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岁月(系列短篇小说之十八)
没有装饰的浪漫B
进入大四猛地回过头,才感觉三年来我错过了太多美好女孩的注目,她们无微不至的关照我竟从来没有在意过,等到我回过头从“李雪梅”中走出来,她们已固定在别人的臂弯里。每每我挺起孤独的脊背走过校园总有哀怨的目光向我射过来。我是在秋季的第一声蝉鸣响起时才猛地感受爱情对我的重要性,而作为大四的人爱情早已打上深深的世俗烙印。小芳就是在大四开始两月投入我的怀抱的,那时分配工作形势已冲击我们这些来自边远山镇的娃子。小芳一点都不漂亮甚至可以用丑来形容,但她的老爸是个处级干部,所以她恋得潇洒。在本市,只要和她恋上,无疑是可以随便走进任何单位的,相貌平平的小芳在得到我猝不及防的追求时有点不知所措,我英俊而有才气,小芳来不及反应就伏到了我的怀里大口大口喘气。我们把吻搞得极其热烈,我的手臂常常紧提她喊“我疼我疼”。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掏空,因为我确信对小芳生不起半点感觉的,要不是她老爸的缘故,这种女孩我瞧也不会瞧。我极力说小芳有种独特气质的话,她开始还甜蜜的笑后来就不作声了,我极力想把这种想法延迟到毕业,可是离毕业的时间整整还有八个月。
我是在初冬的第一缕风开始时露出一丝倦怠时,才知道和小芳的“恋情”还只维持两个月零八天。而这期间我似觉过了两个世纪,我是个极端本真而又唯情的家伙。
“你心不在焉的样子令人厌恶。”小芳怨艾地看着我。不久就是九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她的话音带着新潮而又古老的味道,“那我们只有分手了。”在有点冷冽的晚风中我抬头让目光掠过高高的樟树,看到游移很轻的云,对小芳说。小芳搂紧我脖子的手松开了,尔后一个转身就冲进了朦朦胧胧的雾霭。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就不禁叹了口气,就结束了一个曾经在冬季中相互用体温取暖的拥抱。
几个月之后和顾慧的分手仅仅是因为我们感觉成功的不可能。她家是北方的另一座城市,她不可能离开生她养她的城市。而我当然已联系好我们省城的政府机关单位。我是个情感型的人,但并不主张色欲,在顾慧稍做回避之中我就控制了进一步动作的手,当两人清醒过来时都只是无奈地笑笑。那正是五月槐花飘落的季节,我们彼此摇摇头面对三个月的相恋竟是恍如隔世,最后的分手是相视一笑,我就想起开始时的情景。
那时顾慧正和南院1米8的艺术系男生分手,她们恋了两年,而1米8忽地就爱上了一位学音乐的。仅仅两天,顾慧就遭到了遗弃的厄运,她整天饮酒度日,而她喝得最神智不清时,就是小芳冲进朦朦雾霭的黄昏,一种同病相怜使我们别无选择。当时柳枝已吐露些许鹅黄,风呼啸着向远方去了,我是在听完顾慧的自白长达一个小时后才打断她并握紧她的手的。哪想这一牵竟是几个月,我对她的自白显然不感兴趣,虽然她当时说她和1米8很好,并避讳着上床之类的事。好到什么程度,我没有像平常那样追根究底地问,只是当时感觉初春的风太凉,我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我一直就是个易感动的多血质,面对自己轻松地告别大学校园令我自己也无法相信。在省政府机关工作,这是人人都羡慕的职业,一沉进去就是五年,旋转于繁杂的人际关系中,三年后就稳稳地占了个科长的位置。可五年内没有爱情,曾有好心的同事想把我对面办公桌的黎亚凑合给我,可到底没有成功,种种原因连我自己也说不清。
“你的肩上灰尘了。”有一天对面的黎亚对我笑道,并抓起报纸在我肩上拂了一下。我凝视她片刻,对她感激地笑了笑,我就感觉到我是可以找爱情了。“黎亚,你还没有朋友?”我问道。她嘻嘻地笑着。黎亚一点也不漂亮,这主要是她有一张瘦削的脸,而且有一副深度眼镜,我对戴眼镜的女性向来没有好感,所以经常拿她的大眼镜找开心。
在省政府上班的第四个年头,也就是我荣升为科长的第二年,我的朋友开始提醒我对家庭的考虑,原因是有一天偶尔看到我的房内摆设零乱发出的感慨。我则一天天还要忍受情欲的煎熬。可面对前面繁华的路街纷纷来往的人群叫我怎么去寻找?
