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晚受到小花的邀约,一起去爬山。
下午的雨裹走了天地间的灰尘,云把天空遮蔽了整整一个白天此刻也都散去。还没到十五,天上的月亮已经圆溜溜了。刚下过雨,也不闷热。在这样的夜晚爬山是十分惬意的事。
我们约好八点半在山脚见面。我到山脚时,接到了小花的电话,说在半山腰等我,叫我快点。我很诧异,除了游戏,我还没见着过他对什么事情这么耐不住性子,竟早早地登起山,也不等我。我也不多想,爬夜山,两个人有两个人的热闹,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自在。汇合之后自然会热闹,现在不妨先自在。迈开步子,向上走。
苏轼曾写过“月色入户”,放在古代是可以的,现代城市却不大可能。高楼林立往往遮住月亮不说,就是深夜了,绚烂耀目的城市灯光也会将月光溶解了。在五颜六色的光圈里,你是找不出月光的。月色,只能入山林。月光总是在极黑处才略略显出自己的样子,是极羞涩的少女。现在,她才轻舞衣衫。她是安静的,有流转的温柔。我一面扶着她的轻纱,一面向上走。
月亮走,我们也走好容易上了半山腰子,却不见小花人。四周有两三对情侣竟跟我们不谋而合来到这儿,在一旁私语,但着实不必头挨着头这么拢的,压低了声音,我也还是听得清说的什么。我沿着道路继续走,希望能碰上小花。正低头找耳机呢,道旁的黑暗处“唰”地出来一个人影。
“这儿。”
“卧槽,你没事儿躲那儿干嘛!?吓我一跳。” ——是小花。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扔过来一瓶水就转身开始爬梯。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我也不再言语,紧紧跟上。再往上走,树越发高大而密了,我们沿着的阶梯,是月光的禁区。浓浓的黑里爬梯,容易摔跟头,我们打开了手电。仍一言不发。他今天很沉默,所以我也很沉默,我们都不说话,都在等一个时机。
月亮走,我们也走要登顶时,小花突然转过身对我说道:
“很奇怪啊,这。”
“什么很奇怪?”我问。
“刚才月亮还在右边,怎么这会儿一下子就到了左边了?”
经他一问,我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在山腰的时候,月亮确实在我们右边,现在一看忽的到了左边。这个小子看起来一直在闷着头走,原来也在注意着天上的事吗?
知道是我们沿着盘区的山道走,与之前是变换了方向的。但我还是对他说:“我们在走,月亮也在走嘛!说不定不经意的一下,它就又跑到右边了。”
“月亮长还了腿了。”他对我的俏皮话不感冒。
“你也是啊。”我笑了笑,说。
“什么?”
“你也要走着。说不定哪天其他人就都会突然发现你已经走得这么远,这么高,这么出乎意料。嗯,就像你以为月亮小同志一直在右半边天空,其实人家早就到了左边儿了。”
“说什么骚话!”
他的语气不似先前那么冷了。趁此机会,我一个板栗爆在他脑门儿上。然后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哈哈,儿子追不上我!儿子追不上我!”他立即像打了激素似的猛追过来,大叫着“你等到!等到!”本来天气凉快,是不会出汗的。但该来的还得来,我们终究逃不过这一劫。山上一番逃跑和追杀,弄得我俩“汗水湿透衣背”。要是在一个菜园子里这样干,“泥巴裹满裤腿”怕也是逃不脱的。
我被还了一板栗后,我们就都倒在山上行廊的座位上,大口地喘着气。
呼吸平稳许多以后,我转过头,发现小花正望着月亮发呆。月光在他的脸上,格外有几分苍白。
“这次你们都考得好,就我差。”他突然说,“老子这三年就是个屁!”神色又转而愤愤。
“我反正是要上211,能上211我就走,上不了就复一年。”
………………
许久的沉默。虽然知道他今天是怀着心事来爬山的,但对这件事情我不能给出什么意见。我不能说:“啊,你不要复读,复读压力大,万一来年考得更差咋办!” 我也不能说:“复!坚决复!有个高起点未来自然事半功倍。”我不能。我不能保证结果的好坏,无法帮他做出决定。但我知道一件事。
“花哥,我没跟你开玩笑。”我郑重地对他说。
“什么?”
“我觉得月亮是长了腿儿的。”
“嘁!”
………………
“喂。”
“啥子事。”
“月亮在走,我们也要走下去啊。”
“神经病!”
他转过头去,表示不想再说话。两眼还盯着那个月亮,若有所思。我不去打扰,就在一旁葛优躺。
过了许久,他收回目光,腾身起来看了看表。“都快十一点了,我们下山吧。”
说下就下,又不等我!野狗似的,“蹭蹭蹭蹭”往下蹿。
“咋不见你上山的时候跑这么快!”我跟在后面大喊。
“下山的时候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这都不晓得!?”他也喊。
我们你追我赶,居然他妈的十分钟就到了山脚,这让我很不爽。毕竟爬上去用了四十多分钟,虽然速度慢。
山脚。路灯吐出一个个橘黄的罩子罩着地面。天边的月亮还是明白的。四周已没了什么人迹,偶尔一辆车飞驰而过,哗哗沙沙一阵响。到了道别的时候了。
再见吧,朋友。
挥了挥手,各自回家。
“猴子。”小花叫住了我。
“嗯?”
“谢了。”
“不必啊。”
路还很长,这些话,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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