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又只赶上一个只剩一半的上午,朦朦胧胧的,外边是将要下雨的样子,百无聊赖,决定去图书馆坐坐。我怕再不去个有意义的地方,我会从此恨上自己的大学。我其实不是一个堕落的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我已经坐在图书馆里了。那本倾城之恋,我看了两个月,刚看到一半。我喜欢那些故事,我喜欢那种躲在别人的故事里不出来的感觉。
又要进入一个故事了,可这次我还没准备好,脑袋里面一片浑然,眼睛也挣扎着看不清原本能看清的一切。我不能做到带着不清醒的脑子敷衍我喜欢的故事,那是对美的亵渎。于是我决定先在我那个小桌子上趴下睡会,给大脑一个回神的空间,也给心一个准备的机会。于是我迷迷糊糊的便飞起来了,慢慢的,飞过了那遥远的地方,飞离了这个世界。
当我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已经湿透了,很大的雨,灰暗的,歇斯底里的,那些浸在雨里面的无所事事的建筑们被冻得瑟瑟发抖,嵌在它们中间的彩色塑胶操场上积满了一滩滩明晃晃的水,雨还在下,那些水坑不断被激起泛白的小浪,越多水坑,越多浪花,阴沉的小操场就越发的荒凉,我想象不出在那些万里无云的蓝天下的阳光里的奔跑追逐的笑脸具体是什么模样,我们太久不见了,我们都比以前老了。
远远地就看见了教学楼三个金色大字,好熟悉,又有点陌生,上面因为久经尘世而脱落漆皮露出的斑点若隐若现。大门前一如既往的是两颗银杏树,苍老的,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像是在欢迎我,又像是在驱赶我。
我还是进到楼里了。我不知道我要去哪,但我记得那个地方,四楼,最左边第一间教室,后门永远紧闭着,前门永远打开着。门后还挂着那个鲜艳的倒计时牌子,凌乱的,上面印满了我们班56个同学的手印,因为焦急,因为紧张,也顾不得把它扶正就回到书堆里去了。我最后的那段中学时光是在那个第三排最中间的位置上度过的,那个和讲台最暧昧的地方,那个最容易被老师关注到的地方。
我抖抖漏在身上的伞布没挡住的雨珠,跺跺被溅湿了一半的鞋子,收了伞就坐到自己位置上了,面前是三张薄薄的试卷和它们后面几摞高高的书,和周围其他同学一样,我们会互相陪伴着在淡白的灯光下度过今晚的自习。
单薄的试卷被密密麻麻的填完了,我的手臂又卷走了一层桌面上的陈泥,和所有人一样,都来不及照顾身体,我们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试卷给老师送去了,然后赶紧到回宿舍以自己最喜欢的姿势安静的躺在小床上。这时候听窗外的雨声就没那么凄冷和讨人厌了,相反,听着宿舍外面不知哪栋建筑的薄铝板房顶被雨滴打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想着这个时候的外面昏黄潮湿的路灯下还有许多在满地积水的大街上奔走往家赶的或者根本就没地方可去的人儿们那焦急的、瑟瑟发抖的身影,再看看自己宿舍里,六个室友都一如既往安然的躺在自己温暖干燥的床上,都在开心的玩笑着些什么,那样安详,那样和谐,心里倒反而多了一丝幸福的静谧。也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敢短短的忘记一下岁月,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六个才相继迷迷糊糊的睡去。
很自豪的,那段时间我一直是我们宿舍最早的鸟儿。我总是喜欢在起床闹钟响起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把一切都打理透彻,然后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坐进教室。早,是自己在努力的最有力的证据,我害怕自己不努力,我怕懈怠,我怕输。今天是个值得一提的日子,因为昨天我们度过了我们高中生涯最后的一个晚自习。我想刻意的做些事情,所以趁室友们迷糊之际,我把他们之中某个人洗脸用的某件护肤品涂在了自己那毫无化学根基的脸蛋上,然后我就记住了那个蒙蒙细雨的早晨,也记住了那句话:“能用的都在我箱子里,过期的我才随便放,你要用你应该直接向我要的。”然后我的脸蛋就成了化学反应的战场,它可能准备好了重生,所以它现在就开始自毁了,然后,它便红一块青一块,疼一会儿痒一会儿的陪我度过了后来那些热烈到刺痛的日子。
