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梦》

•文/邹洵

  “您好，请问是陈先生吗？”

  “对，你是……”

  “是这样的，顾先生有些遗物，上面写的都是你的名字，您能来认领一下吗？”

  “顾先生？你说的是………”

  被称作陈先生的人没有再说话，似乎是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段时间，等到打电话的人开始不耐烦的时候，他声音开口缓缓道：“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到。”他的语气十分平和淡然，除了那一丝的沙哑，根本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

  “请问……您是顾先生认识的那个陈先生吗？"

  回答的只有电话那边的忙音，空旷冷清。

我曾在夕阳落下的瞬间牵起过他的手

我曾在夜幕降临之时偷偷的以唇封缄

我曾在飞雪漫天的街头与他紧紧相拥

如果到不了未来

那么就盼望来生再次相遇

"小航，你别这样，顾衡已经死了！你现在这样又有什么意义，他想看到吗？"

蜷缩在角落的男子缓缓的抬起头，胡渣爬满了整个下巴，眼中血丝密布，眼圈红红的，嘴里不时吐出一口烟。他瞥了瞥来人淡淡道：“我没酒了，去给我买一打来，随后伸手掏钱。但是摸索了一会儿后，他发现自己的口袋里除了一枚戒指外空空如也，他愣愣地看了看，似想到什么东西，嘴角微微上扬，但随后，一颗颗晶莹滚烫的东西从他的眼中砸出。他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望向身旁的人。

“小姝，帮我买点酒回来，我真的好想他……”

  吴婧姝看了看地下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 顾衡，你别走啊，我听你的话我都听你的。你回来好不好，别丢下我一个人。你个骗子，你说好要和我一起去格林尼治的，你去哪里了啊，你出来啊！！”

  酒未过三巡，已经回忆翻涌。每一次牵手，每一次接吻，每一次告白，每一次亲呢 ，都历历在目。似乎他和顾衡的相遇就在昨天……

  “陈启航你够了够了！你到底还要怎样！”吴婧姝一把夺过男子手中的酒瓶狠狠的砸在地上，“你清醒一点！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离开他和我结婚，现在他死了，你有什么资格伤心！你就是个懦夫，你连当着外人的面承认爱他的勇气都没有，为他伤心，你以什么身份？朋友？恋人？还是学生？”

  学生……对啊，顾衡曾是他的老师，顾衡曾是他的地理老师。

八月末，夏日的余热还没有完全散尽。带着对学校惨无人道制度的唾骂，陈启航飞奔在学校的柏油路上，随意的解下校服衬衫上的两个扣子。他以为今天是放假的最后一天，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却没呈想学校提前一天开学。正当他准备冲进教室时，班级的门正缓缓关上。

  “WC！等下！还有人！"陈启航大步向前将门顶了回去。砰地一声门似乎撞上了什么，他心中惊道：糟，开学第一天不会就闯祸了吧，我可不想去遭陈校的嘴炮暴击啊。他缓缓的推开门，看见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他转过头看了看身后，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男孩子坐在地下手捂着头。眼睛眯起，正打量着他。

  陈启航被对方清澈的眸子吸引了，一时间四目相对，整个班上寂静无声。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陈启航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诗。随后他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陈启航你也太沉迷于学习了吧。

  缓过神来，陈启航立马蹲下，摸了摸男孩被撞的红肿的头：“同学，没事吧，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男孩还未开口，死党徐临洲就大声咳了几声，陈启航没有在意。继续询问。

  坐在地上的人勾了勾嘴角：“同学，谢谢你，但我是你的地理老师，我叫顾衡。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 小朋友，你是否有许多问号？）

  陈启航的脑子顿时炸开，一时间空白一片，连话都忘了，怎么讲：“我我我……陈，陈，陈启……航”

  “好的你快点回座位吧，快上课了，陈启航同学。”

  “哈哈哈哈，我们航哥什么时候结巴了啊，要不要找人给治治啊！”陈启航一回到座位上，徐临洲就毫不留情的嘲笑道。

  “我哪知道地理老师会换，而且还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转校生呢。你也是，都不提醒我，就放着我这么出丑！”

  “哥，你问问狗子，我刚喉咙都咳干了，你呢，眼珠子全在人地理老师身上。”

  陈启航转头看了看一旁乐的不停的苟胜，只见后者一个劲儿地点头，恨不得把头点掉。陈启航老脸一红，骂了一句就转过去了。他看见顾衡随手抓起一支断了的粉笔，几笔就绘出了一幅中国地形图。

  真牛逼。陈启航心想。要是我有这么牛逼妹子肯定手到擒来，哈哈哈哈。陈启航没再听地理课，心思早就飞到隔壁班的校花身上去了。

  “陈启航。”忽的听见自己的名字，陈启航突的抖了一下，撞到了徐临洲的桌子“我刚才讲了什么？”顾衡站在讲台上，盯着陈启航，眉眼微弯，似笑非笑。

  “老徐！救爸爸！”陈启航立马向后桌的徐临洲求助。

  “他刚才讲的是四大地区，南方地区，北方地区……”徐临洲压低声音道。

  “四大地区！”陈启航脱口而出。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衡的笑似乎加深了“分别是什么？”

  “南方地区，北方地区……还有……”陈启航愣了愣，后悔没把徐临洲的话听完，突然他的脑子灵光一现，抬起头看着顾衡自信的说“还有东方地区，西方地区！”那一瞬间，陈启航觉得自己真的聪明到炸裂，好似突然有了一种像顾衡能够一笔画中国的技能。

