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时候,老王叼着烟,趴在阳台栏杆上看着夜色发呆。
这是一个已经有三十来年楼龄的八层公寓楼,被周围新建的高层建筑包围起来,成了增加这些大楼之间楼间距的极佳缓冲地。
老王的公寓在顶层,从阳台望出去,可以在周围大楼的间隙中看到一部分城市的夜景。无论这个城市在白天里如何看上去灰败不堪,夜晚来临后都会被夜色和霓虹装点成妖娆妩媚的样子。“和人类一个逼样。”老王心想。
楼下的小巷里摇摇晃晃走来了一对男女,女人走到阴暗的角落哇哇吐了起来,男人在旁边轻声安慰,双手却开始在女人胸部和臀部游走。
“是干柴烈火呢还是一巴掌?”老王饶有兴致的看着,判断着剧情的走向。
“啪!”女人抽了男人一巴掌,男人骂骂咧咧的走掉了,剩下女人坐在那里喘息。
“有时就从了,有时就是一巴掌。”老王看得津津有味,略微为剧情的走向感到遗憾。附近有一家夜总会,类似的戏码经常会借着这条暗巷的掩护上演。
这时,屋里的一部手机响起了铃声。
老王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是那部专门接活儿的手机。
“就感觉今天晚上不能闲着。”老王嘴里嘟囔着,按下了接听键。
“南郊,原轧钢厂废弃厂房里。多带些家伙和材料,是大活儿。”电话那头是中介人熟悉的声音,说完话也不等老王回话就挂掉了。
“大活儿,操他妈的。”老王嫌弃的骂了句街,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是我。三小时后去那边等我,有活儿。”
收起电话后老王简单收拾了一下,下楼启动了一辆厢式小货车,一路向南郊开去。
老王知道那个轧钢厂,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他的中学班主任老师曾经骄傲的对他们这些新学生说,很多学校的不良少年经过这位班主任的教育,都去了轧钢厂工作,有了稳定的人生,可以为社会做贡献了。不知道班主任看了轧钢厂现在的样子会怎么想,那些有了稳定人生的不良少年们后来又怎样了。
老王任思绪发散着,一路开到了南郊。后半夜的废弃工厂如同鬼域,除了厂区内的一个破旧厂房,方圆三公里内没有灯光。
“的确是个干活的好地方。”老王心想。他循着灯光把车开到那个旧厂房门口,那里已经停了两辆车,有两个魁梧的汉子守在那里。老王一下车,两道强光手电的光束就照了过来。
“我是老王,来干活的。”老王闭上眼侧过脸躲避着强光的照射,举起双手示意。
“车厢打开看看。”两个大汉把手电放下,对老王说。
老王打开封闭的后车厢,两个大汉用手电照了照。
“拿上该拿的,进去吧。”其中一个大汉说道。
老王从车上搬下来一部折叠平板车,打开后把两桶次氯酸漂白剂和一捆大号垃圾袋还有一些工具放在了平板车上,拉着车走进了厂房。
厂房很空旷,还算干净,中央位置被两个氙气灯照的亮如白昼,还有个小型便携式发电机为氙气灯供电。
“这么大阵势。”老王心里嘀咕着,推着板车走了过去。
灯下站着四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的四个人也都是魁梧的大汉,但是都脸色发白,似乎不太舒服。
坐着的那个人是个不胖不瘦的中年人,带着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如果不是脸上和白衬衣上溅上了大量的血点,就是个很文雅很有亲和力的形象。
“是个不好惹的家伙。”老王心里暗暗下了判断。他离了老远就弯下腰不停的鞠躬,表现出很谦卑的样子:“各位老大好。”
“你就是收尸人老王?这里就麻烦你了。”中年人面带笑容用一把好听的嗓音客气的对老王说。他的身旁有一张小桌,桌子上放着一套茶具,他一边说话还一边喝着茶水。