最后一个周末很快就消失在我们后面了,明天是考试的日子。今天我们欢聚一堂,今天我们敞开心扉。我们道歉,我们感谢,我们表演,我们歌唱,我们欢笑,我们表白,我们回忆,我们……我们还是没能忍住,还是有不争气的人儿提起了回忆的话题。我们的老师们一个一个走进来说着祝福的夸赞的勉励的道别的话,然后一个一个走出去,有的带着微笑,有的红着眼眶,有的头也不回,仅把那丝丝的疼,丝丝的刺,留给在不久的将来就要东奔西散的独坐在教室里的我们。
学校是禁止我们四下里撕纸飞书的,上面把命令压给每个班主任。我们那年轻的、美丽的班主任也只是重复了上面的话,之后就躲到办公室里去了。是啊,这可是我们仅能有的狂欢,同样青春正年少的她怎么能忍心看着她的孩子们连这最后一点的欢愉也被强压着销声匿迹,那纸是记忆,那纸是岁月,那纸是压抑。于是啊,漫天飞舞的,纸屑,书本,试卷,顶着细雨,往高处飞,要冲上青天的劲头。往低处落,临了沉沉的落在地上,被雨水沾湿了,和灰泥一起融到地下,直到很久以后的我们不知道的某一天,整个身体被日子分解了,才彻底的离开这个世界。
那热烈的今天如约而至,昨天的阴雨带着昨天的离愁别绪被来自未来的紧张和憧憬挤得很小很小,和无数的等待者一样,我们缓缓进入那神圣的战场,提笔,立盾,我们要和以前那些飞沙走石的日子做个了断,每个人都冲锋着,每个人都拼命着,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非打赢这场仗的理由。
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但是我败了。我也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最后一刻我颤抖了。我太想胜利了,我猥下身子,放下一切去追求它,我奋不顾身到忘记奋不顾身的理由。我以为我足够优秀,但其实我只是一个牺牲者。我被自己利用了,我输给了我自己。
狂风暴雨后我们又得到一个聚在一起的机会,那是惯例,总要有顿散伙饭的。说是狂欢,藏在心里的事情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因为很多东西,我喝醉了,老师们也喝醉了。迷迷糊糊的我看到很多张扭曲的脸,不知道是因为酒劲,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就连我们班平时最硬的那几个汉子也偷偷揉着眼睛。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呀,散了就散了吧,顶天也不过就是三年的同窗,也没什么非死不能分开的理由,都是风华正茂的姑娘小伙,未来的年纪还有十万八千里,聚聚散散的故事还要经历一辈子呢,生活得不够的人总是多的矫情。我想表达的,但我的眼睛也不太舒服。
火辣辣的日头带走了高考的影子,第二天又是倾盆大雨。
我醒在空荡荡的下午的宿舍里,杂乱的、老旧的、废弃的、沉寂的、凌厉的片段弥散在整间小房子里,不知道是谁掀翻了平日里整整齐齐摆在宿舍中央的两条长桌,上面还有昨天晚上淡白灯光下的六个人的脚印,满地的脏书以前可都是我们的宝贝,上面还有某个人的名字。我呆滞着,木然着。突然之间特别享受这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我杀死了压力,也牺牲了方向。
半个月后某个孤单的晴天里,我听着故事:有的人去了外地,有的人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有的人参了军,有的人上了工地……我也有故事,我的故事是:我惨败,一直闲愣在家里。
我有参军的机会,也有复读的机会,但是我背叛了它们。
费力的睁开眼,我还在这个潮冷的图书馆里,外边雨已经停了,但依旧看不见开朗的天空。腿也早就麻木的没有知觉了,但无所谓的,我没准备移动,我现在有精力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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