  但是……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班级里静了几秒钟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徐临洲戳了戳陈启航的腰：“我陈哥就是牛逼，什么都敢说！”

  日了狗了，小爷的脸啊！都丢光了。此时陈启航再没了刚才的自信，恨不得把头缩到桌肚里面去。

  顾衡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陈同学，麻烦下课来下我的办公室。坐下吧。”

  这节课剩下的时间，陈启航什么都没听进去，只看着顾衡忙碌写着板书的背影发呆，心中全是日了狗了四个字。后来……他就睡着了。一觉睡到第二节课上也没有人来叫他，还是班主任亲自给了他的脑袋一个问候他才迷迷糊糊的醒来。而顾衡的话，也随着梦中的情景被抛之脑后。

  次日正式开学的升旗仪式上，顾衡作为新晋教师代表做讲话。陈启航一米八四的个子站在队伍的最后，远处的顾衡俨然成了一个小点，但声音却异常的好听，缓而不轻，时而抑扬，时而激扬，时而悲怆，时而沙哑，但传到陈启航的耳朵里，却总能勾起昨天和他对视的时候。陈启航想不懂为什么顾衡这么年轻还这么想不开到菁华来教书，他这样一看就是老实人，还不得被那群老狐狸欺负死。心疼他啊。

  “李老师，借你们班陈启航一节课，有点事情和他说。”顾衡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台来到了他们班主任李玲玲旁边。李玲玲看着顾衡的笑脸一时间被迷的神魂颠倒，胡乱了点了点头。没等陈启航开口，就被顾衡拉走了。他低着头跟在顾衡身后，忽然想起自己放他鸽子的事情。

  “顾老师…… 对不起，我忘了。”

  “嗯？什么忘了？”顾衡挑眉。陈启航愣了愣，心说这顾衡看着良善，其实怕不是个老狐狸吧。

  “就是……你叫我到办公室我没有去……我知道错了，我下一定改，我再也不上课睡觉了。”陈启航一脸阿谀奉承道。

  顾衡突然停下，陈启航险些没刹住撞在顾衡后脑上。前者转过身看着他，好看的眸子里好像有星星，微微弯了弯：“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

  我靠！小爷我今天怎么老被这狐狸套进去，亏我刚才还担心他，现在应该担心行政处那帮老家伙喽。

  陈启航尴尬的干笑了几声，回归正题:"老师，所以你今天拉着我翘课是为了什么？"

  "补习。"顾衡回了两个字没在讲话，转身走向办公室的方向，陈启航赶紧跟上，也不再讲话。

  “春秋分的时候太阳直射在赤道，夏至的时候直射在北回归线，冬至在南回归线。”

  “这是赤道低气压带，高温多雨，上面是副热带高气压带，炎热干燥。”

  “初极点外，角速度处处相等”

  “近日点地球自转速度大，远日点反之。”

  “秘鲁渔场和北海道渔场的差异”

“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你先回去把地球运动三圈环流和洋流这一块复习一下明天来做题。”顾衡看着昏昏欲睡的陈启航一脸蒙圈的看着他，心中一阵凉意，连声音都降低了两度“你不会这些基础的东西都不知道哎吧。”

  看见陈启航点了点头，顾衡的心都凉了半截。

“不会不知道说吗，坐在这里和我耗时间好玩吗？"看见顾衡沉了脸，陈启航心里开始慌了。

  顾衡叹了口气：“还有一年上考场的是你不是我，你要对自己负责。今天晚上放学你就别回家了我去联系你家长，你和我回去补习。你这样，只会拖我们班地理后腿。行了你去上课吧。”

  陈启航做贼一样逃了出去，和顾衡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看见了顾衡的眼神，除去烦躁，更多的是担忧。他的心也跟着狠狠颤了一下。

一整个下午，陈启航都处在梦游状态。他在纠结放学到底要不要和顾衡走。他本不想去，因为比起学习他更喜欢自由。但是一想到顾横的那个眼神，他的心就好像被什么掐住了一样，怎么也狠不下那个心。放学铃声打响之后，班里的人都走光了。徐临洲听说了他的悲惨事迹j决定先溜为敬。陈启航一个人坐在班里，平时热热闹闹的班级忽然一下子空下来，安静的令人害怕，让他想起儿时那段不好的回忆。陈启航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呆不住，便往顾衡的办公室走去。

  “顾衡，我错了，你别离开我。"陈启航刚要踏入办公室的脚步一顿，侧过身紧贴着门外的墙。

  “丁皓轩，我们结束了，从你让那个女人爬上你的床开始我们就结束了。别死缠烂打了，放手吧，你根本就不爱我。别骗自己了。”顾衡的语气中透着决绝，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阿衡，别闹了，我对你是认真的，虽然我的身体和别人一起过，但是我的心还是爱你的。”丁皓轩扣住顾衡的手不让他动弹。门外的陈启航惊奇的笑了笑，他没想到居然有这么臭不要脸恬不知耻的男人。

  “丁皓轩，你滚，我不想和你闹，这里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

  “呵，顾衡，算你狠！你牛逼，你他妈的当时在我身下承欢的时候怎么不叫我滚了？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照片全都发出来，让你这辈子都没法再当老师!"丁皓轩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暴戾和掩盖不住的占有欲。

  “你无耻！”顾衡试图挣脱无果，不料丁皓轩突然吻了上来，激进的吻落在裸露的每一寸肌肤上，啃咬着，似乎想要把顾衡撕碎。

  “丁皓轩，你停下！我叫你停下！”顾衡明显是急了，“这里是学校，有监控，传出去影响不好。”