舒琳就在那刻闯进我的生活,我们机关从来没接收过实习生,可是偏偏破例地吸收了一个。舒琳不高不矮的个子,在和她至少十次的接触中我都没想过和她会有点什么。舒琳并不是很漂亮的女孩,她常常毫无城府地笑着,还有她的深度眼镜是我从来没想过和我的婚姻沾上边的,再比如她没有兰兰的文静深情,李雪梅的乖巧漂亮,顾慧的新潮风骚,甚至连小芳的那点娇情也没有。舒琳就是舒琳,她立在办公室的大橱窗边向我笑的样子极其平常,无论如何我是没有生出繁殖的欲望的。
可就是三月那场雨,很细很细的雨,雨从夜里起。从省政府门口走出来,感觉到天已是微微的黑,离舒琳的学校还有七、八里。我就觉得应该送送她,就那样的走走,顺便聊起一些话题,聊起她学校的话题。临分别时我竟有点不舍,也不知道是不是主要是由于舒琳突然间回过头对我的一瞥我看出了一丝柔情缱绻。
坐了五、六年的机关办公室,面对的是永远的职业女性和续不完的材料报告,其枯燥乏味常使我忘记自己的性别。在三月的雨夜和舒琳聊起大学的话题,心里不知觉就弥满了柔和。后来,舒琳下班后总拖到黄昏才回,而对薄暮冥冥的城市街头,不送她似乎觉得有点不习惯。直到四月中旬,舒琳第一次进入我的单身宿舍,对我的零乱大惊小怪,并开始一声不吭地为我清理书籍的被褥,不到半小时,房子就显得清亮整齐,我站在房子的中央,想到了家的温暖。只紧盯了她一分钟,而舒琳依旧那样憨憨地对我笑着。
舒琳是在四月中旬那天尝了我亲手做的午饭连声赞叹而入弃吃机关食堂的中午饭的。她怯生生地问我以后可以在这吃午饭么?我想她原可以玩笑般地提出来我并不会惊诧,而她偏提得那般正式,使我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般的沉吟着答应了。于是她带着碗筷和女人的一些化妆品就进了我的单身房间。
到了周末,舒琳经常在学校。而有一天我猛地就感觉缺少点什么,往日总是在和同事聊天玩牌中度过,那天就顺便问了舒琳一句:“到情人公园去玩,怎么样?”舒琳就爽快的答应了。
舒琳不谙世故地说话以及毫无城府的笑常常使我感到和省政府这样侯门如海的机关单位极不协调 。而一到公园,她的幼稚就成了财富,她可以随随便便在雅清湖用桨打起水溅得老高并向我笑,而我却像个深于世故的老者般乏味。于是觉得青春应该水一样透明云彩般绚烂。雨不大不小的飘。五一劳动节的公园,我们在绿荫如盖的大树下躲雨。我看到雨打湿了舒琳长长的黑头发,还有她的深度眼镜布满了水纹,后来就感觉到了她很白白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拉了拉她的手,并抚了抚被雨打湿的头。“雨不小,会感冒呢!”我说了一句,就看到了舒琳至少在十分钟内默然不语。于是,当晚在我的房子中,我拥吻了她。
我的感慨始于王处长的感慨。他那天来到我的单身宿舍大发感叹,说我的房子一点不像以前的杂沓模样,临走还拍拍我的肩说,得找个女朋友啦,做事才会井井有条。于是我就感慨地想起我和舒琳的种种。
假如一切都渴求十全十美,那生命肯定会很累,当我把自己和舒琳摆在一起,总想着她率真的个性和政府机关的老谋深算不协调,或者说轮到我把她作为一个未婚妻来衡量时,她的弱点是那样纤亳毕现。可是一切又似乎是水到渠成,就那么坐坐,面对她随便谈起一些童年或比童年更远的事,两个人精神无论如何显得畅快舒适。舒琳总是露出倾听的样子,她永远不是个可为舞台主角的人,她似乎只能是别人的倾听者,世界的旁听者,而无法摆到显要的位置,或者她用什么方法去谋划什么,她的笑永远是那样童叟无欺。
又是五月了,想起十四年前的五月我曾抖抖索索的牵过一个女孩的手,那腼腆的害羞模样依然清晰。兰兰现在怎样了,她已是一个读初中的孩子的母亲的吧,她此刻会不会记起十多年前幽暗月色下的槐花,以及那个羞怯男孩的注目,此刻她是否安安静静地坐在她家的门前,回忆往事并有几分感动。人生无常,变化太大,李雪梅的影子就划过来了,那一吻的神情就滑过来,当初的那本徐志摩诗集还摆在我的书架上,兰兰丝绸手帕却在一不小心的搬迁中弄丢了。想想和李雪梅那样的分手就有一种疼痛被细刀片划过的感觉,听说后来李雪梅毕业后又分配到大西北去了。她的关系毕竟不够,虽然她从西北考回到南方的大学,可最终没有逃脱回到原地的命运,此刻的五月她会记得那颤危危的吻么?生命中爱过和被爱过的人,只要曾在感情上划过一道印痕,在此刻都一齐涌了上来。
