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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锌皮娃娃兵》——[白俄]S.A.|阿列克谢耶维奇||译—

书摘|《锌皮娃娃兵》——[白俄]S.A.|阿列克谢耶维奇||译—

作者: 礼霁霖 | 来源:发表于2022-09-04 21:33 被阅读0次

    第三天

    “不要去求招魂者,也不要去找神仙……”


    作者的话

    作者:我在《圣经》中寻找什么?问题还是答案?哪些问题和哪些答案?人身上有多少人性?有的人相信很多,另外一些人坚信很少。究竟是多少?

    重要主人公:无法禁止丧失理智的人干丧失理智的事……有些人说我们是从炼狱中走出了的,另外一些人说我们是从污水坑里爬出来的……让你们家里都得瘟疫吧!我想活着!我想去爱!

    请在坟头上挂块牌子

    你们说,这已经是昨天的事了。这个“昨天”才刚刚过去不久呀!

    现在,很多人说,当年是多此一举。

    请在坟头上挂块牌子,请在石碑上刻几个字,说这一切都是多此一举!

    我一听“可怜”二字,就浑身疼痛,疼的要命,以至于号叫不止……

    ——一位山区步兵连少校连长

    为什么我只能想起可怕的事

    他们不明白。可是我知道,我在任何地方,也不会像在那边那样为别人所需要。你们不明白,我在雨后看到多了多么美丽的彩虹:高高的彩带布满了整个天空,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这样的彩虹,也不会再看到了……布满整个天空……

    ——一位女护士

    我梦见的是棺材

    夜里,我躺在床上恳求:“乖儿子,你到我的梦里来吧!咱们见见面!”——一位母亲

    朝着地雷前进

    究竟是发生过,还是没有发生过?——一位上尉

    活石头

    集体中的人和单独的人,是两种不同的人。

    “石头的生命,石头的记忆,石头的声音,石头的灵魂,石头的躯体,石头的名字……”——亚历山大·费斯曼《回忆石头》

    请你告诉我,他们为了什么,

    又为了谁,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一排士兵,为什么,

    要冒着机枪的扫射,去冲锋?

    我们完成了他们的事业,现在就可以把我们忘记?

    我什么都可以献出,只要还能还给我快乐……

    ——一位列兵

    “快把我妈妈还给我”

    我还不习惯周围安然无事的感觉,我还在享受这种安全的气氛。我还不习惯于没有枪声、不扫射的生活,我还不习惯于拧开水龙头就可以喝一杯水,水里没有氯的味道。

    从那边运回来的棺材比录音机多,可惜这事被人们忘记了……

    这场战争永远不会结束,我们的孩子还会接着打下去。

    ——一位机要科女科长,准尉

    “我想把儿子留在家里”

    在我们面前,请您不要说我们是牺牲品,不要说那是一次错误。

    我不允许把这一切一笔勾销。我不能践踏自己那些不眠之夜,自己经受过的折磨。我忘不掉在五十摄氏度的高温里,身上掠过的一阵寒战……

    我死了,真主会把我带进天堂。你会到什么地方去呢?

    对于我来说——或是黑,或是白,没有灰,没有任何中间颜色……

    有的地方成天下雨,晴天也下雨,让人难以置信。那些大蚊子在水面上嗡嗡叫,被太阳晒枯了的皱巴巴的山,滚滚刺人的沙……

    听说,我们这些“阿富汗人”,不佩戴勋章也能被认出来,从眼神里就可以认出来:“小伙子,你是从阿富汗回来的吧?”