  “影响？我不在乎，我可以就在这，在你的办公桌上办了你，让监控清清楚楚的拍到，到时候整个学校都会看到你的不检点行为。”丁皓轩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低头啃住顾衡的脖子，陈启航只听的顾衡闷哼一声，随后而来的是办公桌移动的刺耳声音，

  “丁皓轩，我求你了，放过我好不好"顾衡沙哑干涩的声音再一次传入陈启航的耳朵，他知道自己必须干点什么了。

  “顾老师！顾老师！老李找你有事情！顾……”陈启航佯作着急的踏进办公室，下一秒就呆住了————顾衡被按在他的办公桌上，两只手被那个叫做丁皓轩的人一手缚在身后，衬衣扣子被拽掉了好几颗，深陷的锁骨露出，周围苍白的肌肤上是大片大片的红色，他的眼睛里，更是溢满泪水。

  陈启航立马跑上前推开丁皓轩:“我已经报警了，你要继续呆在这里我也没办法。"他冷道。丁皓轩恨恨的瞪了陈启航一脸，转而又对顾衡说："你给我等着。"转身离去。

  看见丁皓轩离开，顾衡眼前一黑，向地下滑去，但在和冰凉地面接触的前一秒，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是陈启航。

  "你先走吧，补习的事情过几天再说，让你见笑了。"

  “不行，你都这样了，我不放心，万一那个变态再回来怎么办？我送你吧。”

  顾衡点了点头，盯着出陈启航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谢谢你”。

  陈启航看着顾衡的眼，还因刚才的挣扎略显猩红，脖颈，锁骨到处是丁皓轩留下的痕迹，心中一阵难过，不禁皱了皱眉头，脱下自己的外套给顾衡披上，才扶着顾衡离开。

  “我家到了，进去坐一下？”顾衡站在家门口看着陈启航。陈启航呆了呆道：“顾老师……刚才那个男的是你的……男朋友？”陈启航变扭道，道不知怎么开口。

  顾衡苦涩地勾了勾唇：“怎么。觉得恶心了？因为我喜欢男人？”陈启航沉默。

  “不用勉强自己，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我已经习惯了。”顾衡掏出钥匙开了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遇上那种渣男。”好吧，陈启航一时间的确接受不了，但是更多的还是替顾衡打抱不平。他的眼神微微掠过顾衡红肿的嘴上，忽得觉得有点勾人。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否决了，并且在心里狠狠的给了自己两巴掌：陈启航，他可是你的老师，你在想什么！一丝热意涌上陈启航的脸，他飞快的转身跑走了，甚至都忘记了告别，只留下一脸无奈的顾衡站在门口。

  后来一年里的日子都很正常，他没有再在学校见到丁皓轩，也没有在顾衡面前问过关于他性取向的事情。顾衡一直在学校给他补习地理，有时也会去他家，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他巩固基础知识，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朝着未来美好的样子去发展。如果陈启航未曾见过什么叫做彻底的绝望。

  顾衡当他们班的地理老师已经差不多快一年了，对学生也很好，总是会很细致的讲解题目，有时还会拓展一些知识点。陈启航没想过自己会对地理感兴趣，可能他只是对顾衡感兴趣。但不可置否的是，他的地理成绩的确在坐火箭一般的往上升。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忙碌地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菁华按照以往的习性，没有组织补课，但是每个十五天要回校检测一次。陈启航主科很好，选课三门除了地理都还看得过去，于是他干脆就直接整天赖在顾衡家，缠着他给他补课。

  “你喜欢宇宙吗？”顾衡在讲到太阳系的时候突然问道。

  “没什么感觉，不就是一个没有氧气的地方吗？没有游戏，没有Wi-Fi，没有妹子，一点都不好。顾衡你怎么喜欢这种枯燥的东西呢？”陈启航和顾衡呆久了也混熟了，就不再称呼他为顾老师了，因为顾衡讨厌形式主义。

  顾衡笑了笑：“庸俗啊，没有追求。”

“呐呐，我没追求，请问顾大公子有什么追求有什么梦想呢？”陈启航接着他的话往下顺。

  “其实我想当宇航员。”顾衡提到那三个字，眼中忽然带了星星，“我想看看宇宙的模样，我想看星云交缠散分的时刻，我想享受亲自踏上另一颗星球的感觉。”陈启航看着顾衡，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很快却又放下，因为他看见顾衡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似乎还闪着泪光。陈启航慌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安慰，也不知顾衡想到了什么，只能干着急的咬下唇。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不好的事情，你在这儿看会儿书，我去买吃的。”顾衡起身揉了揉陈启航的头发道。

  “算了，我去吧，你这样出去，我不放心，你看看我勾起来的几道题目，我还不怎么懂，等我回来你给我讲。”陈启航把顾衡按回沙发上，轻车熟路的掏了顾衡家的钥匙出门了。

  夏夜的风燥闷逼人，夹杂着海滨城市特有的暖湿气息钻入陈启航的鼻腔，闹市的嘈杂声让他莫名的心安。他在路边买了两份炒河粉和几十串烤串就往回走。顾衡家在一栋公寓里，四周绿树成荫,静谧无声，陈启航走到门口准备开门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的，他心里一惊，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轻轻的推开门，把东西放在桌上。兀地发现自己的辅导资料撒了一地，有些显然是被用力攥过，室内空调的温度出奇的低，而顾衡已经不在客厅了。陈启航背后一阵凉意上涌，不好的预感更加浓烈，他大步走到顾衡的房门前推开，眼前映入的景象一片狼藉。顾衡被绑在床上，衣不蔽体，额角嘴角渗出的血触目惊醒，肌肤上大片的红色显示出那超过的暧昧的气息变成一种恶意的占有。顾衡蜷缩着发抖，眼角的泪不断涌出。陈启航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看着眼前的景象难以呼吸，下一秒，他急忙关掉空调冲到了顾衡的身边，替他解开身上的绳子，将他用被子裹好拥入怀中。顾衡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他感到胸口处一阵湿意，将顾衡拥的紧了些。

