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银雀缓缓爬到了云海关最高的烽火台上。在这天下第一关中,常年驻扎着一万精兵,身置靖安山脉之中,独具天险,背靠靖阳安阳两大城,互成犄角,北有氐州天下粮仓,后勤充盈,南邻房州平原,居高临下,正是天然要塞,兵家必争之地,也是青穹帝国抵御西部草原上的龙翼帝国的最后一道屏障。因为地位重要,山林苦寒,此处兵士训练有素,军纪严明,守关的靖安将军也必是万人敌的武将。
靖安将军韩敢当就是万人敌,他眼神如老虎一般雄视天下又凶猛慑人,他这样的眼神从来没有变过,战场上看敌人是这个眼神,对战中他总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时常有看到他眼睛的龙翼骑兵惊落下马来,也不知道是吓到了人还是惊到了马,总之在韩敢当还在西部边疆征战之时,只要是他领兵出战,迎战的龙翼骑兵必定把冲锋在前的马匹都蒙上眼睛。平时韩敢当看士兵也是这个眼神,校尉们没一个敢和他眼睛直视的,犯了错的士兵如果与他当面对视一眼,必定要尿裤子,所以受审的士兵都闭着眼睛,省着挨打又丢人。军中背地里都叫他韩老虎,他却自称韩老粗。
今天晚上,韩敢当仍然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眼前的女人,可女人不惊也不怕,从容的和他对视一眼,优雅举起案前的酒杯道:“韩将军,明天奴家就要回京了,这几天多有叨扰,奴家借将军的酒敬将军一杯!”
韩敢当眼睛炯炯的凝视着这个女人,好像要把她囫囵吞了一样,随即哈哈一笑,道:“谭妹子敬的酒,我韩老粗不能不喝,只是这才没几天,你就要走,你在我这眼睛里还没呆够呢,我这一杯酒下肚,岂不又要离别,所以我不敢喝呀!”
那女人自然是老谭,老谭瞟了韩敢当一眼,道:“我跟你说多少次了,算起来我还年长你几岁,别一口一个妹子。”
韩敢当浑不在意的道:“你这水灵灵的脸蛋、软乎乎的身段,让老粗我喊你姐姐,我可下不了这口。”
老谭瞪了他一眼,道:“那就以职务相称,韩将军,军中禁酒,你可已经饮了几坛了,犯了军纪可不能只罚下不罚上!”
韩敢当洒然笑道:“谭妹子真是女中豪杰,这军纪我犯了自然要受罚,明天我就让他们打我五十军棍,只是今天这酒必须得喝,还得多喝!”
老谭叹口气道:“你这军中哪有不怕你的属下,哪个敢真个打你,莫说五十军棍,就是一百一千军棍下去,你也就是隔靴搔痒罢了!”
韩敢当嘿嘿笑道:“那可怪不得老粗,老粗绝对实诚人,让他们狠狠打,和这帮兔崽子每个力气谁有办法,还是妹子知道哥哥的难啊,这军中的将士见到我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躲得远远的走,面前说话真是还没老鼠吱吱声大呢,想找个知心体己的人说说话都难,我这一天都憋死了,也就妹子你受得了我这双虎眼,忍得了我这脾气,要不怎么说我韩老粗前世就是个虎符的头身,你肯定就是那虎符的尾身,搁在一起严丝合缝。”
老谭语气转冷道:“韩将军只怕醉了,我可没觉得哪里和你有这等缘分!如果将军没有其他的事,我就要回去歇息了!”
老谭说罢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韩敢当连忙道:“妹子稍等,哥哥有些物件给你!”
他拍了拍手,几个士兵鱼贯而入,一人手里拿了一个木匣,那些木匣大小不同、宽窄不一,但都木质优等,锁扣镶金。韩敢当走出来,一个个打开那些匣子,边打开边道:“妹子,哥哥知道你好武器,喜欢收集天下名器,这都是我这些年从龙翼胡子那里缴获的和寻访各地搜集的,今天便都送给妹妹。妹妹请看,这是龙翼国的金丝八宝弓,本是皇家定制,龙翼宫廷内也只有两把,可谓弓硬力沉,有多大力气这射出去的箭就有更大的威力,我这五百石的臂力也拉不断它;再看这是剑道大家林有封的摧天剑,乃是他四十岁前使用的,我真是脱了好多人,卖了好多人情,最终还是得威逼利诱才得来的……”
韩敢当一件件的说过去,老谭就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一连介绍了十几件,件件都是价值连城、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老谭打断他道:“韩敢当!无功不受禄,这些礼物太重,我不能收!”
