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进屋说话。”外公说着手做请式，一路把他引过青砖路、绕过石屏风、穿过葡萄架、经过蔷薇圃，握着手走上雨廊进了会客的堂屋。连升哥自农业大学毕业后考进了县里的农业局，一年前宁城县委派技术员下乡，他当之不让地回到了玉井村。外公常说他有“仁德大爱之心”，所以虽是小辈却一向礼遇有加。
小麦出芽、石榴开花、梨树结果、初冬雪飘……一年四季都有他喝酒的理由。
午饭时分，外婆果然炖了糖醋小排，另外还做了酱烧鲤鱼、清炒银芽、凉拌瓜皮。那瓜皮就是去了瓤和硬皮的西瓜皮，提前半日用麻油、盐、醋将切好的瓜皮条腌渍，让其中的糖分和盐分慢慢融合，待入口时，那种果味的鲜美爽口之感尤其沁人心脾。主食则是一早就做好的卤肉火烧，再用平底锅热烤一下就可上桌。汤是茉莉花鸡蛋汤，用的是外公种在院子里的茉莉花，锅盖还没揭开就能闻到一股清香。这样的家常饭，怎能不让我大快朵颐？
“好饱！”我搁下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的饱啦？玉儿再来一块卤肉火烧？”外婆说着又要转身去厨房。
唉，是不是所有的长辈都觉得你永远吃不饱？我赶紧扯住她的衣襟：“饱了饱了，外婆再喂我就成一头小猪啦！”
“又说傻话，你是小猪，那我们是什么？”外公假装唬着脸说。
我才不怕，迎他面说：“是养殖场厂厂长呗，反正外公退休了，再来个二次创业！”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老啦，我还是躲家里享享清福吧 ，养你一个小猪就算啦！”外公说笑着干了一小盅白酒，说：“来，玉儿，给外公满上！”
“老头子你少喝点！”外婆瞪他一眼。
“知道，知道。看外孙女来了高兴嘛，就今天一天。”
外公一向好酒，每天都有托辞。今天外孙女来了要喝，明天隔壁人家来了亲戚也要喝，后天家里的兔子下了崽还要喝。小麦出芽、石榴开花、梨树结果、初冬雪飘……一年四季都有他喝酒的理由。所以外公是因为爱喝酒才创办了酒厂？ 我暗暗地笑出声来。
“玉儿，看着你外公，再喝一盅就算，喝完把他那套家伙什儿收拾了给我。”外婆命令道。
我收敛笑容迅速答道：“是！小的听令！”
外婆说罢收了残羹油碟进厨房去了，外公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我装作要叫回外婆的样子，外公赶紧双手合十作拜托状。
正嬉笑中，一阵铜环叩门的声音自院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问道：“三爷爷在家吗？”
“是你连升哥，快去开门。”外公边撤酒面儿边对我说到。
外公的家是前清富户留下来的宅院，枣木门槛黑漆大门，门外镶着一对狮头铜环。虽马上跨入21世纪了，却仍用一根一米多长的大粗圆木横杠在中间的木门销里。拔开插进石板里的特大号铁插销，再搬开那个大木杠，好不容易才把客人请进门。
“连升哥好，外公在堂屋呐。”我笑说。
“是璞玉啊！一年多没见，长高了啊！”一个身穿白色短袖衬衫、带着一副银边眼镜的年轻人笑呵呵地跨进门槛。
话音还没落，已换了件竹布盘扣大衫的外公从围满冬青的石屏后走来：“连升，吃过了吗？没吃咱爷俩再续两盅。”
“三爷爷，我吃过来的，您不用客气。”连升连忙迎上前去。
“来，进屋说话。”外公说着手做请式，一路把他引过青砖路、绕过石屏风、穿过葡萄架、经过蔷薇圃，握着手走上雨廊进了会客的堂屋。连升哥自农业大学毕业后考进了县里的农业局，一年前宁城县委派技术员下乡，他当之不让地回到了玉井村。外公常说他有“仁德大爱之心”，所以虽是小辈却一向礼遇有加。
外婆也换了件月白色凉纱对襟罩褂出来迎接：“连升啊，快进来喝口茶，看着这大日头晒得这样毒。”
“三奶奶，搅扰了。”连升赶着抱拳道。
外婆将连升让进靠右第一把的榆木圈椅上后，自己坐到常坐的那把铺了半旧青缎软垫的太师椅上。“先吃串葡萄吧，今年这葡萄尤其的甜。”外婆和蔼笑道。
连升也不客气，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串紫不溜丢的葡萄自摘自品：“嗯，甜！比买的好吃，三爷爷种植的水平又提高了！”边说着边吐葡萄皮边对坐在对面的外公竖起大拇指，我在旁边看着笑得前仰后合。
“嗐，我这随便种种，不能跟你这搞技术的比。”外公摆摆手笑道。
连升放下葡萄：“三爷爷谦虚了。其实水果好不好吃还是看水土，您伺候的好施肥得当，再加上今年雨水不多，果子是比往年甜些。”
“是啊，今年旱啊！”外公面上忧色，“虽然现在家家户户都用自来水，但酒厂那边还是要用泉水。听说西井和北井的水位低了不少，东、南、中三井地势洼一些没什么影响。只是要再这么下去，恐怕酒厂今年就要减产了。”
“你三爷爷退休快两年了，可有时一觉醒来还觉得自己是个厂长。”外婆打趣道。
“聚山泉酒厂是三爷爷一手创办的，放不下也正常。”
“那个李厂长有解决不了的事还是要来问外公啊，这说明外公不是厂长也胜似厂长。”我帮腔道。
外公哈哈大笑：“璞玉最乖！明天外公带你赶大集买好吃的去！连升要不要一起？”
连升有些走神：“啊？我，我就不去了吧。”
“有事？那有事你先忙，明天下了班晚上来三爷家吃饭。”
“我，我……我有一事相求。”连升忽然红了脸。
“跟你三爷客气啥，什么事你说。”外公干脆道。
连升低着头想了几秒钟，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坚定地说：“三爷爷，我想请你和三奶奶帮我提个亲。”
提亲？我愣住了。连升哥想结婚啦？作为一个被父母严防死守不能早恋的中学生，忽然好生羡慕。可没听说他在谈恋爱呀，怎么突然就要结婚呢？玉井村虽然是个大村，但村里的年轻人谁和谁好上了、谁家姑娘找了婆家、谁家小伙儿相了亲……乡亲们心里都有数，出去散个步都能收回一箩筐“走漏”的“风声”。这也是妈妈和舅舅尤其不喜欢乡村生活的原因之一，所以各自把家安在了宁城市里，我却觉得很有意思。或许长大后的我会是一个八卦娱记？哈哈，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我能看到的是：连升哥的脸快红成熟螃蟹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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