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看着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我掐了一下自己,还以为赶上了时下的流行重生了,结果发现自己是魂穿到了东晋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身上。
兵荒马乱的年代,奶娘好不容易把我送到了一位夫人身边,原来那位夫人是我娘的姐姐,娘亲去世后姨母便成了我的母亲。
一直都很纳闷自己来到这里的机缘是什么,直到母亲接到了一封来信,兴奋地把五个哥哥和我都叫到跟前,至于说什么,原谅我实在听不太懂,隔了上千年的语音和我们现在的普通话确实差得太远。
许是有一个25岁的灵魂,就是再装也不复6岁女孩的童真,母亲还以为我仍因为双亲的离去而难过,就把我抱在怀中,把手里的信念了一遍又一遍,我听不太懂,却看得懂,正是得益于汉字,中华文化才能不中断地传承下来。
“辞去彭泽县令一职”,“元亮”,“渊明”……熟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我的姨父也就是我现在的父亲就是鼎鼎大名的隐逸之宗陶渊明。
我对他再熟悉不过,高一写作文假如xxx是你的父亲,横线上要填上一位名人的名字,我填的就是陶渊明。
初中学过《桃花源记》和《饮酒》后,我就常常沉醉在桃花源的淳朴自然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自得中,能有机会在作文中假如一下已是很高兴。
穿越到东晋,假如成真,我简直是要开心得冒泡泡了。转念,我也想到了以后的生活,大概要不了多久,母亲还会收到一封信,这封信会让她很难过。
陶渊明,我假如成真的父亲,他的庶妹程氏是在义熙元年的十一月过世的,不知道现在是义熙元年的八月还是九月。历史中的记录总是点滴而过,但是日子却是要人一天天脚踏实地的去过。
大概母亲已经向他详细说过我的情况,5个儿子之后,多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他很是高兴,加上辞官后的轻松,元亮先生挥毫泼墨,一气呵成,看到《归去来兮辞》的诞生,我强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但是眼眶还是不由自主地濡湿了。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这些能够倒背如流的文字出现在眼前,令我激动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还被两个哥哥取笑了。我现在的父亲渊明先生制止了他们,还很担心我是不是晚上惊梦了,之后的日子又变成了母亲搂着我睡觉。
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母亲和父亲接到小姑去世的消息,都很难过,父亲在书房呆了一天,母亲送进去的饭动都没动,沉痛之中他写下《祭程氏妹文》。
我和大哥,二哥非要拉他出来吃饭,母亲抱起我,又向大哥、二哥使了个眼色,让三哥将打回来的酒给父亲放下,给父亲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古代的女子大都期盼自己的夫君封侯拜相,母亲却更希望一家团圆康乐。
不知道自己身体以前的娘是怎样的,但她的姐姐,我现在的母亲,真得是个非凡的女子,不是史书中简单的能安苦守节就足以形容得了的。
消沉了几日后,父亲振作精神,带着我们一起读书,母亲则带着我们一起做饼,腌白菜和腊肉,还酿了父亲喜欢的菊花酒。
义熙二年的春日,父亲带我们一起种田,放风筝,一边帮庄稼除草的时候还一边考冬日里教过我们的《诗经》和《楚辞》。
母亲到山坡给我们送饭的时候,成伯叫过她说了一阵,母亲摆摆手不甚在意,体贴地为父亲擦汗。
连着几天,我终于知道成伯他们眼神古怪的原因,也了解为何以前会在课本中读到他写的草盛豆苗稀的诗句,豆苗都被他拔了,剩下的不就草吗?
这样自给自足的生活让父亲的心情像春日的暖阳一般,他开心地写下《归园田居》: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田间的耕作不能满足父亲劳动的需求,家里他也要带我们一起劳动,成伯提议种树,说实在家中已经桃李罗堂前,榆柳荫后檐了,不过三哥还是大声说要种枣树,二哥说他喜欢吃梨要种梨树,四哥要种苹果树,大哥五哥还想种柳树。父亲问我想种什么,我说不想种树,想要把篱笆跟前种满菊花,父亲开怀大笑,他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不然怎么采菊东篱啊!
忙活完,宅边的地还空着,大哥五哥想要种柳树,我突然想到了《五柳先生传》中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遂提议道:“不如种五棵吧,代表五个哥哥,旁边的菊花就代表我。”
我的提议得到大家一致赞成,立刻就付诸实施了。数月后,哥哥们都忙着下河摸鱼去了,我依然热情满满地照顾着菊花,父亲则依旧过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农家小日子,顺便在书房里写写他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的心得。
开心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义熙四年,不论我如何小心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家中的一切毁在火灾中,我们不得不迁居。迁居后的伙食一日不如一日,母亲还是尽量为父亲准备每日的酒钱。
后来,父亲认识了王刺史,颜太守,家中的光景在他们的接济中还算过得凑活,母亲忙着做针线活,我则每天去山中采草药,用给人瞧病的所得接济几位哥哥,顺便补贴些家用。日子虽过得平凡,在东晋末年却也很是幸运了。
元嘉四年,我从大哥家回来看到母亲和父亲一同拒绝了一位伯伯送来的粱肉,瞧那伯伯的衣着气度,我便猜到来人定是檀道济。送走檀伯伯,我在屋中大哭一场,大概父亲的大限将近了。
心中早有预料,看到父亲喘着气安慰我们,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我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十几日来,呆在书房整理着父亲的文稿,从猛志逸四海到忘怀得失,以此自终,父亲有过壮志,未酬之后也绝不同流合污。家中是怎样的况景我再清楚不过,这种情况下父亲仍能守住本心,“靖节”先生的谥号他完全担得起。
一场穿越之旅。
我差点儿忘了这场穿越之旅中我的名字叫悦菊,如果它真得存在过,应该就同母亲的名字一道儿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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