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写此文的初衷
柳老师并不是老师,只是人们习惯把一些长辈喊做老师,这样既表示尊敬,也不至于把人叫得很老。不过,柳老师有一点不同,柳老师确确实实给一些人们上过课,虽然课不太正式,却仍然能够称之为课。
2013年时柳老师就已经六十一岁,却始终不服老。
柳老师是老北京人,生长在北京的郊区。因为见过老北京的样子,见过北京最蓝的天,最纯净的水和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公园。并且从理论和实践多方面验证,那些传统的东方园景和水利工程更有利于环保,有利于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所以,对后来兴起的西式建园用水方法有很多不满和看法。
柳老师每周末会带领一些人,走北京的山水和公园,边走边讲。当时,应该是挂靠了一个公益机构,但是没有任何补贴和费用。那时的我,有很深的环保情结,机缘巧合跟着走了半年左右。我的一个朋友,在以后又与这位老人陆陆续续接触了近两年。最初,我和朋友都为一位老人的忧国忧民的情怀所感动,在朋友的内心深处更愿意看到一位老人实现自己的理想。
后来,那位朋友与柳老师的接触,并非蜻蜓点水。听他讲起,我很想写写这位老人家。但并非要歌颂他,而是我想以自己的浅显认识和我所知的柳老师最终的并不大成就。尝试剖析一下,人的情怀到底有多深才能够得上应对现实,才有可能实现他的志向,整个过程透着对人性的认识,结果耐人寻味。
『2』相识被打动
我跟着走的那段时间,是从当年冬季到来年初夏。通常是周六走北京的各大公园或者郊区的山。我们当时走过颐和园、圆明园、景山公园、陶然亭、北大燕园和百花山、上方山、凤凰岭。周末走水,基本上是围绕护城河步行。边走,边讲,边听,有人摄像、拍照、录音,也有人记笔记,所有的工作都是志愿者自愿完成。
人多的时候,有三四十人,少的时候偶尔也不足十人。有退休的老人,园林环保相关专业的大学生或刚参加工作的毕业生,也有像我这样偶然相遇的局外人。有的人,把柳老师当做旅游向导,有些人视他为老师,我和一个朋友最初纯粹是因环保情结旁观。
那日我们走颐和园,柳老师讲起颐和园山路的设置,树木的种植以及各种铺着石子的小路原理。讲起林中各种树木花草的科学规划,颐和园对净化北京空气,吸收尘霾和噪音所起的作用。园中弯曲的山路设置和各种小路上彩石的铺垫对按摩脚底、促进人体血液循环所起的作用。最关键的是这种园林建设是完全仿造了真正的自然山水而建成,最终也就成了自然的山水。他颇有感情地说:“东方园林,源于自然而高于自然,讲究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这一句话,当时最打动我。
自奥运会开始,北京市陆续建成了几大公园。完全是西方园林特色,以奥林匹克公园为首。基本上都是一马平川,在平地上圈起水池,种上移植过来的树木花草,雕几尊雕塑,一家偌大而有些空旷的公园就此而成。
周末走水时,通常会和环保机构合作,走北京城的护城河,最主要的内容是护城河的建造原理和对污水处理的方式的建议。具体内容现在我已经记不大清,但当时听起来,很有因为所以的道理。似乎,经他那么一讲,我们都能看到曾经的碧水蓝天和未来的蓝图,也常常会听得热血沸腾。
我也曾因朋友关系看到柳老师的一页页手稿,一幅幅图片和细致的说明。他说,那是他三十年的心血。从在水利局工作开始,他就做了各种调研和资料搜集,把这些集结成自己的观点和方案。
柳老师经常应环保机构的邀请作为讲者,到环保活动现场为市民讲解。有时也被举荐到大学里去讲一次很有乡土气息的园林讲座,也曾被那些热爱自然的学生和老师喜欢。他还曾多次接触有名望的园林学者,更曾被清华大学园林专业老师推崇,也为他们的学生办过非正式讲座。
柳老师时时慨叹没收到过的环保机构的一分补助。他非常希望有机构能为他提供哪怕是一个月三千元的补助,使他可以为助手发一些补贴,可以给学院准备完好的资料,做更多的事情。