    其实我身上穿的是苏联大衣,脚上穿的是苏联皮鞋……

    ——一位列兵

    也许她还活着

    也许她还活着,我的好闺女还活着,活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不管她活在什么地方,只要她活着,我就高兴。

    我开始惧怕时间的流逝,时间把她从我身边夺走,夺走了对她的记忆……细节渐渐淡化……说过什么话,她是怎样微笑的……我从她的衣服上拣了一些她的发丝,装在小盒子里。

    她还和我在一起,虽然她已经躺在棺材里了。

    人们啊,我的心在呼号,不要回避我!和我一起住坟前站一会,不要撇下我一个人……

    ——一位母亲

    我以为所有人都能变得善良

    我以为所有人都能变得善良……经过流血事件之后,我以为谁也不希望再流血了……

    “这是一个怎样的早晨啊!你又在喊叫,你整夜又在杀人。”

    我没有把直升机驾驶员轰炸时的狂喜告诉她,没有把一个人站在死神旁的狂喜告诉她。

    西方是西方,东方是东方,它们无法相互理解。

    只有在上帝的宝座前,它们才能重新相聚,

    但,没有东方,就没有西方。

    诞生于世界两端,两个强壮的男子汉。

    如果相遇,就会合而为一!——吉卜林

    “你从地狱里走出来了,我会拯救你……”

    ——一位中士侦察兵

    难道我能说“我怀疑”

    可是我们当时不能不作战,不能不去死,也不能不杀人。

    死很简单,杀人则要难得多……

    (自愿,没有押解、不是囚犯。)

    我回不到那个世界了……我做过努力,但毫无结果……

    我需要一节奏,一种能够让我厮杀打架的节奏。可是我不知道,我该和谁打架。

    我们曾经想当那样的人,可惜没有当成,为什么?

    ——一位少校营长

    什么是真理

    “我的诞生和我来到人间,是为了证实真理的存在。”——耶稣

    皮多拉又问了一遍:“什么是真理?”

    我们以为,新政权把土地分给大家,大家应当欢天喜地接受。可是突然……农民不要土地!我们以为,我们给他们修建拖拉机站,把拖拉机、收割机、割草机给了他们,他们就会翻身过好日子,可是突然……他们毁坏了拖拉机站!我们以为,在太空飞行的时代再去信神,是可笑的、荒谬的!我们把一位阿富汗小伙子送上了太空……我们的想法是,你们瞧,他已经到了你们真主所在的地方。可是突然……文明动摇不了伊斯兰宗教……是啊,“我们以为”又有何用?

    什么是真理?

    不过,我们面对祖国,感到问心无愧……

    ——一位炮兵

    为什么我要忍受这么大的痛苦

    “乖儿子,天职就是天职,必须履行。”

    “乖儿子,原谅我的话吧…原谅吧……”

    ——一位母亲

    我没有人可以等待了

    最可怕的事还在后面。最可怕的事……我必须习惯于一种想法,我不要再等他了,我没有人可以等待了。

    我必须理解,从今以后我是孤身一人了。不过,一天三次查看信箱……我收到的只有我寄给他的信,他没有来得及看的信,信封上盖着图章:“收信人已经离去。”

    我不再喜欢过节,也不再出门做客,给我留下来的只有回忆。回忆起来的,都是最美好的时光。

    “妈妈,我梦见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他站在桥上召唤我,他身穿军装。可是当我向他走去时,他却向远处退去,越退越远,然后就无影无踪了。”

    “不要嫁给军人,你会成为寡妇的。”妈妈说。

    “你不知道我是多么不愿意为别人的祖国去送命。”

