某工程要砖,一块砖有200斤,搬运费一块砖六个元。王有才和弟妹两个女子联合起来一块一块抬着搬运,一个月赚了一万多。后来,在公路上、水利上王有才又包了好多活儿,带领一百多个民工当起了女包工头。而结婚后老实的刘家小伙因着腼腆、不敢说话、滴酒不沾,在家带娃做饭洗衣持家,二人完全心甘情愿地调换了社会角色。
王有才的有才不仅表现在了泼辣胆大,喝翻了无数包工头,在酒桌上办成了很多别人无法办成的事:包了上千万的项目,办理了500亩地的确权手续,还养了吃只吃枸杞的鸡,一只卖到了140个元,即将走出国门出口欧洲。最厉害的是她在东乡回族乡里,无所畏惧地办了一个规模很大的养猪场,带动周边村民给她打工,回族同胞见了她的车,绕的远远滴。瞬间,我就想让她收下我的膝盖;瞬间,我就想那晚我要是不给她开门,她会不会像香港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一样,挂个黑墨镜叼个烟锅子一脚踏开我的门。不由又细细打量了了一下子这个瓜州女女子,她那这几天换来换去万变不离豹纹的衣服,现在的我居然一改初衷看出了些许虎虎生威的味道和风格。
因为有事,我提前结束了宣讲一站一站挪了回来。临别时,我及时表达了我的敬意和想给她写篇文章的想法。她说,唉,关键的大事还没来记得喧呢,那才是硬菜是好素材呢。
因着在山里工作的原因,我亦被人称作女汉子,亦不喜欢结交不三不四的人,所以,我喜欢交往的人,一般都很二。王有才,算一个。
奥,需要补充一点,王有才,性别女,性格男,学名王彩霞,四十出头五十不够,已是奶奶级的人物,孙子今年一岁,现 在家专心带孙子,业余搞养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