“不敢当,不敢当。”老王又鞠了几个躬,眼神看向了中年人脚下的那堆‘东西’,微微皱了皱眉。
那堆东西已经不能算是个人,甚至不能算是尸体。它原来是四肢的地方大部分肌肉和皮肤已经被剥落或被刀剐下来了,手法很粗糙,刀口深浅不一,有些地方露出大片红色的筋肉,有些地方露出了骨骼。四肢每个关节都被外力粗暴的击打至碎裂,扭曲成诡异的角度。曾经是脸部的位置似乎被开水反复浇过后再遭到重击,已经腐烂并且塌陷,一个眼球搭在眼眶一边,另一个眼眶里是一个血洞,眼球不知所踪。
老王从平板车上拿起一张巨大的厚塑料布,展开后平铺在地上,然后拿起一把折叠铁锨打开,一铲一铲把那堆血肉铲到塑料布上。
“各位老大啊,我建议以后再做这种活,先在地上铺一块这样的塑料布,又好收拾,又留不下什么痕迹。现在这样,就算我用漂白剂洗过,也不好把所有血迹都清干净。还好这里短时间内没人来,否则......”老王一边干活,一边絮絮叨叨的念叨。说到一半,他的话和动作忽然一起停住了,目光固定在铁锨里。
铁锨里有一大块带着些许肌肉纤维的人皮,皮上有一部分纹身。虽然纹身的图案不完整,但老王也能认出来,这个纹身是属于狗哥的。
狗哥在西城的黑道上是说了算的人,老王近五年从狗哥那里接过三次活儿,第一次是狗哥的兄弟,后两次是狗哥的对头。干完第三次活儿后狗哥非要拉住老王请他喝酒,喝酒的时候狗哥光着膀子,露出了这个纹身。老王还记得狗哥喝着喝着酒掉了眼泪,告诉老王刚才收的尸,就是杀掉狗哥兄弟的凶手,今天算是给兄弟报了仇了。
“怎么,认识?”中年人笑吟吟的问道,把老王的思绪拉了回来。
“认识,找我干过活。”老王老老实实回答,手底恢复了动作。
“缘分。”中年人依旧笑眯眯的说了一句。
在中年人毒蛇一般的目光注视中,老王一点点清理了现场。
“好了。”一个小时后老王直起身说,“即使做不干净留下线索,也不会找到你们。”老王指了指自己,“只会找到我。”
“专业。”中年人站起身鼓了鼓掌。扭头对一个手下说:“你带两个人去把阿狗的家里人做了,这次要鸡犬不留,给还想吃里扒外的人提个醒。”
老王在旁边听见了,想了几秒钟,开口说:“这位......老大,狗哥家里没别人,就一个小姘头,只是弄死的话,就交给我做吧,一趟活,省得这几位兄弟不够专业,做完了还得找我收拾。”
中年人听了这话眯着眼看老王,那眼神从眼镜片后面像恶魔的舌头一样探出来舔在老王脸上,老王略带着惶恐讨好的表情等待着答复。
看了一会中年人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王诚恳的说:“不知道,但是能把西城狗哥像一条狗一样宰掉的人我肯定惹不起。”
中年人点了点头,说:“你也不简单,见了这场面脸色没怎么变,果然名不虚传。你肯定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糊弄我的下场。这事就交给你做吧。”说完挥了挥手,带着几个手下收拾好东西上车走了。
老王也上了车,一路开往城市西郊,那里有个火葬场,老王从一个小门直接把车开进一个偏院,院里有个人正等着,老王停了车,那人也不说话,上前帮老王把车里装尸体的加厚垃圾袋搬下来,两人沉默的把袋子搬进屋里,里面是个焚化炉,两人把垃圾袋直接放进焚化炉,关上炉门点燃了火,然后两人继续沉默的看着炉子里的东西一点点烧完,老王拍了拍那人肩膀,没说一句话,开车离开了火葬场。
此时天边已经有了隐隐的淡蓝,城市像一个刚从一场狂欢派对回到家的姑娘,疲惫不堪并且慢慢卸下了妆容。
老王开车回了市区,直接去了狗哥家。以前和狗哥那次喝酒,狗哥喝大了,老王和狗哥的女朋友一起把狗哥扶回家,所以老王对狗哥的住址还有印象,对那个狗哥的小女朋友也有印象:穿着夸张,有些虚荣,爱显摆,就像时下所有年轻人一样。
“不至于就这么死了。”老王心想。“还不至于的。”
老王按下公寓楼门铃,对讲机传来慵懒而不耐烦的女声:“谁啊!”