  “是那个姓丁的人渣吗？”过了很久陈启航开口。

  “丁皓轩他不爱我了，他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了，他以前不会这样的，他都对我很温柔，只要我不同意他是不会动我的。他怎么就不爱我了呢。他明明说过，只要我放弃那次空军招生的机会和他在一起他就会对我好一辈子，不会离开我。我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了。他说要创业，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他说要出柜，我就义无反顾的和整个学校的人说，父亲因此脑淤血去世我也只是把伤心难过都摆在心里面，从来都不和他提。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做错了……”顾衡没有回答陈启航的问题，只是梦呓般的小声念叨着。陈启航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脸泪掉下来，心中就像被剐了一块般。他忽然想起顾衡谈到宇航员时亮晶晶眸子突然黯淡，谁能想到外表不温不火的顾衡竟能做出这般轰轰烈烈的事情。

  “他不爱你了没关系，有人会爱你的，会比那个渣男更爱你的。”陈启航捧起顾衡的脸轻声道。他看见顾衡的眸子中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情感，有关顾衡的一切忽然都变得很模糊，他的大脑变的一片空白，身体不自觉的倾向顾衡，吻上了他的额头，接着是眉眼，鼻尖，最后来到唇角，那血腥味在他口中晕染开来，诉说着恐惧和绝望。顾衡闭上了眼，开始回应陈启航的这个吻。陈启航吻的很轻很淡，正当他准备起身时，顾衡揽住了他的腰，让这个吻更加深入，更加缠绵。陈启航瞪大了眼，想要推开顾衡，却又不忍心，他环住顾衡，拍了拍他的背。

  他们的距离很近，顾衡的每一次呼吸都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顾衡的侧脸时而蹭过他的脸颊，还未消逝的冰凉的液体给了陈启航一丝理智，他轻轻的推开顾衡道：“顾衡，你是我老师，我们不应该这样。"话毕，他感觉顾衡一下子僵住了，接着是一声苦笑

  “我太脏了，我太脏了……”他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陈启航，踉踉跄跄的进了卫生间。陈启航看着他瘦弱的背影，鼻子莫名发酸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他们只是师生关系。陈启航靠在墙边，心烦意乱的闭上眼眯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但卫生间里仍然穿出水流的声音，那种不好的预感重又浮现在心头。他一脚踢开卫生间的门，发现顾衡坐在莲蓬头底下，任水随意的打湿自己。他用搓背巾拼命的摩擦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他全身通红有的地方已经破了皮渗出血来，但顾衡好像失去了知觉一般用劲的搓着，每一下都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陈启航关掉莲蓬头，发现顾衡就这么对着凉水冲了半个小时。他蹲下想要扶顾衡起来，谁料顾衡唯恐避之不及地缩去了墙角，嘴里一直喃喃着“别碰我，我好脏。”

  陈启航抹了一把脸，用力的擦去流下的泪水。听到顾衡说“我好脏”的时候，陈启航的眼泪决了堤一般涌出来。他没再听顾衡讲什么，横打抱起顾衡，走进卧室。顾衡用力挣扎着，嘴里好像魔怔了一半一直在说自己脏。陈启航将顾衡轻轻放在床上拉好被子，正欲起身，被顾衡拉住了衣角：“别丢下我，皓轩，我错了，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你不要这么对我好吗，求你了。”

  合着顾衡一直在在把自己当作那个渣男，陈启航皱起眉头，看着顾衡无神没有聚焦的眼睛，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

  “顾衡！你好好看看我是谁，老子是陈启航，不是你那个渣男男朋友！”这话好像有了什么作用，顾衡的眼神开始慢慢聚焦，最后回到陈启航身上。

  “怎么办，我还是爱他，就算他这样对我，我也忘不了他，我为他放弃了那么多，他怎么能……”陈启航没有等顾衡说完，俯身狠狠吻住了他的唇，几秒之后起身，厉声道：“你记住，你已经不爱他了，你之所以放不下是因为你因此放弃了太多，你后悔了，所以你也不是真的爱他，你们都不够爱对方所以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陈启航话出口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我说出这么苦大仇深的话来，但是，他的大脑再一次不受控制，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地扳过顾衡的脸道：“你只是曾经爱过他，从今往后你的世界不需要他，因为我会来爱你。”

  顾衡的瞳孔放大，显然是被陈启航的话震惊了，他薄唇微启，却终没说出什么。

  同样，陈启航也愣住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但是当顾衡把他当作丁皓轩的时候，他的的确确很生气。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又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顾衡在一起的时候情感常常会不受控制，他以为那只是学生特别喜欢一个老师时的情感，直到今天，他才惊恐的发现，他好像喜欢上了顾衡，他的地理老师。

  陈启航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说这都什么事儿啊全让小爷我摊上了，下一秒，自己的唇被另一柔软的唇附上，陈启航没有睁眼，他觉得很舒服，顾衡的唇很凉很软，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好闻的清香，他情不自禁的搂住顾衡，环过他的腰将他压在床上，替他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道：“睡吧，明天还要补习。”