她说完转身就走,韩敢当冲口喝道:“妹妹留步!”
他喝得有些急,声震楼宇,老谭停住了脚步,身子却没有转过来。韩敢当声音转柔道:“我知道妹妹是天上的人儿,我这泥巴里滚出来的老粗配不上,可我也知道妹妹不是那眼高于顶的清高女子,自有草莽豪雄之气,无论是爱慕之情还是兄弟之谊,我这些物件即便入不了妹妹的法眼,却也是老粗的一番心意,老粗孑然一身,出身沙场,终将死身报国,玩不来那风花雪月,却也有心之所归魂之所依,老粗不堪,可这物件没有不堪之处,妹妹收了这些物件,我明天死了也有可寄之处,若妹妹不收,就是要我活着也如孤魂野鬼了!”
老谭背对着韩敢当,默然半响,方轻声道:“东西我收了,夜深了,你也早些歇息吧,神机部离得我谭绮真,云海关可离不得你韩敢当!”
老谭说罢健步走出门去,留下门外呼啸而进的北风,吹得室内的士兵们都不禁一个激灵,单衣的韩敢当却敞开了胸怀,哈哈笑道:“痛快!痛快!”
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我—是—不——醉——不——归——的——分——隔—符—
老谭沿着城墙缓缓走着,刚猛的冷风吹散了她身上的酒气,她手拄城墙,眺望银光下的莽莽山林,忽然妩媚一笑道:“这个韩敢当倒是痴心,但是你知道的,我心中只有你!”
冷风呼啸,无人与她应答,她却又道:“心海,你不用调侃我,莫说为你做这许多事情,就是死我也不会眨眼的,只是怕你魂无所依!”
她时而莞尔,时而低语,自顾自说了半天,只是话语轻柔,都隐藏在呼号的风声中,过了半响她方转身边走边道:“你说得对,只怕宗主已经在等我了!”
她钻入城楼,沿着石阶而下,穿过石廊,便看到红缨在自己石门前守着,老谭问道:“有人来吗?”
红缨摇头道:“没有!”
老谭舒了口气,推开自己石室的门,门内还有微黄的灯光,油灯的火苗静静的燃烧着,映出斑驳的石壁上一道暗影,那影子的主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正背对着石门站立着。
老谭一见那人,连忙将石门关上,跪伏道:“属下叩见宗主!”
那人转过身来,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他精光冷冷的紫色双眸,棱角分明的脸上古井不波,唇上是漆黑的胡须,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老谭,撩了一下斗篷,缓缓坐下,道:“起来说话吧!”
老谭道:“是,宗主。”她缓缓站了起来,在石室的一角垂手而立,眼睛低垂着,能够直视韩敢当那双虎眼的美眸却不敢与那人对视。
那人不疾不徐的道:“事情经过我已经从格里芬那里了解了。”
老谭轻声道:“宗主,是属下办事不力,还是低估了圣火骑士,折损了飞惊和隐行两人,但两人的灵格我已收回,迈克尔还是跑了。”
那人冷哼道:“那个圣火骑士无关紧要,紧要的是那个女孩儿,你捉住了她就该即刻返回,却还贪功要将那迈克尔一并捉了,反倒自损两人。”
老谭头垂得更低了,又跪下道:“宗主说得对,是属下贪功无能,愿受责罚!”
那人叹口气道:“你不要动不动就跪下,事做不好,膝盖碎了也没用,责罚也就免了,这几年你也为分灵宗出了不少力、立了不少功,本该成熟的,要吸取教训,不可贪功冒进”
老谭俯首道:“谢宗主不罚之恩,属下愿将功补过,再去追拿。”
那人道:“你若再往远走,就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钧天了,你把自己的神机部经营好就是了,这个迈克尔不用你管了,本宗主亲自去会会他。”
老谭道:“还要劳烦宗主亲自出手,属下万分愧疚!”
那人笑道:“行了,你起来吧。”
老谭站了起来,仍然低头道:“宗主,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故意在舍清面前收取灵格!”
