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一个偏僻的乡下,每隔三五年便回家祭祖一次,这便是老一辈人留下来的规矩。据说如果常年不祭祖,不清除坟头丛生的杂草便会一家人不得安宁。之后墨守成规的从我的父辈流传到我这里,这年旧历年底便是新年,距离上回祭祖时隔已是四年之久。每次祭祖完毕便匆匆返回镇上,坐上最后一班去市里的客车,来回时辰需花费一天的功夫。虽说每次都显得很匆忙,但归根结底我还是一个盲从父辈的习惯,一为老家封建的风俗习惯,二为讨好父辈们的舒心不得不这般折腾一次,三为表示对已故的亲人哀思亦或希望他们保佑一家昌盛安康。
江水镇虽说是我故乡,然从我十二岁那年被父母接到县城之后便对故乡一切逐渐淡忘,记忆里唯有剩下县城演变成一个市级城市的历史变迁。
筹办好祭品告知双亲便匆匆上路了,一路上天气虽说阴霾却也显得喜庆,祭祖回乡探亲的人络绎不绝,一路上显得有些拥挤。于是便买了上午最晚的一班客车,我计算着这样一闹腾只有非得在三叔家住下来不可,要是住了三叔家,必定要去探望大叔家。大叔的媳妇生性蛮横刁钻,三叔人虽耿直明白事理然必有些不妥,三叔家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血统中最穷的,且不曰以故去了妻。如若不去必要说我父嫌贫嫉富不可。他们都是我们住在乡下唯一的亲戚,叔,意乃我父辈之兄长,犹如本父之称曰。
伊尔根老师作品( 市井人物肖像——瞎子算命先生 )数小时后到达江水镇上,碰巧正是五天一次的赶集,这个时节便是筹办年货的日子。想必住在镇上的大叔没有去乡下的旧屋里,匆匆的挑选好礼物后即赶往大叔的住处。大叔人虽好客但我总是对他的秃头记忆尤深,据说改革开放初期做了买卖人口的本,祸害了许多的姑娘们及小孩以至于今天未得寻回便无谈团聚。虽说很多受害的近者亲远者也熟,怎说也隔三差五的有碰面的机会,也免不了被拐卖至远处谋取私利。甚至已过数年之久后如有碰面,眼神之中都略带仇视亦免不了背后小人之口。虽以习为常,便得其自安而无事自愁,加之十几载的牢狱之灾成了现在这般摸样。家中健在的奶奶虽从未提及此事,也难免人多口杂的风传,甚至我双亲一旦被家庭的琐事所激怒免不了搬上此事大作调侃,以至于我这辈人无人不知了。父常喝酒后便对我说我们最早住进县城,当初大叔就在县城监狱,在此之中偷偷送了不少现金和好酒好肉,如今谁料想如今这般自谋私利到自家老宅的分配。虽说父不在乎那些浮名利外的东西,但总见不惯奶奶偏爱于大叔,即爷爷去世早家是大叔撑起。爷爷当时还是我们那里的书记总免不了一下好处,可想而知撑起一家也并非无利可图,只是厌恶这般无知的贪婪。
庆幸我还算明白一些事理,也便当做父的酒后胡言乱语,不做放在心里的疙瘩。想必父在清醒后也曾懊悔这般口无遮拦,更无别选择装作一如既往的做该做的事亦以儆效尤的告诫我们这一代人。大叔家门联已换新,屋子里有阳光透过进来,映托着暖洋洋的气息。虽说房古朴,里面的木质家具都显得沧桑即可知岁月多狼狈,便犹如进入了时空般穿梭到改革前的摸样由其生感。两个晚辈拉着大叔的衣角发出幼稚的声音问我是谁,便显得有些尴尬,随后侄儿侄女们也开始对我熟悉打闹起来。见面当然免不了一番寒暄,之后便说起自己的膝下儿孙满堂,虽感觉有些话不投机但也只能复声应着。大婶非得带上我去他两个儿子买在镇上的新房瞅上一瞅,我便知道何故,无非是想炫耀一番,无非借题鄙视我一无所成。
便托词离开,去往乡里三叔家。如若不识趣可能又是一番夸耀自己儿子,更是显得我亦同我双亲不如。
在去往三叔家的路上匆匆给祖辈们上完了香。到达三叔家之时已是半晚,冬季的白昼显得特别的短,天以渐灰蒙。路上想大叔的一番别有用意的话之中一句乃我喜好,父辈之事乃父辈,我们一辈父辈便无言权愿和谐团结。理中既如此,本该如此,此乃做一番告戒亦乃祝愿都处于一番好意。
三叔家简陋,乃黄土堆垒而成。房屋结构乃一半茅草,一半瓦砾构成的,恰如陋室铭中的陋室却无雅意。三叔从猪圈里探了半个头出来,一看是我便说回来啦。我嗯嗯的又是一番寒暄,三叔却故意说我怎得有空回来探望他,我放下礼物无以言对只得说家嘛,总的回来的是吧。三叔任穿着我离开家年穿着的中山服,此时看来应兑了方言中的布而无缘,敝而紩之。虽褴褛不堪入目,甚还泛着油光的污垢紧贴着衣领和袖口等易脏的地方,也未能掩盖住一副高大健壮的身躯。
二叔笑着给我比划着近来发生的事。二叔乃聋哑人,从小便如此,已至今未婚。因为大叔的出谋划策且念在三叔家的两个儿子常年在外,近年都是一人孤独伶仃,便把奶奶安置大家轮年照顾,而二叔跟着三叔一家生活。看着二叔面黄肌瘦,衣裳褴褛。我痛心疾首,二叔依旧高兴的比划着手语,与还未和三叔一起生活的那些时日相比格外消瘦,身体也显得萧条,眼睛已经开始深陷。看着和那些时日一样的手语和神情,不由得心生怜惜,想必二叔也是有苦说不出的人,乃哑巴吃了黄连。我便从兜里掏出了一条万宝路塞在二叔破旧的衣服里,用手势告诉他别让三叔看见,自己留着慢慢抽。二叔喜好抽烟喝酒,收好后匆匆上楼放进了柜子里。拆开了一包递给我一根示意我一起共享,二叔抽烟的时候竖起大指母。相比两块一包的红梅,万宝路岂能相比较。