    有时,我觉得我活了很久很久,虽然回忆是千篇一律的事。

    当我第一次从电视上听说阿富汗是我们的耻辱时,我恨不得把屏幕砸碎了。那天,我第二次埋葬了我的丈夫……

    ——一位妻子

    我有眼睛时比现在瞎得更厉害

    我将怎样杀人,当时自己也想象不出来。

    有人抬着熟悉的弟兄走了过去,没有头颅了,活像硬纸板的靶子,胳膊耷拉着……

    战斗结束后,我们把自己人一块一块地收拢到一起,从装甲板上往下刮。死者身上没有身份牌,我们把粗帆布铺开当作集体坟墓……没法认出是谁的大腿,谁的一块骨头……

    如今正像歌里唱的:“我们的住址没有楼号,也没有街名,我们的住址是苏维埃联盟……”这是一场没有宣战的战争,我们投入了一场有实无名的战争……

    我回了国,想当一个好人,可是偶尔也会产生一种愿望,想咬断他人的喉咙。

    我知道应当咬断谁的喉咙,那些舍不得在我们的小伙子们的墓前立块石头的人,那些不想分给我们住房的人,那些说“我们没有派你们到阿富汗去”的人,那些不关心我们的人……我心中曾有过的一切还在沸腾。如果有人要把我的过去夺走呢?不,我不会交出去的。我正在凭借过去在生活。

    有时我觉得眼睛没有用。每次发生最重要的事情或感到舒服的时候,您不是也会把眼睛闭起来吗?……画家需要眼睛,因为眼睛为他的职业所需要。可是我学会了不用眼睛生活,我能感受到世界……我听见了它……语言对我来说,比对你们有眼睛的人有更大的作用。

    在很多人眼中,我已经是过去的人了。我知道这一点。不要把身体看得比自行车更有意义。我过去是自行车手,参加过比赛。身体,如同我们使用的工具,一架车床,仅此而已。我可以成为幸福的人,自由的人……没有眼睛……我明白了这些……可是有多少人有眼无珠啊。我有眼睛时,比现在瞎得更厉害。我想净化身上的一切,清除身上的污秽,当初我们就是被污秽吸进去了。现在,只有做母亲的理解我们,保护我们。您不晓得,夜是多么可怕吧?梦中,又一次,这是第几次呀,手持匕首向人扑去……我只有在梦中是个婴儿……婴儿不怕血,因为他不理解什么是血,他以为那是红色的水……儿童是研究自然科学的人,他们对一切都想摸清楚,理解透,什么东西是怎么造成的。可是我。现在甚至在梦中也怕血……

    ——因为侦察兵

    “我亲爱的妈妈”

    我急急忙忙地向墓地奔去,如同赶赴约会,我仿佛在那儿能见到自己的儿子。头几天,我就在那儿过夜,一点也不害怕。我现在非常理解鸟儿为什么要迁飞,草儿为什么要摇曳。春天一到,我就等待花朵从地里探出头来看我。我种了一些雪莲花,为的是尽早得到儿子的问候。问候是从地下向我传来的,是从他那传来的……

    我在他那儿一直坐到傍晚,坐到深夜。有时候我会大喊大叫,甚至把鸟儿都惊飞了,可是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乌鸦像一阵飓风掠过,在我头顶上盘旋,扑打着翅膀,这时我才会清醒过来……我不再大叫了……

    乌鸦和往常一样,站在墓碑上、围栏上,它们不飞,也不躲避我。我离开凳子,站了起来,可是它们却先我飞起,安慰我,它们不让我离去。

    我望着他的相片,想得很远很远,望得很久很久……

    我拼命工作,像在黑暗的隧道里,累得精疲力尽。如果有空闲坐在厨房里,伏在窗口朝外望,我就会发疯,只有痛苦的折磨才能挽救我。

    我是一条忠诚的狗,宁愿死在坟头上也不会离开。

    我爱儿子爱得发疯、发狂,他也疯狂地爱着我。坟墓如此强烈地吸引我,仿佛是他在召唤我……

    我希望他的灵魂永远附在我的身上……

    各位军官——贵族大公!

    我大概不是第一人,

    也不是最后一名……

    我现在想活的很久,为此我养精蓄锐。

    用我的爱,用我的苦难,用我的苦难为他洗礼……

    让我经受最悲痛的苦难、最可怕的苦难,只要他能听到我的祈祷、感受到我的爱就行了。我在他的墓地上遇到每一朵小花,每一条根须,每一枝草茎,我都会问:“你从哪里来?你是从他那里来吗?是从我的儿子那里来的……”

    ——一位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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