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小小的农村里,如今我也算是小有名气了。阳光和暖的日子里,每当几位闲来无事的农村主妇围坐在一起时,少不了为村里的民生疾苦感慨一番。一旦聊到当下最棘手的几名准光棍,我的名字总会被时不时的提起。
好似我是她们家地头一棵长了三十多年,越长越不成材的歪脖树。不仅仅要探讨一下当年下苗时如何征兆不好,成长过程中又缺少施肥除虫,以至于如今既不开花也不结果,孤零零的杵在地头任凭岁月见证我残败的模样。
其实不光是她们这么认为,有时候就连我自己也在纳闷,为什么我就长残了呢?同样是一个村的,那些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杂草如今也摇身一变,光鲜亮丽绿荫成堆。由此可见这片水土是没问题的,那么错就错在我的生长方式了。
我承认这么多年来,我改不掉许多封建的恶俗,例如谨守男女关系这一点,就做的尤为过分。三十岁的雄性动物竟然没有亲密接触过任何异性,这就是一件严重违反生理常识的事情。
不论任何场合,但凡有人问起我这么多年来究竟抛弃过多少前任,做过多少禽兽不如的事情时,我总是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因为我知道说出实情,只会招来一阵唏嘘与嘲笑。
身在农村最悲哀的事情是乡亲们过于热情,即便你的私生活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也总喜欢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你点评你。但是最幸福的事情也是乡亲们过于热情,当他们看到你这课不成材的小树经受不起风雨,需要找个依靠时,他们会不计任何利益的去帮助你,这种淳朴既让人感慨又让人感动。
因为现实中的单身问题,使我结识了许多本就没有任何瓜葛的村民,他们仅凭着一颗火热的心寻到家里,为我介绍了不少好姑娘。或许他们的评价标准与我自身的心理定位产生了比较大的偏差,也或许是我的心理定位跟自己的生长环境产生了相当大的差距,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亲,成为了我闲暇生活的一个重要娱乐方式。
村里的相亲很简单,无非是拿着瓜子、糖、香烟和水果,然后默默的跟在媒人的身后,任凭其带到一个十分陌生的家庭中,然后面对笑颜如花的大姐大婶,乃至于大爷大妈,扯上几句家长里短,随后期盼着那个未知的身影在某一时刻映入你的眼帘。
根据多次的实战经验,我发现千万别抱有任何联想,唯有一个完全放空的心才会使你看到第一幕时,不至于自己脸上的笑容过于僵硬。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一定要摆正心态,那就是原本放空的心要适时的再次压低,低到跌落尘埃乃至灰头土脸时,你才会轻松愉快的接受这一次相亲考验。
其实细想一下,当你二十七八时,或许相亲们只是单纯的从你的外貌乃至家庭环境考虑,介绍的大都是同等级别或者稍微低上一点的对象。可是一旦突破三十以后,便会追加许多莫须有的猜测,经过揣摩分析以后很多就已经完全跑偏了。可明知道这样,父母为了面子还是会要求我去相亲,为的无非是别落下一个坏名声。
经过这些年的教训和总结经验后,我真的已经把自己的底线一降再降。说一句感觉很假的话,只要好好过日子,哪有什么要求。这句话基本上已经成为了我的日常用语。从二十多岁时拒绝离异,到接受离异。从拒绝带孩子的,到可以接受带孩子的,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究竟什么时候改变的,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到如今再有人问起来,索性就不再问条件了,直接应允见面。基本上快到了只要是异性即可接触的地步。原以为自己真的看开了,可是最近发小强哥的媳妇又帮我介绍了一位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看透。
她叫小青,最初接收的基本情报是离异带有一女。初次见面时,小青给我的印象还行,当然这个所谓的还行是建立在以往相亲经历的基础之上的。经过多轮相亲之后,我已经基本麻木了,根本找不到感觉,只要第一面感觉不讨厌就行。
通过简单的聊天感觉小青性格还是挺开朗的,最起码可以正常对答,单就这个条件而言在我相亲的对象中已经算是中上之选了。理性的分析了一下双方家庭的现实状况。我觉得彼此可以深入了解一下。
隔天就是七夕,虽然我本身情商不高,但好在对于这个节日多少有些敏感,于是便邀约了小青一起共进晚餐。席间谈的相当愉快,我也为她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希望能够制造一点小小的浪漫。
可是就在将散之时,小青很坦然的跟我说,她现实中不止经历了一段婚姻,而是两段,两段婚姻前后共有八年的时间。而且因为婚姻的不幸造成了习惯性流产,这个女儿是在流产两次之后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的心情顿时起了一层阴霾。不过考虑到氛围还算不错又值节日,还是努力的压制着心情的波动,让这份美好圆满落幕。
回家路上我忍不住一直在笑,但这种笑是伴有淡淡泪光的。夜风之中我看不清远方的路,但是我感觉自己只是游走在无尽的黑暗中,并且黑暗越来越凝重。此刻我要面临一个抉择,是不是要再次刷新自己的底线,以求自己能够过上一种外人眼中正常人的生活。
回到家后我沉思到深夜十一点钟,最终给我的发小强哥发了一条信息,可惜他应该已经睡去,并未回应。隔天接到强哥电话时,我本能是想避开强嫂,毕竟嫂子是因为关心才给我介绍,应该不太了解小青有过两段婚姻的细节。我只想跟强哥单独聊一聊,哪知沟通之中产生了偏差,最终嫂子还是介入了。
强哥夫妻俩真的十分体谅我,知道本身我的家庭环境有些艰难,提到小青时,一再表示她家境较为优越,曾有传言会陪嫁一套房子。而且根据小青的反馈他们得知小青对我的印象很不错。
并且他们还分析道,小青既然肯坦白自己有过两段婚姻,必定是性格淳朴,为了不至于今后的交往中因为隐瞒而产生矛盾,所以才直接说出了她的婚姻状况。而后几乎所有的分析都在比较我们两家的经济情况,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先相处一段时间,只要小青人品没问题,这种实惠的婚姻很有可能改变我现有的经济状况。
一番开导过后,我还是觉得心理上落差很大,于是隔天又请教了前同事东哥。东哥属于那种平时话不多,但事事都看的很准的人。我刚开始绕了很大弯,陈述经历过了两段失败婚姻的女子可能对家庭存在的一些隐患。东哥只是静静的聆听,到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所在乎的只是她有过两段婚姻本身,你觉得自己未婚却要娶一个结果两次婚的女人,是不是有些不甘心?至于那些利害陈述其实都是借口,对不对?”
