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告诉我时间是什么？曾是你的糖果已散落。”
——《恋爱世纪》，李霄云
时间太神奇了。
时间可能是滤镜，可能是特效，可能是剪辑师。这位剪辑师有点不负责任，往往不靠谱。
因为有时间从中作梗，回忆一段经历并不容易。可以记得某种情绪、某种感觉，甚至记得阳光穿过窗纱投在她脸上的样子，但是却不记得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及，那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一个个片段在记忆中漂浮碰撞，像是极地海洋上的冰块。先后顺序早已经混乱，想要回到某天，从头梳理某段经历，似乎不大可能。而在大脑的添油加醋下，就连记忆是不是真实也不好说。某件事发生在另一件事之前还是之后？哪件事导致了另一件事的发生，或者相反？自己的编年体史书像是散落一地的书页，每一页上都没有页码。
有些人能够栩栩如生地回忆起细节，哪怕过了几十年也依然不褪色。还有人说这不是种天赋而是诅咒；因为巨细靡遗的记忆会让人沉湎于过去的负面经历无法自拔，直到被悲伤焦虑和悔恨吞噬。这显然不是件好事。
但是，遗忘真的会让人开心一些吗？
我记得小米一缕头发垂在耳边的样子。记得她微笑浅笑大笑甚至假笑的样子。我记得小白趴在她膝上，她穿了一条米色的裤子，长腿看起来很有力量。我记得阳光把她的头发照成金黄色，影子在墙上镶嵌出天堂的样子。我记得她细长手指的温度，记得她头发好闻的清香。我记得她灵活地撕开一包妙鲜包，小白急切地在她脚边绕圈。
我记得把她手指握在手心的感觉，记得手指滑过她头发的触感，记得她眼里促狭又有些好奇的笑意。我记得她眉尾的曲线，记得她细瘦脖子下血管的跳动，记得她手臂细腻皮肤下暗蓝的脉络。
但是这些碎片却不能组合出任何意义。我无法记得先后顺序，不记得场景和事件，不记得因果关系。现在我坐在电脑前，尝试把这些记忆碎片梳理成符合逻辑的片段，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
每一块碎片都像是一颗种子。当我回忆起它们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发芽，成长，伸出更多枝杈，连接成细密的网。既没有开端，也没有休止。我知道一定有些什么不曾发生过，也有些发生过的事情我无法记得；但是无法判断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
也许小米的记忆和我的完全不同。也许小白还能记得那些温和午后的故事。可是我知道我的大段记忆已经沉入深海，再也无法打捞起来。
在时间这片磨盘的挤压撕扯扭转之下，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忘却的记忆，最终变成无足轻重的碎片。它们零零散散堆在一起，构成个人历史那不甚坚固的墙面，只要有点风吹过，就剥离下来随风飘远，再也找不到痕迹。
曾经以为会刻骨铭心的记忆，最后却只是一段云淡风轻的岁月，挥一挥衣袖就能甩开。
时间把它们带去哪儿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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