“我是老王,狗哥的朋友,以前咱们见过。狗哥出事了。”老王回答。
公寓楼门打开,老王坐电梯上了楼,楼道里狗哥的女朋友穿着睡衣倚在门边,警惕的看着老王。
“狗哥死了。你现在立刻收拾好重要物品,我送你去机场。不要回老家,你想想哪个比较远的城市有靠得住的朋友,去那里住一阵子然后找个工作,别再回来了。”老王尽量简短的说。
女人惊恐的睁大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忽然拿起手机就要拨电话。
老王劈手夺过手机,把女人推进房间关上了门。
“如果不按我说的做,我只好马上杀了你,省得我也被你连累。”老王平静的说。
看着女人惊恐的脸,老王又说:“不要喊,不要报警,不要试图联系狗哥,做这些都是找死。如果想对你不利,我就不说这么多了。按我说的做,就算被骗了,也不过是花点机票钱,耽误些时间。对于杀狗哥的人来说,你现在也应该是个死人了,所以手机我保管,把开机密码给我,然后给你十分钟时间收拾,十分钟后,要么和我去机场,要么死。”
那女人犹豫了几秒钟,然后疯了似的换了衣服,收拾了重要物品放到旅行箱里。
十分钟后老王和女人在微亮的天光中上了车,开往机场。
凌晨的路况很好,半小时就开到了机场。
看着女人走进机场,老王拿起女人的电话,拨了狗哥的号码。
“狗哥现在忙,有事跟我说。”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声。
“我是收尸人老王,告诉你们老大,活已经办利索了。”老王说完就挂了电话,往回开的路上顺便把手机扔进了河里。
“也就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回家后入睡前老王心想。
三天后的午夜,老王还像往常一样,站在阳台上边抽烟边等着有可能响起的电话。
电话响了。
“大中路123号,前大中汽车修理厂的废车库,大活儿。”中介人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依旧说完就挂。
“又是大活,操他妈的,哪来这么多疯子。”老王咒骂了一句,掐了烟。
这个废车库老王知道,在城乡结合部,也是个没什么人烟的地方。
开车到了地方,车库卷帘门关着,缝隙里透出了灯光。门口有个小个子男人蹲着抽烟,看到老王来了就敲了敲卷帘门。卷帘门从里面打开,老王一时被里面透出的光线晃的睁不开眼。蹲在门口的小个子推了老王一把,把老王推进了车库,从外边把卷帘门拉上了。
“老王你好,这次我可是按照你教的方法,铺好塑料布了。”车库里面的布置老王很熟悉,说话的人老王也很熟悉。
三天前宰了狗哥的中年人。
他面前铺着一张很大的塑料布,塑料布上积满了鲜血,一个疑似人体的东西躺在血泊里。从相对完整的面孔上,老王认出来是狗哥的女朋友。
“老王,你和狗哥果然有缘分,刚给狗哥收完尸,今天又要给他女朋友收尸。你自己也会因为这两个人被别人收尸。”中年人说到这里,自顾自地呵呵笑起来。站在他周围的几个壮汉也捧场地笑了几声。
“来来,老王,这娘们还有一口气,下面被弄坏了,可是还能打个嘴炮,放心,不会咬你,牙都敲下来了。你俩有缘分,应该打一炮再上路。”中年人兴高采烈的朝老王招手。
老王没说话,沉默的走过去,趟着血水走到女人跟前,女人的眼神已经失焦,除了细微的喘息,不再像个活人。
老王蹲下身,袖口里滑出一把窄长的匕首,一刀扎在女人已经被割去乳房的心口上。女人嘴里似乎吐出了一口气,眼神聚了一下焦,然后就彻底涣散了。
老王站起身,以一种嫌恶的眼神看着中年人。不是害怕,不是愤怒,而是嫌恶,就像看着一只不断惹麻烦的牲口。
“过分了。”老王皱着眉毛说。
中年人看了看老王手里的匕首,咧开嘴笑了一下:“怎么着?想伸张正义?”说完这话,周围几个壮汉一起向老王靠拢过来。
老王轻轻拈着匕首,就像拈着一朵花,身子忽然流动起来,像一道水银做成的影子,流过了几个大汉的身边。每个被影子流过的大汉脖颈处都爆起了一道血泉,然后一声不响的倒在了塑料布上。
老王拈着匕首走到脸色已经发白的中年人面前,说:“这次塑料布铺的不错。”然后把匕首抵在中年人两眼之间,又说道:“我告诉你,正义是个鸡巴。”说完匕首像切豆腐一样切进了中年人的两眼之间。
然后老王打开卷帘门,门口的小个子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老王把他拎进来扔在塑料布上,又扔给他一卷垃圾袋说:“不想死就把尸体装袋,然后都扛到我车上。”
安排完了老王走到车库外面,点燃了一根烟,一边吸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我是守夜人9号,发现一个变异人格‘鬼畜’,已清理完毕。”
挂了电话,老王狠狠吸了一口烟,看着远处灯火闪烁的城市,缓缓把烟吐了出去。“真脏。”老王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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