我对舒琳到底是爱吗?或者只是一个成家的愿望,寻找归宿的需求?还是两性自然和谐的召唤?太久了,谁的城堡如何坚固终会被冲破,临近而立时才感觉年少的爱情是何等的脆弱,离婚姻家庭实在太远,可它实是一笔太好的财富,太好得使人一想起就有微微感动的东西,甚至小芳春寒的拥抱以及挺起瘠背走向晨雾的影子,甚至顾慧喝酒后醉醺醺把我拥紧的模样,一点暮霭就过来了。舒琳正坐在我的书桌前翻着我的那本徐志摩诗集,她会翻出我珍藏十年的故事么。看她那无所事事的模样,她显然一无所知,于是我有种拥有秘密的幸福感,轻轻走到舒琳后边拥住了她的肩。
舒琳就是在六月的那个雨夜成了我的妻子的,甚至在当时我还没感觉我们灵魂是不是已互属于对方,一切是那么自然的发生,爱情在这个份上显出太多的从容和世故。虽然那一夜没有我预想的要在雪白的床单上留下爱情的痕迹,而且我竟没有做过多的追究的遗憾。虽然对她是否是童贞的完整奉献我一直存在疑问,可那疑问很快只是流星一闪即划过去了。何必想那么多呢。在舒琳离开我的一些时日,我甚至会为自己曾没有在那种五月的年少激情中彻底把自己奉献给一个女人的后悔,比如兰兰结婚前奔向我的日子,比如和李雪梅畅谈一昼夜她向我做的暗示,比如顾慧颤抖在我的怀里说我要我要,而我都放弃了。把自己的童贞献给了舒琳,可她又有多少感觉?假如不这样,又有什么区别呢?
和舒琳的结合太自然了,水到渠成,自然得令人难以置信。在临近舒琳分配的日子,我甚至一直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我竟然没有为她做太多的奔波,还整天逍遥地坐到机关办公室。我其实还有点关系网,在周围也颇受同事的尊重和厚爱,可我并没像别人那样慌忙的奔波,甚至舒琳把推荐表放到到我桌上时我都对她说一些要顺其自然的话,说一旦分别,无论怎样的情投意合都会烟消云散。我便说我在为她奔跑。我确实在为她奔波,可这种平静和从容令我自己愤怒。
后来就是王处长突然打来电话,问起以前工大的那个叫舒琳的实习生并说信息处恰好缺个人,她不错叫她来算了。我就把舒琳的推荐表扔到了王处长的办公桌上。
舒琳在七月份就到了省政府工作并办好了一切手续,这情节的从容令我瞠目结舌。她就在对面办公楼的二楼第三间办公室,和我是斜对面。如此的巧合,我的婚姻说来就来,令我无法躲避,无法招架。
仰起头时正是九月的天空,高而蓝的天空,我用五年的积蓄完成了我和舒琳的交杯酒以及一切中等城市家庭应该拥有的家俱。坐下来猛地就发现自己对下厨的稀疏,舒琳的炒菜却日见火候,于是做饭时成了我最闲暇的时分,把脚微翘,半躺在沙发上我点着彩电的遥控器,一位位港台明星欲生欲死的模样就挤入眼帘,使我不由自主地会想象诸如床上的镜头,以及当初和舒琳初夜上那雪白床单到底有没有爱情的痕迹,还不几年或是十几年前走过我身边的到底算不算我的恋人,这种感觉挺缥缈,想起来还觉得挺有味。“扑”随即又是“嘶”舒琳炒菜的声音动听悦耳,使我常常可以深坐在沙发上想起一些事情,远远比以前自己亲自下厨轻松得多,当那些往事黯然淡下去,舒琳的印迹就清晰起来,忍不住我大喊了一句“舒琳。”
舒琳就端着热气腾腾的菜推开了房门,也大喊了一句“吃饭罗。”看着她毫无城府地对我笑的样子,我笑着指着一盘肉说:“品尝爱情吧。”
“爱情!”舒琳仰起头愣一下又看着我,当她弄明白时。就又憨憨地笑道,:“你也装浪漫!”
完
2019.7.8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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