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了,上周末一夜狂风,橙黄秋景图尚未细细欣赏便是枯枝败叶的冬景。上班路上,走在每日经过的林荫小道,倏然看到竟有一星半点的橙黄树叶挣扎着最后的辉煌,不知下班再路过时是否还能看到,蓦地想到郝伯已走了两年了,前年深秋此时走在这条小道上听到他进了ICU的酸涩又涌上心头。
最后一次跟郝伯通电话是在他因肺积水住进了医院,电话中,声音不如先前响亮,我想着这种病还是容易治疗,没几天,就会出院。在医院第一次昏迷被送进ICU,很快苏醒,说是心脏问题。我以为医院那种氛围加重了他的心脏负担,电话中劝慰一番,一边说没事一边不由担心起来。岂知,几天后再度昏迷,身上插上各种管子,在ICU躺了七天仍未醒过来。取来CT报告,方知是严重的冠心病,医生说,这种病至少5年以上,很可能有10年了。醒过来的可能性极小,7天后,不能再插呼吸管子,只能切气管,让家属决定,是放弃还是继续。一个多么痛苦而艰难的决定,他的儿女痛哭后决定拔下管子。
那天,听到这个消息,我正在下班的路上,喉咙一阵哽咽,说不出话来,泪水不断涌上。尤其是想到他女儿诉说,那年夏天,她回老家看他,几天后要返回,原本商量好不让他送,他也答应了。没想到,女儿即将登机时,猛然看见他在机场张望,一脸的焦急。女儿得知他是坐公交车来的,本来只想偷偷看一眼,不想被女儿发现了。抑或,冥冥中,他似乎感到这是诀别。虽未亲眼目睹,那个画面却不断在我眼前浮现,每一次想起都倍感酸楚。
尽管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尽管郝伯已八十岁了,在千里之外得知他已告别尘世,仍感非常意外。从生病到离去不到一个月,从最后一次与他通话不到半个月。他是我母亲晚年生活的伴侣,却不是我父亲,我也从未叫过一声“爸”。
生与死抑或就在刹那间。郝伯高大、魁梧,声音尤其洪亮,虽说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沟壑,背也有些佝偻,看上去依然比同龄人年轻。我以为他只有高血压、血糖偏高,只当是老年病,按时吃药就没有问题。近年来,他走路很慢,说是走快了心脏受不了,也当是年纪大了。
郝伯每天上午在家看电视,只看篮球比赛;下午与老友搓麻将,天气不好或是凑不齐一桌人,就跟母亲在家里搓;晚上俩人最少散步一小时,然后看新闻、追剧。生活有节奏有规律。以为这样的常态与日出日落一样日复日、年复年。偶尔给他打个电话,客套地问问身体,总说好。远在千里之外的我以为他的身体真好,那些看得见的毛病只是因为年纪大了。前些年,他与妈到我这来玩,俩人总是一起旅行,北京的各大景点、包括邻郊一些景区也都自己去。近年来,只春节见上一面,以为他跟从前一样矍铄。
倘若郝伯患这种病真有十来年,十三年前“汶川大地震”时,他是否已有这个病了。那时,他是多么精神呀!那天,先生把我从单位接上就去找他,车开到他与妈居住的小区,妈到我家照顾儿子了。只见他独自坐在小区外面的大石头上,拿着大蒲扇,眼睛望着前方,脸上写着焦虑。看到我们那一瞬,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家,看到妈和孩子都安然无恙,不由生出一家人团聚的激动与欣慰,那一刻的幸福同儿子的出生一样让我终生难忘。
告诉儿子爷爷已不省人事,提起他的一些往事,儿子让我不要说了,自己却说想起小时候,爷爷给他买小火车。儿子三岁时,他到外地女儿家住了一段时间。儿子听说爷爷给他买了小火车,天天问爷爷什么时候回来,终于知道他回来了,一定要跟妈去火车站接。当看到小火车从旅行包里拿出来时,激动得搂着他的脖子,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刹那,我看到的就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祖孙俩。
后来,我们一家三口因工作调动搬到北京,远离了他和妈。每次总是跟妈通电话,偶尔与他说上几句。他用老人手机,不会上网,电话号码不断变化,直到他过世前,才拨通已换了不知多长时间的电话。刚改了通讯录,仅仅通了两次电话,便成了永远也无人接的号码。
郝伯喜欢用纸条留言,字写得很棒,年轻时做过语文与体育老师。那时,我家离他和妈住的地方很近,他时常让我到图书馆借《收获》《十月》《小说月报》之类的杂志。他戴着老花镜,手捧16开的杂志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阳光打在身上、印在脸上的画面恍若昨天。以为这样的时光会日复日,以为这样的画面会时时看见,一转身便永不再来。
叶子黄了,落了,愿老人永远健康长寿,不过是个美丽的童话。那个秋天,枯叶凋零,化作尘埃,没有童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