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川还没有走出操场的大门,就看到了玉文扭着身子跑了过来,同样没有打伞,整个身子在雨里跑得比风都快,还卷起了一堆泥,径直跑向了救护车。
王小川跟了过去,同样注意到玉文的还有刘畅和李多。
他们三个分别站在了操场那片草地的不同位置上,形成了三个夹角,把目光投向了李晴尸体旁的玉文。接下来的话,又毫不拐弯的跑进了他们的耳朵里,像一支再也没有回头路的箭。
“妹妹!”
玉文抱起了李晴的尸体,嘴里不断念着这两个字,所有的人都惊到了,尤其是他们三个,彷佛整场雨开始倒着下起来,把时光都倒流了。
妹妹。
“哥,你不能跟我走这么近。”
“怕啥!”
“ 我不想让同学知道我单亲。”
“这又有啥,我不也是单亲。”
“这不一样。”
“行,依你,这是给你的零花钱。”玉文在出租车的座位上挪了一下屁股,“回去别跟你爸说。”
“嗯,哥,你也别老要人钱。”李晴白了他一眼,又推了他一下,“我又不是不够花。”
“要啥钱!我啥时候要过钱!那是借,都还啦。”
“那就行,以后你也别给我了。”
“咋啦?”
“马上攒够了。”
“行,买的啥礼物啊。”
“不告诉你。”
玉文抬着头笑着,透过玻璃还能看见王小川站在巷头的电线杆下面,直勾勾地看着他俩。
不过无所谓,对于玉文来说,他父亲和李晴妈妈重组家庭的特殊性根本不值得一提,不过为了妹妹保守个秘密也不是什么难的。
但是李晴那天在操场醒过来的事情却把他彻底吓到了,李晴什么衣服都穿好了,迷迷糊糊地被校方找到的时候,玉文和母亲也赶了过来在校门口等她。
玉文什么也没问,李晴什么也没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是李晴母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不过没一会就让李晴父亲开车把她接走了。
李晴自己很清楚,她下面流的血还在裤子里。
她不知道该跟谁说,也不知道怎么说。所有的学生都知道了这件事,看她的眼神变得很奇怪,一个女生晚自习后从操场醒过来,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何况还会有传言说她被侮辱了。
暴雨的晚自习,李晴告诉了玉文,说自己是去了操场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什么也没穿,而且,下面还流了血。
玉文觉得她是不是学习学疯了,跑去操场摔倒了什么的,还学会了瞎想,对于同学们的谣言也根本没有在意。
暴雨越下越大,李晴蜷在课桌后面对着作业本始终没法静下心来,她觉得自己很脏,但是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听着同学们教室里讨论问题,小声说话都觉得是跟她有关,甚至连躲进教室避雨的苍蝇蚊子扑腾起翅膀也都是在议论她的身子。
李晴受不了了,课间她拿起刻刀就冲出了教室,跑到了操场的那个凹坑处。暴雨下的越是猛烈,她越开心,洗礼着她每一寸肌肤,冲刷着她肮脏的身子,像是剥开了她的皮,净化着她的心。
但是,每一滴雨滑过她的身体后又会打落在脚下的泥坑里,并没有带走她,她歪了歪头,看着人头攒动和亮光的教学楼,越发感觉一场雨并没有什么用处。她除了想搞明白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想搞明白她身体里藏的到底是谁,她要把他赶出去。
从血液里,从骨头里,赶出去!
她拿起了刀片,划向了自己的手腕,很深,也很痛。
看着红色的液体顺着下垂的手臂流满指缝然后滴到凹坑里,和泥水混在一起,她竟感觉很安心。她也不用担心单亲的苦恼会被同学知道了,不用担心同学们的猜疑和异样的目光了,再也不用了。
她坐了下来,盯着不断往外溢的液体,身体越来越飘,也越来越开心,那个看不见的,侮辱她的男人就这么慢慢流走了,也带走了她的生命。
看着玉文歇斯底里的样子,王小川怕了,他挪了一步,那只脚又陷进了泥里。刘畅屏住了呼吸,干瘪的身子被两只不敢进气的肺抽的更窄了,像一根雨线,藏在根本没人知道的背景里。李多的大腿都被掐紫了,他后悔自己昨天晚上竟然跑了。
是的,他们三个都跑了。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消失在了那三场与自己的追逐中。
李晴的爸妈都来了,警察也来了,看了看现场,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学业,感情,家庭。玉文想说点什么,但是止住了,连他自己都不信,谁还会信呢。
尸体和家人的悲恸一起离开了废弃的操场,同学们也低着头回了教学楼。
王小川,刘畅,李多还站在雨里。
人群都散了,才让他们看清了自己的位置,只有几米,原来离得那么近。
“其实,我在那。”刘畅第一个说话了。
“我也在。”
“我也是。”
三个人都愣了。
“草!”王小川上去就给了刘畅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力量是那么大,“你为什么那么做!”
“我什么也没做!”刘畅倒在地上捂着鼻子。
李多上去又把王小川推倒了,“王小川!是你侮辱她了对吗!”
“草!我没有!”
王小川起来又踹了李多一脚,那肥硕的肚子当即又把他的脚弹了回来,一下子又掉进了泥坑里。
他们三个在暴雨里不知所措,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都在那,也都见过李晴的身体,但是也都跑了,摸过的没摸过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小川认了,他坦白了自己的行为,是他把李晴约过去的,但是他没干,并且害怕了还打了校园电话。说完后,他发现那打在刘畅鼻梁的一拳没想到后面自己竟也是那么的疼。
刘畅和李多也坦白了,同样也打了电话,但是什么也没干。
他们笑了,人还是没了。
“明天我去自首。”王小川捋了捋早已经打湿的头发,“我对不起她。”
是啊,对不起还有用吗。
这可能是三个人心里共同的一句话了。
学校领导当晚就开了紧急会议,针对校园废弃操场不能不管,而且要堵上那废弃厕所的窟窿,充分杜绝校外人员入内,清空所有杂草并重新建设。
校外人员和那个窟窿可能是最好的解释了。
等待王小川的可能是法律的严惩和制裁,但是起码他的心理得到了释怀,第二天,雨停了,他来了趟学校,把连夜给玉文写的信放到了他的桌子上。然后收拾好东西就走出了教室,路过操场时,操场已经开始动工了,工人弄了一台割草机在忙活着,乒乓球地下室也上了一把大锁,他的步伐说不出来的沉,又很轻。
不远处等他的还有两个人,刘畅和李多。
他们决定都去自首,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警察,希望能让李晴安息。
出校门的时候,安保大妈坐在门口的桌子前,拦下了他们。
“请假了吗?登记一下。”
“我们去警察局,关于昨天的事。”王小川拿起了笔。
“在这写一下吧。”
“对了,阿姨,之前的安保大爷呢?”
“昨晚雨还没停,就着急辞职走了。”安保大妈拿起本子看了一眼,“说是告老还乡,谁知道呢。”
校门开了。
王小川,刘畅和李多一起走了出去,走向了警察局。王小川又猛地回了一下头,看了看保安亭里那个收音机,和那个手电筒,努力思考着什么,一阵头疼。
是啊,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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