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奇思30）

二月下雪的夜里，女孩在空荡的走廊奔跑，指甲盖大小的雪簌簌落下，在昏黄的灯光里形成金色的帷幕。突如其来的冷冽挡住了出行的人，白炽灯照亮了夜，整个办公楼和生活区只剩下她。

她试着用力跺一下地板，水泥地溅起duang地声响，她忙得收起脚，手捂着嘴笑，眼睛弯弯的像豆荚。雪飞到走廊的平台上，薄薄的一片白，在转瞬的一秒就化掉，就像她心里的秘密。

“嘿！你没走啊？”听到声音她打了个激灵，“还没，还要打扫办公室呢。”说罢低着头缩着手从那人身边溜走了。她打来一盆热水放到总经理办公室，升腾的热气装满了整个房间，桌上的文件散乱地放着，但没有关系，穿过雾气就不能看到那些秘密了吧？她拧干毛巾反复擦茶几，充电的茶几沾上水，滋滋滋几声响，水分就蒸干了，茶几上留下的手指印顿时无影无踪。她又抽出带有茉莉香味的心相印纸巾用力反复擦几遍，透出了人样，她长长的舒口气，这才停了手。茉莉的味道掩盖了混合的烟味儿，真香。

擦完茶几，又接着将沙发上踢来的脚印抹了干净，用半湿的拖把仔细地拖了地，抽纸盒上冒出的那一张被折成三角形，烟灰缸一尘不染，笔装进笔筒，文件夹给秘书拿去，所有的物品都被恢复成昨天的样子，除了人。

熄了灯，关了门。她感觉身上冒出几丝热气，回到隔壁办公室开始喝水，蹬蹬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令她不安。“云，我来弄个东西。”腆着肚子的男人笑嘻嘻地说道。她的毛孔紧缩，手握紧杯把，问道：“什么东西？”“盖章”“盖什么章？你先登记下。”云慌忙抽出用印文件夹递给他。他用肥胖的手挡了回来。“这不能登记，这个章是我们私刻的。”“那我不能盖。”“这可不行，明天检查要用，你担待的起吗？”他语气抑扬停顿的刚刚好，云直直地看着他，眼睛里装满水雾，隔了一会儿，她垂下头来，刘海挡住了半边脸。

喵嗷，喵嗷，不知哪来的夜猫在操场上凄惨地叫着，空气里弥漫开来诡异。僵持了十分钟，她还是给他盖了章，复印一份锁进抽屉里。

雪下得久一些，办公室的空气被洗干净了好多，幸好秘密锁在抽屉里。云又仔细检查了文件盒和档案袋，所有的证据都还在，才放心地锁上门。

回到寝室，室友已经缩进被窝，小火炉照得她小脸红彤彤，美得心醉。许是太冷，她今天没有打电话，也没有问候云，不用解释云反倒很开心，蹑手蹑脚地爬上床，背对着她躺下。

雪还在下，下到明天就可以藏住昨天的黑暗了吧。“云，快起来，开会啦！”刷刷的穿衣声和着急的催促声，云吓得一翻身坐了起来，看看表，十点。她匆忙地换上衣服，跑到会议室。部长进门的第一句话便是请关掉手机，今天的一切必须保密，谁也不能泄漏出去。

她的细胞都挤在一起，将嘴巴细密地缝紧，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有人将门反锁，拉上了不透光的窗帘布，每个人都正襟危坐，听着部长训话。紧锣密鼓地一番布置后，部长叫住了云，云猛闭一下眼，朝上翻一个白眼，转身微笑着面对部长。“云，明天档案资料你都要保管好了，烧水端茶也归你。”“好。”云唯唯诺诺地回道。

说完话，她便快步流星跑回办公室，将贵重资料锁进保险柜，连同那些秘密。做好一切，又烧掉了一些资料，升起的黑烟融进雪里，呲溜溜不见了身形。

她取出柜子里的摄像器材，给他们充上了电，明天又是一场战斗。夜猫还在操场叫着，云紧紧抱着手臂，咬着唇，手机上打下几行字又快速地删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停顿几秒被她掐掉。

从前她还有形状，时而活泼如霞，时而安静如水，脑袋里是流动的思绪。自从换了岗位，她当上秘书的第一天，签下保密合同的那一刻，就注定透明。

天亮了，雪停了。突兀的操练声打破寂静的黎明，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紧张着。

滴滴滴，喇叭声从山那边传过来，干部们开始忙活，早早地站在门口躬着背迎进来市里的干部，办公桌上码好了提前准备的资料，真真假假一大摞。精装的富贵烟堆在资料的上头。

折腾了一个上午，领导们剔着牙腆着肚子走了。

领证的小松鼠找到云，签批单上唯独没有狮子的签字。云告诉它要找最大的领导签字，小松鼠满腹委屈，它不认识狮子，从松鼠居过来要很远的路程。云给狮子发了短信，松鼠从早上就一直等着。办公室的火炉滋滋冒着热气，门外的风呼呼吹着，松鼠接着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喷嚏。云唤它进来好几次，都被拒绝。渐渐的天快黑了，云想起来这里没有松鼠可住的房子，又催了一遍狮子的助理狐狸，狐狸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云拿不定主意，找来馊主意多的河马，他们告诉松鼠，狮子在开森林大会，忙得不可开支，到时候飞鸽传信给它寄过去。松鼠的眼眶红了，在留下地址后，一个人孤独地走了，没有车，它只好步行走出森林，宽阔的道路上留下矮小的背影。

天空飘过来一朵云，一朵白色的云。她手中黑屏的手机里躺着一条短信，你真笨，不回信息就是老大不同意，署名狐狸。

河马冲着她会心一笑，云撇撇嘴，似哭似笑，许多秘密藏在微小的表情里，河马说，云，你要学会解读表情，你要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云点点头，河马又加了一句，你懂我的意思伐？云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

河马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走了，白色的云遇到空气的暴击，颜色慢慢缩成一团，变得透明。云到处找她的颜色，左心房突然的抽搐，令她恍然醒悟，心的地方偷偷藏着的白，叫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