那人点头道:“嗯,了然那个老秃驴迟早要上钩的,我此来不是要向你问罪的,我是要见见你那个放出火凤凰的随从。”
老谭点头道:“属下明白,红缨是我的贴身侍卫,本来是西北军的女兵,在战场伤了眼睛,回来后到天机署做侍卫,我看她尽职尽责,天资也不错,便收入她到神机部,赐予她千里传音的灵格,不曾想她还有这等秘密!不过此人还算忠心耿耿,暴露秘密也是为救我,也从没有逃走的想法。”
那人嗤笑一声道:“我看她不是救你,是在自救,这个红缨只怕有更多秘密,你叫她进来吧。”
老谭击了两下掌,石室的门开了,红缨从门外进来,惊见室内竟有另外一个人,她一直守在门外,从未见人进去过,不禁骇然。
老谭轻咳道:“红缨,不必惊慌,此人乃是我的至交,他问你一些话,你要知无不言!”
红缨平定了下情绪道:“卑职明白。”
那人上下打量了几眼红缨,便道:“解开你的眼罩!”
红缨犹豫着没有动,老谭拽了下她的衣角,她攥了攥拳头,还是缓缓的抬起手来,解下了眼罩,那人缓缓的站了起来,紧盯着红缨眼球上的火红凤纹,呼吸竟然开始加重,他看了许久,方缓缓坐了回去,好似全身无力一般,费力的挥了挥手道:“戴上吧!”
红缨连忙将眼罩重新系上,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人,那人缓了缓方道:“丫头,这个凤纹是谁给你的?”
红缨低头道:“我答应过,不能说!”
那人点了点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和我一样的一个有着紫色眼眸的女人给你纹的?”
红缨惊讶的一抬头,随即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那人一看红缨的表情,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继续问道:“你在哪里遇见的那个女人?”
红缨不言,老谭在一旁道:“红缨,你不说,就要死。”
红缨仍然不发一言,恐怕是死也不会说。
那人却笑道:“丫头,不用担心,那女人是我的亲人,我们彼此找了许久了,从这独特的紫色双眸就能看出来吧,你告诉我,也算帮了那个人。”
红缨咬了咬嘴唇,终于哑声道:“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我在战场上受了伤,本来已经在死人堆里等死了,是她把我救了出来,医好我的伤,给了我这个义眼,并把我送回了军营,但是来回我都被蒙着双眼,什么也看不到,我只能告诉你,那女人在一个山谷中,谷中梅花甚多。”
那人边点头边喃喃的道:“西北战场附近生有梅花的山谷,嗯,这些也就够了。”
他转眼望向红缨道:“丫头,那女人既然救了你,可不是可怜你,把你放出来也是别有用意,只怕对你有更大用处。”
红缨道:“我这条命是恩公救的,就是再为她死一回又如何,我如今这条命,要么就是给那恩公,要么就是给对我有知遇之恩的太师。”
那人含笑望着老谭道:“呵呵,你培养的好手下呀!钧天城要变天了,你们做好准备吧!”
话音刚落,人便不见了踪影,红缨惊骇的看着眼前空空的椅子,老谭却淡定的闭上了眼睛。
—我—是—瞬——间——移——动——的——分——隔—符—
御马监左少监公明缓步走在御道上,银雀的光辉照射着他素青的袍子和如炬的眸子,他腰板挺直,步伐稳健,天生就有与公里其他太监不一样的气质,一个真男儿的气质,时常让人忘了他是个没了阳根的人。
公明来到万佛殿的偏厅,平日里任重执因为随侍皇上,都住在这里,此时夜已深沉,皇上已经睡着,整个万佛殿静的吓人。公明借着偏厅门里的微光确定任重执还没有睡,于是轻声道:“干爹,公明来了。”
门内无言,公明也不着急,低头静候着,过了半响,门开了,开门的是个和尚,身子瘦弱,面容吹弹得破,却天生的妩媚像,那和尚浅笑道:“师弟,干爹叫你进去呢。”
公明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厅来,那和尚率先走进屋去,跪在一人身前,那人穿着白缎睡衣,双脚浸在冒着嘶嘶热气的铜盆里,头靠椅背,闭目养神,正是掌印大太监任重执。
公明直视着任重执,缓缓跪下,不卑不亢的道:“公明拜见干爹。”说完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任重执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公明,接着又闭上眼睛,长吁了一口气,把脚从铜盆里拿了出来,那跪在身边的和尚连忙拿过干巾,把他的脚轻轻的搭在自己的腿上,缓缓擦拭。
任重执闭着眼道:“起来吧!”
公明缓缓起身,挺直着腰杆,双眼直视着任重执。那和尚擦完脚,端起铜盆进了后堂,不多时又捧出一碗茶来,小心的搁在任重执身旁的几案上,轻声道:“干爹,这是皇上赐的雪玲玫瑰茶,安神养心。”
任重执点了点头,道:“我这是操心的病,吃茶补药不管用,什么时候把这位子交到了你们手上,什么时候才能好生调养,玉琢,公明,你们两个也别站着了,都坐过来吧!”