  顾衡点点头却还是不放手：“别走…… ”陈启航吻了吻他的额头，翻身躺在了顾衡的旁边，他感到身侧的人蜷缩在了他的怀里发着抖，他的手轻轻拍着顾衡的背，小心翼翼的安抚他。

  他想，顾衡应该是失去的太多了，所以这么畏惧失去。他是真的很爱丁皓轩，为了他不惜放弃了自己的梦想，真不知道是傻还是执着。他看了看怀中的人，肤色白皙，五官也生的精致，尤其是嘴唇，总给人一种吻上去的欲望。

  情既涌出，覆水难收，高三的一年里，他和顾衡一直保持着隐秘的恋人关系。说是恋人，其实更像是陌生人。人前不能牵手，不能拥抱，不能亲吻，要保持最安全的距离不让别人发现。甚至不如在一起之前来的亲密，在陈启航看来，现在顾衡就算揉一下他的头发开一个玩笑他都会害怕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而他们能做的，只是在无人的地方偷偷交换一个眼神，轻轻勾一下指尖或是在额头落下一个淡淡的吻。顾衡没有说什么，对陈启航的建议尽数答应，毕竟高考在即，他不想影响陈启航。

  陈启航运气很好，他高考那一年正巧碰上空军飞行学院来各省招人，又因为高考超常发挥得了个全省第三，加上他的强烈要求，学校就把这个名额给了他。

  通知下来那一天，陈启航紧紧的抱住了顾衡:“我离你的梦想又近了一点，你看到了吗顾衡！”顾衡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道：“我们航航最棒了”陈启航一脸嫌弃地道:“别这样叫啊，显得我和小孩子一样，小爷我现在可正式是你的男朋友了哦，顾老师。”他的唇勾了勾，向顾衡凑过去，顾衡也伸手环住他的腰。两唇相触的时候，高三一年的憋屈难过痛苦躲闪全都化为乌有。陈启航吻的很深，好像要把高三欠下的所有暧昧所有情话所有言不由衷都补回来。这个吻深切却温柔，缠绵不断，直到顾衡大脑开始缺氧，陈启航才放开他。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单膝跪在了顾衡面前。

  “顾衡，我的爱人，你愿意等我接下来的几年吗？等我实现了你的梦想，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直到永远。”陈启航仰头看着顾衡认真道。

  “我愿意，我会一直爱你的，你要知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相信我。”顾衡牵住陈启航的手笑道，眼泪在眼角打转。

  陈启航从盒子里取出一枚戒指给顾衡带上：“带上它，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准备好了吗，我的顾老师？”顾衡使劲儿点了点头。陈启航又取出另一枚戴在自己的手上，替顾衡擦去泪，靠在他的耳边道：“以后，只能为我哭哦。”顾衡抱住他，良久都不松手，。

 

  此后的几年中，他和陈启航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是陈启航在接受各种训练和测试，每天都累死累活的，二是学校把他分去带了毕业班，他每天都沉浸在题海和学生的作业中。关于陈启航有关的一切似乎正在慢慢消失。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把梦想强加给陈启航，才导致现在两人许久未见的局面，但是，陈启航既选择了这条路，就得坚持下去。他经历过，所以他深知苦楚。那年他也像陈启航这般热血有冲劲儿，他以优异的成绩被空军飞行学院招去，受尽了折磨，就在他快要碰触到自己梦想的时候，千不该万不该陷进了丁皓轩的蜜糖陷阱。

  在他的记忆里，丁皓轩是突然出现的，那时他刚拿到成为一名宇航员的资格，只要在飞行几年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可能因为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面对丁皓轩突如其来的关心和追求，他沦陷了，他对丁皓轩承诺，等他获得了成为宇航员的资格他们就在一起。但丁皓轩却抱住他说他太爱顾衡了，等不了那么久了。顾衡的心骤停了一下，第二天就鬼使神差的跑去找了校长。校长起初把他训了一番，说他是这一届进来的人里面最有潜力的，假以时日的练习会实现梦想的，但奈何顾衡已经被冲昏了头脑，执着要离开。

  “顾衡，我能问下你想要离开的原因吗？”校长问。

  “为了我的爱人，他说他不能等了，我真的很爱他。”顾衡直言不讳。

  “是经常来找你的那个男孩？”

“是的校长。”

  校长摇了摇头道：“我可以同意你放弃这个名额，但是请你想清楚了，为了一个不顾你的梦想的人放弃，真的值得吗？这样的人是真的爱你吗？”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吧，别把时间浪费在错误的事情上，真正爱你的人会一直等你到最后，不要在该追求梦想的时候沉溺于那些华而不实东西。想好了再来找我，那时你的决定，我无条件尊重。”校长的背景颤颤巍巍却不失气场和风度，给了顾衡当头一棒，他认识丁皓轩不过短短两年，但他的航天梦已经二十多年了，他开始动摇了。二十岁的顾衡还不懂人心险恶世态炎凉，校长对他讲的话他也半听半懂。即使这样，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他觉得自己足够爱丁皓轩应该为他做一切，毕竟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但现实总会给人当头一棒。他放弃名额的第二年，偶然听到了丁皓轩在和他妹妹打电话：“要我说，你那小男朋友也真没用，叫什么来着，洪辰对吧，我都已经帮他把最难啃的骨头骗走了，名额还是给别人拿去了，真垃圾。害得老子不得不掰弯自己，想想就恶心。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妹妹，哎谁要老子是你哥哥呢，真倒霉。”