每每相关机构有研讨会,他被邀请得到讲话的机会,他总要把自己的观点讲出来。但是,他的观点与当时正兴起的新式园林建筑规划相左,也因此他虽然有一腔热血却常常和权威格格不入。
朋友讲起比较早时有一个环保节目,应该是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栏目的其中一期。说的一位在长江边长大的农民,为了保护长江而奔走呼吁,他因此放弃了很多东西,甚至对自己的家和孩子都疏于照顾。他在艰难中走过很多路,遇过很多艰难,最后他成功了。治理长江水,得到重视。
虽然早已经记不得这个片名,也记不得这是哪一期的节目。但是,我记得朋友说起看这个片子时的心潮特别澎湃。他想给柳老师提供机会,他想使这位老者的情怀被助力,使他心目中的理想得以实现。
『3』支持与资助
朋友那时也才毕业不久。他又找了两个朋友,三人商妥之后,以公司的名义给柳老师提供资金支持,并给他提供更多的实践机会。
朋友首先做的是给柳老师提供了几倍于老人所提出的补助,已经不算是补助,完全是一个项目资金,大概是两年六十万。而且,这些资金并不就专门指定一定用于项目,也可以自用,也就是说给了柳老师足够的自由和空间。
柳老师一直有考察苏州园林、考察西藏拉萨格桑花区的心念,朋友也为老人达成,为他提供了全部的旅行费用。
他们想看到老人把自己的观点、资料集结成书出版,或者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为更多的人或机构开展讲座或者使他的声音让更多有权威的人听到。与其说他们想看到他为环保带来改变,毋宁说他们想看到他实现自己的理想。据说,后来还专门派员工辅助老人家工作。
当这些助力都有了之后,老人满含热泪,特别激动:“有了支持,我一定尽力做好。”朋友说:“柳老师,您别有压力,就按照您的设想去实现,就可以。”
朋友曾对我讲,如果当时你看到他的脸上、眼中那激动又惶恐的神态,那盈眶而出的热泪。你会觉得,你看到了一个未来。
『4』目标未达
两年过去。
遗憾的是,老人并没有新成就,他想达到的让更多人通过自己获得改造环境的意识并没有实现,甚至连上路都不算,他在原路踏步。仍然坚持每周末带领着十几个人或者二三十人走山、走水、走公园。书始终不能出稿,说是自己不能满意。预想中更大的讲座也并没实现,把自己的研究资料传递给更有分量的当局者这一事情就更不用说……
随之而来的是朋友的表面泰然处之和心里的巨大失落,柳老师每见一次面的与日俱增的恐慌和不安。以致发展到只要朋友看一眼柳老师,他就畏畏缩缩诚惶诚恐,只要朋友不看他就又了又过一关的侥幸。朋友后来形容那眼神,深深地恐慌夹杂着对自己的最终认知的俯首称臣,那是不让自己看见自己的挣扎。
朋友的这句话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不是他没有理想,没有追求,不是他没有他所宣扬的情怀。而是,他的理想比月亮遥远,他的情怀比溪水还浅。那情怀够不上他想够到的,他自己终于知道了,并非没有助力,而是自己就那么浅显。损失,却是我的!
据朋友说,后来他了解到一些,那些钱,最后应该是很大一部分用在老人家里、儿子身上了。
作为笔者的我,到今天还记得柳老师常常满含热泪地讲着对旧时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的怀念,满含热泪地讲着自己的满腔抱负,如何在社会被阻,又如何在家中被阻。那泪水,曾深深打动我。
朋友说:“我从柳老师身上认识到的是,情怀、理想也有量度。你的情怀有多少功底,你的理想有多深的情怀,他们决定了你所走的路途的远近。凡是走不到的,都是失败者,会一腔抑郁,满心无奈。但这一切,跟他人无关。”
今天当我回忆起柳老师,想起朋友的这些话。我想,如果他依然有热泪,那热泪里有对自己的哀伤吧。他还会有热泪么?……
柳老师资料:颐和园结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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