那和尚就是玉琢,也是太监,只是随着皇上一同出了家,既是和尚,也是宦官。
玉琢与公明同应声是,便坐在了任重执的左右。
任重执仍然仰头闭着眼,道:“公明啊,莲花军还有几日出发呀?”
公明微微欠身道:“启禀干爹,九月初七出征,还有三天!”
任重执嗯了一声,问道:“工作可都交割完了吗?”
公明道:“儿子已经交接完毕了,明天一早就进莲花军的大营。”
任重执呻吟了一声,正了正身子,抬起眼来,灼灼的望着公明,公明微低着眼,没有看他,他沉声道:“这次监军,是你第一次到宫外做事,要勤勉谨慎。”
公明抬眼迎上任重执的目光,道:“儿子受干爹信任抬爱,将儿子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定当肝脑涂地,不负干爹的提拔之恩。”
任重执微眯着双眼,重重的道:“不是我对你信任抬爱,是皇上的信任抬爱,不要张口闭口干爹!”
公明低头道:“儿子省得了!”
任重执的眼皮下流动着微光,缓缓的道:“公明啊,你可知道干爹将你放在这个位置上用意何在?”
公明正身道:“干爹将儿子放在这监军的位置上,自有提拔儿子之意,此次剿匪必成,是送的儿子一个大功,再就是历练儿子的本事心志,好更能为干爹分忧,另外……儿子窃以为,现在朝廷表面古井不波,其实暗潮涌动,太后让二皇子远离朝廷,恐怕下步还有大动作,干爹是要我监视着二皇子、厉北箫和舍命等人,既要抓他们的把柄,还要随时听候干爹的临时派遣,”
任重执叹了口气,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今天我三个干儿子,却只来了两个,那君宝为何没有来,就是干爹已对他失望已极,我让他随侍皇后,要他好好侍候,他倒好,妄自揣度我的意图,竟然给皇后下了慢性药,结果被云镶公主发现了,现在正彻查此事,这君宝谁也救不了,还好不是我亲自举荐的他,我就是要告诉你们,不要自作聪明!”
任重执语气逐渐加重,玉琢和公明都低头听着,气也不大出,任重执喝了口茶,继续道:“说白了吧,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这皇城就是我们的家,我们无儿无女图个什么,说要图个荣华富贵,图个权势滔天,可说到底还是要图个安身立命,可这个家,却是全天下最凶险的家,哪是那么好安身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这些人更是无根的浮萍,所不定哪天就被雨打风吹去了,若不自留退路,相互扶持,谁也安不下身、立不得命。”
任重执声音一顿,玉琢和公明同声道:“谨遵干爹教诲。”
任重执又喝了口茶,缓了缓气道:“你们表面看我向着丹妃和三皇子,可我那是和他们结党吗,我哪是向着他们,我那是向着皇上啊,皇上要立三皇子,我们做臣子的就要想办法,可谁说皇上喜欢谁,谁就能继承大统呢,这皇上表面上看是天下最说了算的人,可哪件事不是也有宗法臣民约束着,哪天大皇子登了基,我这帮衬三皇子的老太监还不是死路一条,所以啊,你们千万不要自作聪明,玉琢,我为什么要你多在皇上面前为大皇子美言,多和大皇子走动,不就是为我们这帮人留个退路吗?”
玉琢轻声道:“儿子明白。”
任重执看向公明,公明抬头也看着他道:“儿子明白了,您让我随军出征,不止是让我监视二皇子,也是让我攀附二皇子,做二皇子的人。”
任重执面容恢复平静,靠回椅背,闭眼道:“这就对了,我们没有家人,相互就是家人,有哪一天谁得了势,千万要念着恩情,帮衬一把家里人,明白了吗?”