  “丁皓轩，分手吧，这样你就不用再恶心了。”顾衡走上前很平淡的对丁皓轩说。他垫脚吻了吻丁皓轩的额头，“但是我是真的爱上你了。”然后他就离开了这个装着他和丁皓轩五年回忆的地方。那天没有倾盆大雨，没有电闪雷鸣，没有沟壑纵横，也没有万人空巷，那是很平淡的一天，平淡到顾衡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忘记的一天。

  “有些自己热爱的事情，值得一个人'为了不可知的结果而长久的等待，为了保存内心而放弃外壳 '”

  他忽然想起《霍乱之乱》里结尾时的一句话。闻达可以为了研究流行病不顾别人的看低和嘲笑，他一直在坚守自己所热爱的事情，没有因外界的东西而改变，而他却因为一段突如其来的感情而放弃了理应保存的“内心”。外壳终究是会腐朽衰败的，而褪去浮华之后，留下来的唯有内心。就像当年校长同他讲的“不该在追求梦想的时候沉溺于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当年的鲁莽和冲动俨然成了他心里的一块疙瘩，怎么抹也去除不掉的疙瘩。

  他一个人四处转辗工作，没有家人，没有恋人，甚至也没有了梦想，他游荡在这看似繁华实则虚糜的城市中，逐渐迷了路。好不容易有了一份工作，丁皓轩却又阴魂不散的出现。丁皓轩赌球赌输了欠了几百万的债，跑来勒索顾衡，顾衡不从他便强上了他，毫不留情，没有一点防护措施。他粗鲁的讲顾衡按在床上，顾衡挣扎，他就拽住顾衡的头发往床头柜上磕。他吻顾衡，顾衡死死咬着唇不让他的舌头侵入。顾衡想过他会残忍，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无情。那个牵着他的手向他许诺没有他的同意绝不动他的丁皓轩早就被时间的洪流冲散的连渣都不剩了。丁皓轩气势汹汹的撕开顾衡的衣服，在他的身上撕咬冲撞，顾衡早已没有了知觉，只剩眼角的泪在不断的掉下：“丁皓轩，要是我没有爱上你就好了。”他有气无力的对着正在翻找钱财的丁皓轩说。后者显然愣了一下，没想到顾衡会说出这番话，但又很快原形毕露：“你不过是个死同性恋罢了，我现在这样不正合你意吗？爽够了吧，这些钱我就拿走了。”

  临走前，他将顾衡绑了起来，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留给顾衡一个无情的眼神：希望你不要死在这里，不然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果然，恶魔就是恶魔，连心都是黑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爱上他呢？顾衡好像突然坠入了深渊，他不想挣扎，他慢慢适应着这下坠的感觉，忽然一个人抱住了他，将他拉回了现实。是陈启航，他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你不需要爱他了，因为以后我会来爱你。”

  四围的黑暗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陈启航的肩膀，那个在他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给他温暖的人，那个为了他的梦想努力的人，那个愿意等他陪他的人，可能，陈启航才是当年校长口中的“真正值得的人”吧。

  “顾衡！校长把名额给我了！”

  “顾衡！我只要再飞两年就有资格了！”

  “顾衡！我现在是一名真正的宇航员了！”

  “顾衡，我有任务要执行，等我回来啊！”

  陈启航越来越忙，和顾衡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少，但顾衡没有说什么，他把这些情绪全都藏在心底，让它们随着时间慢慢沉淀。毕竟，顾衡最擅长的就是等待。春夏秋冬，日出轮转，星辰明灭，都是他们情感的一一见证，他愿意去相信陈启航就是那个可以带给他未来的人。

  陈启航终于成了一名宇航员，实现了顾衡的梦想，他现在所需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能为顾衡踏上另一个星球的契机。不久，CASA下达了指令，要他和另一名叫林屿的宇航员一起执行探寻考究新发现的4232号小行星。在这之前他们有半个月的假期，陈启航心中暗喜，已经开始策划着要和顾衡去哪里玩了，但教员却很严肃的说：“执行任务不是过家家，请做好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的准备，以备不时之需。”陈启航忽然后背一紧，努力把自己升起的不好的感觉压了下去。

  一切的担忧不快在见到顾衡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五年过去了，顾衡的模样没有多大变化，还是当初他看见的那个好看的样子，陈启航上去抱住顾衡，在他的锁骨处轻轻咬了一下，顾衡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公共场合哎。”

  “那又怎么样，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爱人呢。”

  顾衡连忙捂住他的嘴，“你现在是宇航员了，要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知道吗，你代表国家。”

  陈启航的眸子渐渐淡了下来，拉起行李箱就走，却冷不丁被顾衡一拉，转身就碰上了顾衡的唇，

  “你不可以，所以我来。”顾衡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道，接着就是一个思念缠绵的吻，难舍难分。

  是夜，一切都结束之后顾衡躺在陈启航的怀里：“航，下个月是你的生日吧，我到时候送你一个礼物哦。”陈启航俯下身蹭了蹭他的鼻尖道：“我的顾老师对我这个得意门生可是很上心呢，也不知道对别人有没有比我上心呀？”

  顾衡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宠溺的道：“你看看你，就知道瞎吃醋，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都不知道好好抱抱我，就想着别人是吧。”

  “好好好，抱着你不放手，一辈子都不放。”陈启航的手顺着顾衡的手臂滑到他的掌心，在那枚戒指上摩挲了一会儿后和顾衡十指相扣，渐渐入梦。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陈启航醒来后看了看身侧还在睡的顾衡，脑子里又莫名的跳过这首令他脊背发凉的词。他爱顾衡，爱得深切，爱的痴迷，他已经不能想象没有顾衡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了，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他想要每一天都沉醉在顾衡的温柔乡里，腻腻歪歪个一辈子才好。