东哥见血封喉的提问着实让我有些汗颜,只能无奈的承认了。随后东哥又反问我
“即便是个未婚女子,你能确定她之前上过多少男人的床吗?你所谓的纯洁在这个社会根本就是个笑话,你所坚守的道德底线,根本就是你胆子太小或是经济条件制约,以至于你没有机会去实现,你扪心自问,自己就不曾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吗?”
我真的很佩服这位敢于直击痛点的大哥。我似乎也算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即便没有在现实中做过什么肮脏的交易,可并不否认我曾有过类似的想法,只是由于种种顾虑最终没有实现罢了。
而且我也深深知道自己看待一个人时,偏离了应有的角度,过于计较一些本不重要的因素。看一个人就应该看她的本质,至于两段婚姻极有可能都是在遇到了错误的人,这对于今后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可我毕竟是个俗人,俗到无可救药的人。对于两段婚姻这件事情始终有些纠结。于是我又联系了老姚。老姚同样是个单身,但是他的单身生活过得很精致,除了年龄比我大些之外,现实条件比我好许多。
结果老姚给予我的建议则与东哥截然相反,他的原则就是只要自己不喜欢,一切都免谈。并且对于许多现实条件,老姚都有自己的标准。在他看来宁可保持优雅的单身,也绝不降低自己选择另一半的条件。或许这跟老姚本身所处的环境有关,他的信念背后有不论是文化修养还是物质条件注定给不了我太多的参考价值,于是我又转而向苏哥请教。
朴实寡言的苏哥带着一种农村人特有的憨厚,与他认识时间不长便已相当熟络。或许我俩的家乡距离不远,以前在城市里上班时,用方言沟通就显得相当亲切。
加之我俩认识的时候都已年过三十,而且都处于单身状态,除了相互交流一下相亲失败的总结教训之外,还一起参加过几场相亲会,这使得我们的战友情很快建立,并且随着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战斗经验使得我俩逐渐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默契。
因为有段时间没见了,相见之后谈起这个在我俩之间最为热衷的话题后,还未等我开口,苏哥就说他正要准备结婚。这使得我心中难免有些五味杂陈。可是深入交谈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苏哥的准新娘在他的印象中简直一无是处,一番交谈我几乎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这个未来嫂子优点的描述。
为此我感到很纳闷,憋了好久之后,我忍不住问苏哥“这种婚姻有意义吗?”
苏哥淡淡一笑回答道:“不管我觉得有没有意义,最起码父母安心了,在外人眼里我不再是异类了。好容易遇到这样一个不拒绝我的,我得抓紧时间把婚结了再说。”
对于苏哥的想法我是很理解的,因为在经历了多年单身之后,许多大龄青年,尤其是现实条件不太好的,只想用婚姻这个形式让自己不再被外人孤立,不再让亲人担忧。至于结婚的对象只要在法律认可的范围内,其他的便可以全部忽略。
可是接下来的一番谈话,我总感觉有些不妥,因为苏哥在婚前想的最多的并不是婚后怎样生活,而是在仔细盘算着万一离婚了怎样才能最大限度的规避损失。这种想法固然现实,可我总觉着过滤掉了感情的婚姻着实没有必要去经营,因为这是注定要失败的,无非是时间长短罢了。
前后请教了四个人,既有设身处地为我现实状况考虑的,也有抛开一切因素直击我本心的。既有以自我为中心的单身主义也有为了家庭被迫准备将婚姻形式化的。每个观点都有其必然存在的道理,但都显得多少有些偏激。
思前想后我有些举棋不定,看着手机里小青的头像痴痴发呆了许久。点燃一支又一支香烟之后,看着散落在烟灰缸里的烟灰,我忽然发现同样是燃烧,同样是熄灭,所有烟头的形状却是完全不同的,我完全分辨不出来哪支是先抽的哪支是后抽的,哪支感觉更好哪支感觉差些。
燃烧过后的香烟不就正如同我们各自的人生一样吗?尽管同样是燃烧熄灭,可都是彼此独立的,即便它们生产于同一个厂家,毒害了同一个人,可是这并不影响它们各自生命的轨迹。而我就好似是这些烟头其中随意的一支,何必在意其他同伴最终如何呢?
想到这里之后,我最终拿起手机给小青发了一条信息“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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