三叔做饭的手艺可不一般,乃方圆几公里的大厨兼屠夫,无论红白喜事都被人邀请去做大厨。看得出来桌上添了几份荤菜,饭桌上一番问长问短,但三叔未提及自己的孩子,只是关心一些菜价和新鲜事。我特地夸了一番这个米汤,在家都是电饭煲做饭,根本没米汤,一口就喝了几碗。正吃饭途中来了客人,此人是阿坤的姐姐。
三叔二叔示意让阿坤的姐姐坐下来吃饭,我看出三叔略带假意,然而二叔却很实意。一番简单的唠叨之后,阿坤的姐姐便开始接入正题。
“在城里可否有阿坤的消息?”阿坤的姐姐带着哭腔的问。
此番我便知阿坤的姐姐因此事而来,一定听说我回来祭祖特意赶来打探消息。然而,我却对阿坤的消息一无所知,只得遗憾的如实回答。
话即结束,阿坤姐姐脸上露出哀伤,经过我口中的屡次确认后更显得一筹莫展。我对这种情形有些惊惶,至阿坤姐姐遗憾的辞别。三叔便拿佛学说事,唯圆为善,复有二意:一者以顺为善,以背为恶。次以着为恶,以达为善。又曰:以着为恶,以达为善,圆着尚恶,况复余耶?生死即涅盘,烦恼即菩提,于是释然也。
阿坤的父亲去世的消息,我已在前些年途听而来,至于后来我常年在外奔波再无途听。从我记事开始便知道阿坤从小双目失明,据算命的先生讲过提醒过阿坤的父亲不能破了屋后的风水石,阿坤的父亲是倔犟之人便觉得不可信,时候便有了阿坤现在这般遭遇。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离开乡下之前的一个下午,阿坤一人用双手摸着地上的路回家。生于八十年代中期的阿坤,走这条小路已经二十多年已久还是蹲着一步一步向前迈着小步。听见我的脚步声,便叫住我闲谈,虽是缪谈但彼此还算开怀。瞎子始终无法独立完成一些家务,阿坤的父亲这样对着朋友闲谈,虽说阿坤还是自己做饭洗碗,偶尔也收麦子简单的事情。阿坤的父亲还是请了一个有名的算命师傅教阿坤学习易经八卦,虽我不太迷信也并不完全不信。我告诉阿坤我要去父亲那里上学便不知何时会再聚,阿坤到也高兴说,等我学会了算八字就去更大的地方,去有钱人多的地方。阿坤的话我会意了,便让阿坤给算了一卦,至于卦象上讲的是什么,至今也淡忘,记得好像都挺好的不然也不会如此欣慰。
阿坤的父亲也是屠夫即三叔一般的大厨,据说这两样拿手本事都是阿坤的父亲亲手传授于三叔,两人即邻居更乃师徒关系。至于后来可能是因为生意上的矛盾弄得彼此陌生的境地,阿坤的父亲也是蛮狠之人,加之母亲依仗着丈夫也显得很凶恶。同我双亲也认同这样的说法,在乡下生活的几年时间里我能隐约感觉到,只是岁月都把偏见都抚平,便无那般。
阿坤父亲死后,母亲改嫁,继父嫌弃阿坤是瞎子。便指示母亲丢进城里,扬长而去,后告诉亲戚朋友说阿坤去学盲人推拿。三叔这般说,至于事实在日后的几年里不见阿坤,连同春节团圆的风俗也未见阿坤回家,此推定必然是事实。
第二天我便启程返回,路过镇上的大叔家顺便去告诉我准备离开。在此空隙闲聊到阿坤,大叔甚是气愤,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听到此处便一笑了之,因曾途听阿坤的父亲告密过大叔,也亦大叔在之后也做了报复的手脚。返程的路上我想起阿坤,我们在乡小学上课期间,他总躲到后面偷听。老师还以儆效尤的告诫过我们要好好学习,不然像这般想读却读不了。之后阿坤听见我背诗,故人西去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阿坤只是长叹一口气说烟花都去了扬州了,便摸着来时之路返回。
春节将至,到处欢喜祝福声掩盖了阴霾的天空,虽下着朦胧细雨也未必能打消这年末的喜庆。看着炮竹烟花一波接着一波的燃放,承托这霓虹灯初上的城市。便想起阿坤时由衷的哀伤和惊讶都以渐渐平复,只剩疑问在打旋,阿坤今年是否已找到归家的路。我再朦胧中又看见一处烟花绽放,鞭炮声四起,升起一阵浓烟从满了团聚的欢乐。此时,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人群中一阵喧哗。
我便无可的抑制念起了那首故人西去“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了。
特别注释:故人西去“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此处只在会意,不可多解释,会意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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