  但这时，陈启航的母亲突然找上了他，以一种极其强硬的态度逼他和顾衡分手和她安排的一个叫做吴婧姝的女孩结婚。陈启航莫名觉得好笑，自己的母亲放任自己不管了那么多年，现在凭什么来干涉他的感情？她没有资格。陈启航气愤地摔了杯子就走，忽然听的自己的母亲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可以走，但是这些照片就不好说了，你们宇航员身上，应该不能有污点吧，如果他们知道你是gay，你觉得他们还会让你呆在那么神圣的地方吗。你要么和吴婧姝结婚，帮我缓解我的资金困难，要么你就等着被赶出宇航员的领域。！”

  陈启航盯着那个坐着的女人，她的举止十分的文雅，但谁能想到竟会说出这么恶毒话，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这是一个母亲说出的话。

  “你这这种人就不配做母亲，人渣！”

  “我是人渣，但不可否认的是，钱，比你重要多了。回去好好想想吧，我已经在着手安排婚礼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我的乖儿子”她特地加重了乖这个音，让人听来毛骨悚然，寒意顿生。

  陈启航没有和顾衡讲这件事，他不想让顾衡有负担，他可以为了顾衡担下一切，但他不能在执行任务之前被爆出是个同性恋，那样对他不好，对顾衡更不好，他不愿再让顾衡收到一点点的伤害，毕竟顾衡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当年丁皓轩的事情之后，陈启航哄了顾衡好久，才让顾衡不去瞎想，他不敢去想象顾衡再受到一次伤害的感觉。

  “我同意和他结婚，但是要在我执行任务之后，我不想分心。”陈启航仔细想了几天，给他的母亲回了电话，想着先拖一会儿，等到执行完任务登上另一个星球后，他也算是真正完成了顾衡的梦想，到那时，他便可以放下一切，和顾衡一起共度余生。

  “你不要想着拖时间，不可能，婚礼就在这周五，你要是不来，就和你的航天梦拜拜吧。”

  陈启航烦躁的把手机砸在床上，骂了一句草，顾衡闻声进了房间，他刚洗过澡，身上有着一股薰衣草的香味，让陈启航的冷静了一点。他搂住顾衡道：“顾衡，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你相信我好吗。”顾衡拍拍他的肩道：“今天怎么了，这么暴躁？”

  “没有啊，就是要去执行任务，第一次有点紧张。”陈启航随口胡诌。

  “好啦，不怕，你要相信国家不会让你们出事的，教员那么说只是为了引起你的重视知道吗？”顾衡捧住陈启航的脸道。陈启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句，心里全是他那个令人糟心的无情的母亲。

  “顾衡，如果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相信我是有苦衷的。你不要对我失望，我的身体和心都是你的，过去是你的，现在是你的，未来是且只能是你的，知道吗？”

  “好好，我知道，我们小航最爱我了。我也爱你啊，我的下半生都是你的。”

  是夜，陈启航一夜无眠，他最终还是向自己的母亲屈服了。

  周二的婚礼现场，陈启航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在化妆间化妆，女孩子先打破了沉默。

  “你好，我叫吴婧姝。”女孩落落大方，“我们是商业联姻你知道吧，所以我希望婚后谁都不要干涉对方的私生活。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你的事情我也调查的差不多了。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但是家里决定的事情，我也没办法。”

  “嗯，谢谢你了。”陈启航没想到女孩这么直接，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放下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们以后……可以离婚吗？”女孩看着他笑了笑“这你放心，一定会的，我也有喜欢的人了。到时候离婚协议以前，谁也阻止不了我们去追求爱情。”陈启航的鼻子顿时有点发酸，忽然很感动。他好像能体会到陈启航挡着自己父亲的面出柜是什么感觉了，大概这就是追求爱情的感觉吧。

  婚礼仪式举行的很简单，也没有宴请多少宾客，前前后后三个小时就完事儿了，就像是吃了一顿比较丰盛的晚餐。

  回家的路上，陈启航突然有些放松，想着他可以和顾衡有自己的未来，心中就无比喜悦。经过酒店前面的十字路口时，人行横道上围了一群人，好像是出了车祸的样子，他没有太在意匆匆一瞥就开车离开了，此时此刻他最想见到的就是顾衡了。

  他停好车迫不及待的一路小跑到顾衡的家里，发现没有人，他立马掏出手机给顾衡打电话，传出来的只有冰冷的机械女音，他回想起酒店门口的车祸，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时，他的母亲打来了电话，他心里的担忧恐惧到了极点，畏畏缩缩的按下了接听键。下一秒和机械女音一样冷清的声音传来：“别想着和小姝离婚，你是不可能再和那个男人再在一起的。”

  “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敢动他一下我饶不了你。！”陈启航急了，怒道，但是没有回应，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直到五天后，一个陌生男子用顾衡的手机打来电话，叫他去认领顾衡的遗物。陈启航没有说话，很平淡的对对方说：“骗子。”

  但是当他挂断了几次电话后对方仍然打过来时，陈启航的大脑开始缺氧，他开始不能思考，只回了对方一句“地址给我我马上到。”

  打电话给陈启航的是一个青年小伙，还算比较有耐心。他说顾衡在他这边寄存了一些东西，说要四月二号的时候把这些寄给一个叫陈启航的人，可是昨天他突然接到顾衡的死讯，公司商量决定联系陈启航。

  四月二日……是他的生日。年轻人和他交代接交事宜的时候陈启航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呆呆地望着那个顾衡留下的盒子，不愿意打开，他想顾衡亲手交给他，但是好像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无力空洞。

