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日。
一贯慈祥的好妈妈忽然有些像是神经发作。
他带着妻儿和老妈来到弟弟发财所在的南方，辗转寻觅工作一月有余。那日，终于确定下来，成了一所名牌私立学校的正式教师，初定三千多元月薪。在别人眼里也许这点钱不算太高，但比起他在老家的县城高中学校里教书，月薪一千多元，又算是翻了几倍。对他来说，不能算低。
听到他和弟弟高兴谈笑，看到他的妻子强颜欢笑，背已经越来越伛偻的妈开始发神经。
她今天非要回远方的农村老家。
他和小弟都着急得很，都劝妈。
“妈，我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找到好点的工作，今天学校校长和我签订了聘任合同。有三千元月薪资。妈，您这是要和我作对了，是要毁了我吗？”他左劝说右劝说想尽一切办法劝说，无效。
“我就自己回，我也不阻拦你们的前程，你两个忘了再过几天就是你老子和你尾巴老弟的忌日。我死也要回去给他们烧把纸钱的。”妈说。
小弟哭，他也哭。
他和妻子都是教书的。一个在县城中学教高中化学，妻子在乡镇学校教初中英语，儿子跟着姥姥姥爷。那时候下海浪潮风起云涌，小县城也受到很大影响，有文凭有门路有能力的教师纷纷离岗离职下海淘金。他的不少同学同事都走了或者在走的路上。
在学校里，流行一句话是：“有本事的人都走了。”
这话听着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更可气的是那个镇党委书记升任教育局的某局长还在这所县城最好的高中学校大会上大放厥词：
“不该走老师的走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得办法。该走的人又不走，一些人占着位置不努力，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以及有个别人，我在这里就不点名了。这些个别人，嗯，教学业务能力本来又没有那些能跳槽的人强，师德师风职业操守敬业精神如果还不加强，学校怎么办下去啊？”
也许，他就是在那次会上萌发搏击风浪的苗头的，说不清楚。
他的弟弟在南方安家落户，租房开了一个小作坊式的工厂，有二三十人在厂里做事，算个小老板。
父亲已经逝去四年，去年刚好在家里谈到女朋友的尾巴老弟在山路上行走被毒蛇咬了，很致命的一口，来不及抢救，死了。
妈在家茕茕独立孑然一身，兄弟俩想让妈留在身边照顾让她得以安享晚年。
那日，他想死的心情都有。最后，他带着妻儿跟着妈回农村老家。在回家的列车上，跟几天交往下来，能赏识他接纳他，觉得对方是一个爱才惜才的伯乐校长说：校长，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啊。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当年那些下海的老师如今多数钱途广大，可是弟弟在南方办厂多年却只挣到了一套好房子。伛偻的妈也已逝去多年。去年，他作为小县城唯二的正高级职称也报批并且年底在网上公示了。
正月初十那天，他在家里喝醉了酒，醉醺醺的寻找到母亲荒凉的坟前，大声说：
“妈！您可能是对的，儿子对不起您啊！”
他说完，扑倒在地，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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