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

你是我那一夜的欢喜，白露的惆怅。

是那山间响彻的泉水，静谧的花草。

我曾在人间流连探寻，百里的晴涩。

落在日头暮色的土里，摆落的眼眸。

年少的人去往了山寺，寻一个终果，

执着一片旧色的方巾，踏进了斋堂。

迟暮的人拿起了剃刀，落一地俗惘，

晃着一粒一粒的日头，度了此余生。

无人可叹芳华，少年却已白头。

指尖一声吊嗓，踏破万里星辰。

二八青春无乐，空遁无妄之门。

早年间，有一书生，满腹经纶，十年寒窗，

夺得状元，于京城闲时，路遇拥挤人群，细

听得，是那正字的京腔，咿呀咿呀，原是那

虞姬夺霸王剑，舍身忘情。一时间竟挪不开

步伐，随着人群看着这台上的虞姬。

后而知晓那女子，幼时入班，天赋异禀，最

擅这出别离，总能让人潸然，观者无不动

容。

他以前尚不识得这世间竟有如此之人，眉目

巧画，身姿唯妙，恍惚间，倒真入了戏。

一时间，人尽数散去，他却依旧正坐，微闭

双目，嘴里跟着脑海的声音咿呀不停，收场

的小二上前，“客官呐，您明儿个再来如何，

打烊了，今儿个看您这样，还真入戏了啊”。

女子落妆，本从后头出，却又记起那台下痴

傻之人，看似文气，却又多了一层什么。自

顾自走到了前台，见那人正欲离开，眉头紧

锁，像极了那霸王，嘴里全是戏词。不由得

扑哧笑出了声，她的声本就独特，再加上这

空旷的场子，更加吸引人了。

他回头一望，“真是好一个清澈之目，好一个

棱角分明的脸”，女子没有料到竟直接如此，

羞得忙用手帕遮住半张脸，只留一个水汪汪

的珠子转着，见状，他连忙俯身作揖告别。

她在台上唱，他在台下听，落幕了，两人在

台上，一个是虞姬，一个是霸王，剑起又

落，四目相对，竟是真真的情。

“你不唱了可好，在我身边，日日只唱给我听 ，我许你荣华，许你一世相守。”

“你可知道，虞姬为何夺剑自刎”

“……”

“因为世间无情，人有情，只得离别换长生。”

三月已过，戏班即将启程去南边 ，日下最紧

张的事情，既是丞相之子大喜，众多朝中大

臣皆会出席，他早已备下了厚礼，别人所做

的，他也不能少。

夜宴，剧戏正酣，白日里演过的最叫好的就

是这霸王别姬，故此留着正席，博一个好彩

头。

“这虞姬真的太真了，没有十年功，和骨子里那份执着，定不会有这般功夫”

“对呀，只是这霸王配着感觉逊色些。”

……

他听着人群里的议论，不由得窃喜，虽不是

说他，却比那还高兴。他的那个人，自是如

此不凡。

他看着看着，便将自己入了戏，仿佛自己依

旧是夜夜里台上的霸王，而佳人，就在眼

前，触手可及。

虞姬夺剑，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泪珠一瞬而

下，他的心头一颤，仿若生死离别的酸楚，

不由得手心出了汗。

刹那间，那矫捷的身手越过台子，直击正中

堂下坐着的那位，猝不及防，心头已渗出了

血。

“刺客，抓刺客，来人啊……”

“快跑啊，”

“杀人了”

……

她丢了剑，落在他的脚边，她似早已准备好

赴死一样，束手就擒。

“等一下”

他的喉咙在打颤，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要

问，那些梦想的千千万万个日子，就这样破

碎了。

他站到她面前，双手紧捏着拳头，

“为什么”

她注视着他，滑过两颗眼泪，

“该来的总要来，这一天我等了十二年！忘了

我吧”

昭明二十年，吴家班戏子借宴刺杀丞相，罪

可当诛，秋日问斩。

他在一年后，因查明十三年前的一桩旧案，

立下大功，皇上封赏万金。

他拒收，向皇上讨一个心愿，皇帝心下正欢

立马应允。

“爱卿，你要朕赏你什么啊”

“陛下，臣恳求辞官回乡，归隐山林，潜心向

佛”

。。。。。。

三十年后，静山寺一老僧，法号空度，圆寂。

遗言在纸，

人生如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