  年轻人说顾衡是出车祸离开的，他的遗体没有人认领所以拿去火化，骨灰被撒进了海里。陈启航只觉得腿下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下，那是他最爱的人，为什么他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为什么把他的骨灰撒进大海，为什么没有人通知他。他哭，这二十九年来他第一次哭的昏天黑地。离执行任务的日子越来越近，但陈启航却一天一天的消沉。

  吴婧姝看不下去，去痛骂了陈启航一顿：“你觉得顾衡想看到你这样吗？他会死是因为谁？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是你妈找的人，所以是你间接害死了他，你又在这块伤心个什么劲儿？你就真的这么害怕你妈？连和我结婚这种事情都会答应。你是真的爱他吗？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是，我爱他，我怎么可能不爱他，我只是为了他的梦想……”

  “你为了他的梦想？他逼你了吗？他强迫你了吗？你就是在给你自己找借口？如果一个人真的爱你，他是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的，这一点，你我的母亲就不同，她们只是把我们当作工具，但是，顾衡是这样的人吗？你不用辩解，也不需要赶我走，顾衡整个人我都了解，他是一个执着的人，但是他却不是一个把想法强加给别人的人。当年我的父亲目送了他自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却没有强迫过他爱的人一丝一毫，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吴婧姝是一个总能把事情看的很透彻的人，他的每一句话都直戳陈启航的心灵。

  “我想让孔翠华坐牢，我要她付出代价。”陈启航抬眸看着吴婧姝，眼神中透着一丝决绝和坚毅。

  “好，交给我，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执行任务，等回来的时候……”

  执行任务的前一天晚上在宿舍，他和林屿讨论着明天的计划，忽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生日提醒，明天是三月二日，顾衡的生日。他跳下床，盯着架子上的那个盒子，轻轻的打开它。林屿好奇的凑过来看。

  盒子里只有一张满是英文的纸，没等陈启航反应过来，林屿先叫了出来：“陈哥！这是NASA的小行星命名证明！……这是4232号小行星，不就是我们要去执行任务的那颗吗？”林屿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启航，“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是……我爱人临终前送准备我的生日礼物。”

  “我听说……小行星好像一般以发现者的名字命名，这颗小行星叫……4232chanqihang, 陈哥，就是你吧。”林屿看着陈启航，眼里满是担忧，“你没事吧……"陈启航苦涩的咧了咧嘴，没有了下文。

  “2050年4月2日，中国宇航员林屿和陈启航在近半年来新发现的4232号小行星完成了一个月的考究，正在返航，让我们欢迎他们回家！”

  舱门打开，却只有林屿一个人走了下来，他满脸疲惫像是见证了什么激烈的事情。

  没错，陈启航没有回来。

  而另一边，吴婧姝凭着自己强大的关系网把孔翠华以雇佣杀人罪被判刑，加上她涉嫌毒品买卖，非法聚众赌博最后被判了无期。所有的坏人都离开了，但主角却再也没能回来。

  “没错，我看见陈启航登上4232号小行星，然后摘下头盔……"林屿接受采访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声音格外沙哑。他亲眼见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另一个星球放弃了他的生命。他们都知道原因，整个CNSA都知道，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守住了这个秘密，为了陈启航对那个叫顾衡的男人的爱。

  4月2日

  陈启航将所有的资料交给林屿，柔声道：小林，我好想顾衡啊。怎么办。

  林屿看见陈启航的眼中泛起泪光，圆形的泪珠溢出浮在周遭，没等他开口陈启航又说：“你一定要安全的把这些资料带回去啊，这可是我男朋友送我的礼物呢，今天，是我的生日啊。行了我再去那上面看看，留个念想。出舱门前陈启航在控制室里面按下了什么东西，戴上头盔，踏上了那颗小行星。这是他第31次踏上这颗星球，这个顾衡送给他的星球。

  顾衡从未强迫过他，但他却因为顾衡爱上了这些神秘的宝藏。他看到了顾衡口中交缠散分开的星云，看到了那些星星点点的神秘发光体，看到了彗星划过留下一道光影。他想：如果顾衡在就好了。他吸了吸鼻子，丢掉无线电。缓缓地摘下头盔，几秒钟后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周遭的空气被一点一点抽离。他心说：这得死的多难看啊，幸好，他可以死在顾衡送给他的礼物上。他的眼球逐渐突出，没过多久，陈启航就失去了知觉，在他离开世界的前一秒，他在4232号小行星上看见了最后一次日出。

  他深知，那会照亮他和顾衡的再一次相遇。那个他曾爱过人，下辈子也要再爱的人。

  林屿想要阻止，但宇宙飞船已经被陈启航按了自动返航模式，而陈启航的无线电录音也传到了总部。

  “感谢你们这些年来的栽培，很抱歉没有为中国航天事业添砖加瓦，但是能成为一名宇航员，我很荣幸。可是我的爱人还在等我，我错过了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了，这课小行星是他送给我的，但是他却先我一步离开了，我站在这里，看到了他最渴望看到的东西，我想带着这些最美好的回忆去见他，再次抱歉……”陈启航的声音很平淡，却震惊四座。有人说他不负责任，也有人为他感动。总部经讨论后决定对陈启航的事情进行保密处理。

他和他的梦想最终得以交融实现，双双降临，成为事实。

 

所有的痛苦曾经都是思念，虽然，只有少数变成了回忆。天边的晨光熹微，入夜的凉风阵阵，他们，全都在诉说陈启航爱过顾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