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洋想问王培恩为什么会被追打,却看到王培恩黑眼圈深陷,神色疲惫,又想到自己在派出所里问问题也不太好,就让王培恩先回去睡觉,有空再聊。
王培恩虽然累,但还是把旱冰场和去光明街的事说了。张洋听后“咦”了一声,王培恩看着他,想听他有什么看法。
张洋嘀咕道:“你小子...”
张洋说到这里却不说了,话锋一转:“你先回去睡一觉吧,看你眼睛红到要冒血了都。”
王培恩也觉得双眼像着火一样难受,倦意从五脏六腑涌上来。王培恩和张洋打了个招呼,就回到了店里。
王培恩这一觉睡得支离破碎,醒了好几次,中午在闹钟催促下勉强爬起来,打电话找客人,开了今天的一台,又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客人都已经走了。王培恩揉了揉眼睛,见到谢雪清坐在附近看电视。
王培恩到厕所里洗了把脸,再出来,谢雪清拿出几张纸币,递给王培恩:“今天的水钱。”
谢雪清看王培恩睡着了,也不叫醒他,就帮他收了水钱。王培恩向她道谢,谢雪清只是“切”了一声,就回到了自己的店里。
王培恩随便吃了点东西当晚饭,看了会电视就要打烊睡觉,躺上床却发现白天睡得太多,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心念一动,忽然想起林泓宇总是要他再过去光明街,他想答应了人家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不过去也不好,当即起床收拾,坐公车到了光明街。
王培恩下车的公交站,离杨医生的诊所还有一段路。王培恩走路过去时,经过一座大桥,见到桥的两侧都摆满了地摊。
王培恩对这些小玩意还挺感兴趣,就停步细看。王培恩发现,各个地摊上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从老连环画到鼻烟壶,从玉佛像到旧版色情杂志,甚至还有水墨画。
王培恩来到一个地摊前,见摊主正半躺在大桥护栏边,翘着二郎腿,拿着本黄色杂志看,嘴里还叼着跟烟。他的摊子以旧书为主,但也有不少生活用品,旧版《老人与海》的左边就摆着一双高跟鞋,高跟鞋左边又放着一件的确良衬衫。
王培恩刚蹲下来,想要细看,摊主就说:“小兄弟看书不?老人与海,很出名哒,海明威听过吧?诺贝尔奖大文学家。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看人家说得多好。”说话时,目光还不离色情杂志。
王培恩“嗯”了一声,又去翻看其他东西。他拿起一个小小的金色关公像,皱眉思考。摊主瞥了王培恩一眼,说:“这是明朝时的关公像,大户人家才能弄得这么精巧,我是去农村玩的时候机缘巧合下得到的,那些人不识货。我便宜点卖给你吧?”
王培恩不再理会店主,他想的是别的事。王培恩放下关公像,转身去看别的摊,走的时候,摊主轻声碎了句“操”,也不知道王培恩有没有听到。摊主继续看杂志。
王培恩发现,这座桥上大大小小有几十个这样的小摊子,店主大多都是些衣着朴素的中年人,很少见到有年轻面孔。大部分摊子前都有三五人围观。王培恩一个个摊看过去,越看越奇怪。没多久,他又回到了那个看色情杂志的摊主前。
摊主这次也不主动和王培恩说话了,自顾自翻杂志。王培恩拿起一把剑,仔细端详。摊主懒洋洋地说:“龙泉宝剑,绝对真货,你在其他地方买不到的我跟你说。我是碰到一个盗墓的,他急用钱就低价卖了给我,我最近日子也不好过,便宜点出手给你吧?”
王培恩忽然问摊主:“你认识陈悦航吗?你的货是不是从他那进的?”
摊主茫然看着王培恩:“你认错人了吧?买不买,不买不要挡着我做生意。”
王培恩这才反应过来,陈悦航就算真的要卖东西,肯定也不可能用真名。王培恩买了本所谓民国时期的旧版小说,就起身离开了。
王培恩来到诊所,恰好碰到杨医生打烊,王培恩赶紧打个招呼,来到出租屋里。
杨医生虽然烊了,但还没那么快睡,就跟着王培恩一起进了出租屋。杨医生一眼看到王培恩手上的书,说:“你手里的书是假的,用醋做旧,老套路了。”
王培恩很惊讶,说:“你还懂这个啊。”
杨医生说:“我杂学比较多,只要不是太高深的,一般我都能扯两句。来,我给你算算命。”
说完,杨医生竟然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金属圆盘,说这是奇门遁甲,要给王培恩算算。
杨医生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和日期,将手机放回裤袋,开始转动圆盘。王培恩发现,圆盘划着同心圆,最里圈到最外圈,似乎都是可以活动的。杨医生嘴里轻声念着什么,不时抬头看看王培恩,又低头继续转动圆盘。
杨医生显然很熟练,没多久就弄好了。他把最里圈的那个圆转完后,就开始分析:“天盘是天柱星,天柱又叫破军,喜杀好战,你最近跟人打过架,而且流过血。”
王培恩若有所思,说:“是啊。”
杨医生继续道:“六乙到兑,这叫‘玉女受制’,平平。按理说你不应该有什么变故,生活应该很安稳,可后面的就怪了,说是你的日子其实暗潮汹涌,平静只是表面的。”
王培恩不说话,等他继续说。
杨医生面露忧虑:“死门。天柱加死门,引狼入室,虎视耽耽小凶。你最近...”
