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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岁迷思

二十五岁迷思

作者: 张爱钱 | 来源:发表于2018-06-02 19:58 被阅读0次
    雾笼竹林

    七月的阳光下泛着绿光的玉米地,黄牛一个接一个在羊肠小道上疾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腥气。马尾松下的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阳光,斜坡上的小雏菊在微风的浮荡下翻起黄色的破浪,群山延绵至目光尽头,只剩淡极的一条弧线。头顶上的白云稀薄而又飘忽不定,一眨眼的功夫就从马尾松的西头飘到了东头,忽而又变成一座桥。桥的一端是喧闹的大街,另一端是一所中学,这座桥有些年头,红漆早已剥落,木板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已磨得发光。桥身下的流水清浅,几只家鸭在上面悠闲地浮着。顺着河流向下,一直向下,江面变成一块画布,灯光和水波在上面泼洒出一幅不夜的油画,等待着日光的到来。公交车在城市的道路上穿行,一个个夜归人拖着疲倦的身子在不同的站台上车下车,奔向一个个黑暗的所在。

    以上是时常闪现在我脑中的意象,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上班的时候,看书的时候,它们总是往我脑海里面钻,没有由来的,阳光、玉米、牛、石板、雏菊、长桥、河流、公交车交叉着出现。我试图去抓取它们之间的关联性,但总是徒劳而返,即使是在此刻,我在键盘上敲下它们的时候,它们也是散乱无序地在我脑中一遍一遍放映。也许它们代表某种内在的语言,就像清晨沾满露水的草莓香,从过去到现在,沁入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清甜而幽微,但又没有实质,无法被占有。

    歌乐山脚有一颗香樟树,高大挺拔,耸立在小路旁,每当秋分已过,暑气渐消,一阵疾风从头顶打来,带着无数泛黄的树叶翩翩落下,掉在发上、肩头,阳光随着树影跳动着,在脸上、掌心。背靠着树干坐在石头上,石头的温度穿透裤子的布料传递到皮肤上,看着日头一点儿一点儿往西移,身后的林木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树根下、草丛旁堆积着大量的枯枝败叶,蠕动的虫子牟足了劲儿往前方爬着,不知道它的目的地是哪儿。就这样坐上一个下午,耳朵听、眼睛看、皮肤在感受,五识尽入心,世界铺展在我面前,让我在他的慢、静、空里面感受时光的悠然而过。我看见了他的大美与无限,也看见了滋养出这份美丽的枯枝,可是我的内心却不再有分别。我想那一刻我是自由的,在没有分别的对抗中,我不再感到恐惧和排斥,而满足感却像阳光一样自然地倾泻下来,填满我的每一个毛孔。

    当我感受自然的时候,我感受到自由,当我试图去抓取占有我在自然中发现的美的时候,自由却被惊惧替代,这是一道难解的谜题,心中的念头刹那生灭,时时圄于分别、惊惧、妒嫉等情绪中,由此而来的是肉身的渺小和虚幻,因而我常常觉得无力。无力也是一种不自在,是想得却不能的愤懑,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曾经我以为逃离我的父亲和故乡,我就能够得到自由,可是他们却像是我用内疚从我身体里铸造出来的一条尾巴,在我逃避的那几年,从来不曾折断过,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要回去。然而当我不再拒绝他们对我的依靠,不再对他们横眉冷对,不在要求他们去改变来迎合我,我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平静。自由就是自决与承担吧,自己决定为或不为,并承担相应的后果,而不为这后果感到羞愧。自由是一种既不占有也不拒绝的力量。

    城市有黑暗吗?城市的黑不是真的黑,那是被霓虹稀释了的黑,不管是在街头还是巷尾,灯光总是蛰伏着,随时准备给人带来光明。光亮理因说是让人感到安全的,就像原始人手中的火,给人以心理和身体的保护,然而城市的灯光却消弭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吞噬了天地间的寂静,赶走了人心中的柔和。在有光的地方,一切都像是一座巨大的机器,不分昼夜地运行。不再有感受、剖露和反思,大家只是一窝蜂地往前冲,要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别人有一个好工作,我也要有一个好工作;别人有男朋友了,我也要有男朋友;别人有房子了,我也要有房子。我们一直在同身边的人比较和追赶,一直在用社会的潮流和价值观来规范自己,将生活过成了一个方程式,却从来没有停下来思考这些到底是不是我们内心深处最热切的欲望。生命并不是浮光掠影,而是静水流深,需要在那片暗黑幽深之处驻足,并看见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我陷入到强烈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因着我的工作、感情、同父亲的关系在周遭人的眼中看来都是失败的,我自己也特别着急,想要获得他们的认可,于是一味地强迫自己要改变,可是这种改变却是建立在模仿和追随别人的前提之上的,时时刻刻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惶恐,并未给我带来柔和与笃定。工作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成功呢?没有男朋友就意味着我是一个寡淡不正常的人吗?同父亲要建立一种怎样的父女关系呢,有求必应?还是亲昵但有底线?我们总是过多的思考“要什么,或者不要什么”,而忽略了“怎么样做”,但后者才是我们将自己作为一个主体,去做一些创造性的事情。只有当我们内心停下来去思索的时候,才能决定自己的步伐是要快一点儿还是慢一点儿,就像等待十五的月圆,一年只有十二次月圆,一生也就那么上百次,还要除去那些阴雨天气,而我们能做到的只是在可以看到月圆的夜晚里,去看见月亮。

    浮士德将灵魂抵押给魔鬼,只为换取知识;长岛东岸的那盏绿灯贯穿盖茨比生命的始终;在《多余的话》中瞿秋白向世人诉说他生而为人的孤独。一个人的一生总会为了某件事情甘愿交付自己所有的精力和激情,由着它点燃他们的生命之光和欲念之火,或为才识,或为爱情,或为革命——被我称之为理想的东西。这个社会群嘲那些理想主义者,如果我二十五岁还在和身边的人高谈我的理想,他们只会给我一个反馈:你现实点吧。我知道他们给我的反馈是出于关心,希望我多挣一点儿钱,生活无忧。可是我们真的太现实了,眼中只看得到与同事之间的纠葛,工作上的得失,与朋友之间的貌合神离,却从未停下来听一下自己内心最深切的呼唤,不问将来,不为过去,不计得失,一次只为一个人一件事。

    我们从未问过理想之于我们意味着什么,试想一下,生活中我们不断去抓取的到底有多少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呢?剥离掉表面的浮沫,那些能激发我们生命活力的事情却被我们羞羞答答地隐藏起来,都不敢轻易对他人言说。一直以来我喜欢看书写字,但是我却害怕对人提起,对自己也是藏藏掖掖。一是因为写文章本就是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一类事情,我并没有那个灵气;二是身边的人都认为这是不务正业,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多看两本专业书。且长久以来,我内心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坚持自我,无视他们。所以我总是偷偷摸摸地看,偷偷摸摸地写,被发现的时候又以一种欲说还休的姿态解释半天——真是从内到外的矛盾。生活中有那么多的事情会占据我的时间和精力,但唯独在读和写的时候,我内心真正感到平静和喜悦,我想这就是内心最深切的呼唤了。这件事情如此之重要,有啥可否定的呢?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我们总是在不断出走和回归,在此岸和彼岸之间来回飘荡,只希望找到真实的自我,过上真实的生活,也许有一天当我们学会真正的思考,不再将此和彼对立起来,我们就感受到了真实,可是我现在仍然做不到。

    二十五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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