玉琢和公明同声道:“儿子明白了。”
任重执又缓又清的道:“公明啊,我知道你喜好军务打仗,也有功名之心,这个差事正适合你,你只管发挥自己的才干,但要谨言慎行,多看多思。”
公明欠身道:“儿子一定不负干爹嘱托。”
任重执长长的低吟了一声,道:“干爹累了,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玉琢和公明跪身叩安,退出了偏厅,唯留任重执一个人好似木雕一样孤零零的定在木椅上,不一会儿,打起了鼾来。
公明和玉琢轻轻走出万佛殿,玉琢看了一眼少年老成又英姿飒爽的公明,春风和煦的道:“师弟此一去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回来时不知这宫中又有了多大的变化,你抽身在外,虽身在刀兵之中,却是避祸之处了,到时真要你给师兄一个念经之所了。”
公明回过身,躬身道:“师兄过虑了,这宫中无论如何变化,你必经是皇上的人,就是大皇子殿下也是内有皇太后和长公主支持,外有群臣拥护,我看立储已是万无一失,以后师兄做了掌印太监,还望不要忘了这份兄弟情谊,给我一条活路。”
玉琢双手合什,眼眉低垂道:“阿弥陀佛,我本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加之天天侍奉皇上念经礼佛,心中更是对权势淡然处之了,我已算是遁入空门之人,只是报了干爹的恩德,便也了无牵挂了,”
公明也双手合什道:“师兄是高人,我这等俗人只求个自保足矣,既然师兄已是半个佛门中人,那就真要慈悲为怀了,普度众生之余,可别忘了度我。”
玉琢眼中含笑道:“师弟说笑了。”
公明又微微躬身道:“我们这样的人没有老婆孩子,你我师兄弟一场已可算是佛说的上辈子千百次擦家而过了,万水千山,岁月蹉跎,可莫忘了兄弟这份情谊,师弟这就告辞了,师兄保重。”
玉琢双手合什道:“我自当每日为你念经祈福,师弟一路珍重。”
公明直起腰身,转身便走,玉琢目送他走在御道上的矫健身影,眼中的笑意慢慢消失,浮上一层寒冷的光芒,公明未回头,面容却是冷峻,嘴角也泛起一丝冷笑,本是和睦的兄弟离别竟变得寒意刺骨。他们都知道,任重执将他们分到了不同的阵营,如果他这个干爹在,还有回转余地,如果他不在了,这些师兄弟也就是你死我活了。
公明回到御马监,走入自己的房间,房中毫无生机,他摸索着找到火折子,点燃一盏灯,房间骤然亮起,他却惊得倒退数步,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床上正坐着一个黑袍人,他马上从震惊中稳住心神,缓了缓气息,飞快上前跪倒在地道:“公明参加宗主!”
黑袍人面容儒雅,唇上一抹漂亮的黑须,正是老谭见过的分灵宗宗主,他微微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公明低声道:“宗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小人不敢忘记,不能忘记,也不会忘记。”
分灵宗宗主点头道:“知道你是有良心的人,是知恩图报的人,可惜我不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
公明俯首道:“小人这条命是宗主救的,这身本事也是宗主给的,要拿走也是宗主一句话。”
分灵宗宗主笑道:“要不了你的命,是要你帮我个忙。”
公明顿首道:“宗主折煞小人了,但有吩咐,小人拼了这条烂命也必不负所托。”
分灵宗宗主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扶了公明一把,公明感到一股大力擎在了手臂之上,不觉间已站立起来,分灵宗宗主上下打量着公明,笑道:“真是长大了,可惜白瞎了这一副好胚子,你坐下说话吧。”
公明缓缓坐到椅子上,分灵宗宗主道:“你要当金莲军的监军去了,可了解金莲军的护佛将军?”
公明思索的道:“宗主是说厉北箫吗,这个人小人还知道一二,他在宫中做玉龙禁军的副指挥使,平时巡查宫中护卫时也见过几面,因为我管着御马监,平时也有事务往来,据晓得了解,这个人治军严厉,为人认真,也爱较真,交给他的事情必然做到极致。”
分灵宗宗主叹了口气道:“嗯,那就是了,你觉得此次剿匪,结果会如何。”
公明道:“小的认为,这次剿匪,以厉北箫的本事和能耐,必然成功,以其处事风格和个人性格,那莲花山的羿灵族必遭灭族。”
分灵宗盯着公明道:“那好,我让你帮的忙,就是给羿灵族留点香火,你可能做到。”
公明微微一皱眉,但旋即道:“宗主吩咐下来,小的必然竭尽全力。”
分灵宗宗主眼中冷芒一闪,道:“不是竭尽全力,而是必须完成。”
公明后背冒出一层冷汗,道:“是,小的必然完成宗主所托,却不知宗主为何……”
他微微一抬眼,却不见了分灵宗宗主的身影,他抬头环顾,房中空空,除了他再无他人,他长长出了口气,抹了抹额角的冷汗,心道,我这趟差事哪里是避祸,就是身入刀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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