王培恩听到“引狼入室”时一怔。杨医生忙说:“这个也不一定准的,我平时都不怎么算的,就是学的好玩才学来玩玩,你别太在意了。”
王培恩:“嗯,我知道。”
杨医生将金属盘收好,似笑非笑看着王培恩。王培恩反应过来,问:“怎么回事?”
杨医生指了指王培恩额角的伤口。伤口刚刚结痂不久,创可贴贴着王培恩嫌不舒服,等止血后就被王培恩摘了。杨医生说:“你那天背着老林过来,身上还带血,今天我又看到你额头有伤,就猜你们应该是打架受伤了。”
王培恩额头的伤倒不是打架打出来的,而是自己在派出所门口摔的,但这不重要。他继续问:“这我知道,然后呢?”
杨医生:“然后就简单了,干你们这行的,哪个不是暗潮汹涌,这句话就是万金油啊。”
王培恩有点明白了。
杨医生继续解释:“我说‘引狼入室’的时候,故意拖了一下,我看你表情变化,知道中了,就继续顺着说下去。你要是表情没什么变化,我后面接的就是‘你最近会碰到来闹事的,你做好准备’,跟刚刚说的一样,干你们这行的,肯定会碰到闹事的。肯定的,这行的个个都会出事。”
王培恩:“所以你刚刚全是胡扯的?”
“也不完全是,那些书理都是真的,不然也唬不了人。关键是你怎么把书理和你的观察推理结合起来,能自圆其说,这样人家才会信。”
杨医生说:“有些算命的,看到一些线索,就会自己在脑子里想象整个事情发生的过程,有些人想得特别准,这就是老天爷赏他这碗饭吃。富豪是最信这种人的。”
王培恩不由自主点点头。他又和杨医生聊了几句,杨医生就要去睡觉了。杨医生知道,自己这间小出租屋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书本玩偶都不值一提,大的医疗器械他搬也搬不走,就不再管王培恩,自己到住处休息去了。
王培恩进到病房里,见到林泓宇还在睡觉,就坐到一边,脑海中还在思考杨医生刚刚说的话。他刚刚在桥边的摊子上,见到不少眼熟的东西,很多都是那天在饭馆里看过的。王培恩想象着,陈悦航收到了货之后,把这些货批发卖给刚刚摊子的各个摊主,摊主再拿来摆摊卖。
王培恩就这么想着,林泓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王培恩一见到林泓宇醒了,立刻说了刚刚在街边摊子的事,还问航哥是不是就是把东西卖给他们的。
林泓宇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啊。说完林泓宇也尝试猜航哥会卖东西给谁,他想不出个所以然,就觉得想这些没意思,懒得想了。林泓宇想到王培恩上次听老杨的故事听得入神,就岔开话题道:“诶,你说,如果我叔叔没教老杨,老杨现在会在干什么?”
王培恩:“这,我不知道。不过你那叔叔真是个好人,现在他怎么样了?”
林泓宇说:“我叔叔早就死咯。”
王培恩愣了一下。林泓宇说,他叔叔从医科大学毕业后,进了医院上班。因为他医术高超,人又和善,病人和同事都喜欢他,他在单位里如鱼得水,人到中年,已经是百万身家了。
可是林医生这些年一直忙于工作,其他方面都没顾及到,以至于他到了中年都没娶妻生子。一些同事和住院病人比他还着急,软磨硬泡劝他,还说要给他介绍对象,可都让林医生礼貌地推掉了。同事和病人们也没办法,只能随他去。
大概正是因为他没有儿子,所以对自己这个侄子格外好。林泓宇也尊重叔叔,平时再顽皮,在林医生面前也不敢放肆。林医生知道侄子天资平平,做其他事也许很难出人头地,就打算以后让林泓宇跟着他打杂,先混口饭吃,要是耳濡目染下能让侄子爱上学医,那就更好了。
后来碰到小杨,把小杨带出师后,林叔叔大概是年纪上来了,平时工作强度稍稍增加,肝就会隐隐作痛。在一次单位体检中,林叔叔被测出肝炎,病得很严重,必须要留院观察。林叔叔无奈只能从医生变成了住院病人。时间久了,林叔叔发现了不对劲,他回忆自己学过的医学知识,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在一次和护士的交流中,林医生当面质问,自己究竟是不是肝炎。护士起初还和林医生问答得有来有回,说到后面越来越答不上来,最后只能出去找主治医师,主治医师不得不承认,林医生得的是肝癌,情况很不乐观。
林叔叔立刻停掉手头所有事,到北京去治病,仅仅一个月就烧光了所有的积蓄。林泓宇记得,当时叔叔躺在病床上,肚子已经肿胀成了一个球。叔叔很平静地说了句:“我没想到我就这么完了。”
林泓宇生性顽劣,这时也有点不知所措,鼻子酸酸的。林医生没有老婆孩子,这辈子和自己这个侄子最熟,也是因为有侄子这层关系,林医生才决定教小杨学医的,一来能做做好事帮年轻人一把,二来侄子和朋友一起学也许效果会更好。谁知道自己侄子没学会,反而把小杨教了出来。
林医生去世后,林泓宇还正正经经学了一段时间计算机,后来实在被编程代码弄得晕头转向,就又中途断掉了学习,回到观塘的KTV继续当起了服务员。
王培恩不由得想到了港片里听来的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林泓宇听完一愣,笑道:“是啊,生死有命,但是富贵在我。”
王培恩哈哈一笑:“生死有命,富贵在我。”
两个人说说笑笑,闲谈到凌晨,王培恩才打出租车回到观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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