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

        “儿，明下午去街上澡堂洗澡”

        “行嘞”

        我出生在苏北小镇，当然这里的小镇，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阳光正好，时光静谧，岁月安逸，而是充满着铜臭味，交通乱杂，街道脏差，拖着国家全面奔小康的后腿。今年2019年1月5日，各村才吃上自来水。

        “明个去哪块洗额”

        “四家澡堂，你自个选一个咯”

        在这小小的镇子上，却有着四家各具特点的澡堂，他们也有着与他们特点相符合的名称：桥西澡堂、阳光洗浴中心、莲花浴场、桥东澡堂。

        从我印象里，最有年代感的是莲花浴场，小时候常随着爷爷去，老年人一般都会去这里，因为这里是四家里最便宜的，5元一次包搓背，用老人们的话讲，就是：洗一次赚一次。单单的价格优势是不足以圈住这些老人的，洗澡不冷算是另外一个原因。这里空调开着超高的温度，洗完澡的老人们赤裸着聊天，讲着昨个麻将又赢了多少钱，哪家的粮食以一块几毛钱卖掉的，而随同一往前来的孩子们，便热的脸通红，嚷嚷着要出去。

        桥东澡堂和桥西澡堂，从名字来看，就可猜到这两家肯定有什么样的联系。的确，这是兄弟两开的，老大叫唐桥东，话说是当时他母亲在他家大桥东边玩，一恍惚生下来的，没文化的父亲因地取名，就叫唐桥东了。弟弟桥西，本名不叫这，叫唐㵘，算命师父说他命里缺水，就起了这生僻字，但大家懒得记名，就对照他哥叫桥西了。兄弟俩在街上几十年，也没出去给人打工，各自在桥东桥西开了家澡堂，取名叫“桥东澡堂”和“桥西澡堂”。这兄弟两为人处事都特和善，和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大家看他俩面子，街上常住的中年人，基本都去了他家洗。有时遇到关系好的，干脆都免费洗，用他俩的话讲就是：大家开心最重要。

        “我们去那个阳光洗浴吧，干净。”

        “好的”

        趁着有阳光暖和，收拾了东西，骑着电瓶车来到了阳光洗浴中心。听着母亲的指示，将车停在了“安全地带”，车篮子里的东西得塞在包里，车上的手套也得摘了下来，带进去。

        女士没有特设桑拿区，只有在一楼的普浴，付了钱才可以进入，10元一人，搓背另付。我换了鞋，来到二楼男士“桑拿”区，高温的气流里夹杂着商家喷的劣质香水味，正对着门口的镜子照出被风吹炸毛的头发，里面的扫码开柜算是跟上了时代，但隔壁的柜子好像失灵了，洗完澡的人扫了好久打不开，服务员一旁睡着了，无奈裹着浴巾去找了老板。通往内场的门口处放着一个大框子，框上贴着白纸打印的“毛巾自领”四个字。正对着框子上处墙上挂着“禁止吸烟”的吊牌。

        池子里的水温始终保持在42℃，这个温度对绝大多数人来讲也恰到适宜，偶尔两个想要来褪层皮的大爷大声对外哟吼着嫌弃这水温不合他心意。小孩子怕烫，有些心狠的大人硬拖孩子下水，孩子被烫的哇哇大哭的声音显然成了闭眼享受的人们的噪音，而心软点的大人无奈的只能拿起毛巾给孩子擦拭。12岁以下的，读初中的，高中的，还有读大学的，工作的，退休的，通通在这池子里炖着，等熟了，搓背的就陆续的排着队。

        “是哪个在这吸烟额，不知道呛死人啊？！”

        “在你身后呢！”

        泡到一半，一股烟味袭来，心想是哪位那么没有素质，禁止吸烟的吊牌好像对他无效。朝着烟袭来的方向看去，染着黄毛的小男孩叼着烟站那，抖着腿，脖子上挂着银色铁链，不，是项链，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细胳膊细腿与随他一同吸烟的，胳膊上纹满青龙白虎的大胖子朋友形成了对比，两人在叱骂着他们的初二年级教导主任，因为就在上午，教导主任因为他们上周逃课而扇了他们耳光。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大胖子小伙说要搓背，小黄毛说不要，他要省钱今晚网吧通宵了，对此，大胖子小伙表示要回家，被小黄毛嘲笑了好久，大胖子小伙只好回他：你奶奶又不管你，我妈会告诉我爸，我爸回来会打我。

        缓过神来，听见旁边的两位大爷正聊天，听着听着发觉正是我家的隔壁的隔壁“高四郎”的事：

        “这个小四郎，昨天在我家村上赌钱，又输掉了两千，可身上就带几百钱，向我家儿子借了一千多，你说这钱借出去还能还回来吗，不借又不好意思，哎！”

        “这小（方言：这个小孩），从小就不学好，到处偷东摸西，他爸妈教训也不听，在学校不就是因为偷东西而被开除了嘛。你这次钱借出去，也别指望还了。算是吃个教训吧！”

        “真的是一点志气么得（方言：没有），太懒了，一年就出去苦一个月，好不容易打工赚点钱都不给家里补贴，全赌博掉了。在家里欠了一屁股外债的情况下还盖了新房子要娶新媳妇，让他爸妈苦瘫了（方言：累瘫痪掉的意思），前妻的娃也让他爸妈带，家里经济全靠那几亩田。你看，新房没建好几天，女娃就没得了，也算是作到头咯。”

        “话说也很蹊跷，他女儿过几天就十岁了，新房也刚建好，怎么就被农药毒死了。平常女娃爷爷奶奶们没有发觉吗？”

        “这个的确蹊跷，不过谁又说的准呢。你看，他现在第二个媳妇前两天又跑了，现在估计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喽。”

        “光棍也不稀罕了，这一个镇上，十几个，也不差多这一个额”

        听到这，脑海里涌现出前段时间热播的《大江大河》里的桥段，雷东宝发誓要带小雷家发家致富，给村民们很多机会和福利，可村上的男子汉们懒惰、没志气、贪小便宜的表现着实让人又气又狠。

        聊天的大爷搓完背就去大厅享受捏背修脚了，那俩小伙也跟去了。

        而我，支付完20元的洗澡费，随着我妈，回了家。

笔\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