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农

蒲瓜  雁韧摄

一棚蒲瓜，一道风景，一个老农的故事，这两天总是萦绕于怀，让我沉思默想，让我深深地感动，遐想联翩……

那天下午，我去城西的郊野采风，在满是绿草的田径间踽踽独行，东张西望，寻找拍摄的对象。

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按照林柳青儿的小岛那条题旨“手机摄影——我身边的美景我身边的故事”去行动。

这对于我来说，虽然没有娭毑吃香蕉那般容易，却也并非很难的事。一机在手，勤走，多看，注意目标，选择好角度，拍摄就行了。

当我走到西溪河西畔的田垌中间时，已经是午后四点。田野上有三两十个中老年人，或男或女，正分散在各自的园地上耕作。

机耕路上，散布着十余辆经过改装，带有车斗的摩托车，间有电动车。以车代步，用车装载，早已代替了步行肩挑。

偶尔也能见到三两头黄牛，悠哉悠哉地在河畔吃草，或歇息。自从实现农业机械化后，那些牛车，犁耙，一应往昔落后的农具，早已成了历史的遗物。那牛呢，也就被人养肥，又供人吃肉的份儿而已。

闲得无聊的黄牛，一见到人，连那双牛眼都显得有点柔和了。  雁韧摄

我看见一个老农，戴着竹笠，在午后依然灿烂，却有了些许柔和的阳光下，背西面东，整地种葱。

我习惯性地先向他打了一声招呼。我说：“兄弟，你掘地哪？”

“是呀”，他朗声道：“就这么小半垅地，趁天好，掘来多种点香葱。”说着，他放下锄头，到瓜棚下拿出一支尺许长的大绿竹，一盒烟丝，问我：“老弟，你抽烟么？”

我说谢谢，我已经很多年不抽大绿竹了。年轻时在乡村生活，五黄六月，插秧插到腰痛，就跑到田基上抽大绿竹，其实就是想歇一歇。

“那是偷懒！这样的事，哪个男人没干过？”他朗声笑道：“现在的人，农活轻松多了，抽大绿竹的人也少了。”

看着他那个样子，听他说话，看他做事，都是一个爽脆干练的雷州汉子，身子骨还挺硬朗。

我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问他：“兄弟你喝茶么？我带有茶水出来。”

“我也有。”他说：“我给你加点水？”他放下大绿竹，走进瓜棚，取出一个大号的暧瓶，一边给我加水，一边体贴地说：“这大热天，你出门一定要多喝水。”

我们一边闲聊，我一边注意观察。这才注意到，两垅葱地，每垅也就丈把长，三尺宽的样子。南侧的一垅，香葱正葱茏。北侧的一垅，已经种了一半的葱，那葱头刚刚蜕去红衣，标起绿叶。他要整理的地，也就一小爿了。

他那把小锄，看上去甚为轻巧，锄柄光滑，锄头被干爽的沙质土擦拭得闪亮。

葱地的北侧，是碧绿茁壮的早稻。南侧，是蒲瓜棚。瓜棚的两侧，东种红口芋，西种潮州芋。芋叶田田，碧绿如荷。那蒲瓜呢，个个都嫩水，有的还毛绒绒的，表皮鲜亮。

聊久了，我才知道他姓吕。他告诉我，祖先原居雷州大平，也不知是那一辈人，迁移至此，另立一族的。

70余年前，村里才几十人，如今有七百余人了。青壮年都外出务工经商，就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舍不得这片土地，能动都会到田垌走走，种点蔬菜，种点水稻花生，够吃就行。

他现在是四世同堂，家里有车有房。生活都不知比过去强多少百倍。儿孙谁肯让他出来干活？只是自己劳动惯了，不做工，心里空落落的。出来走动一下，心里才踏实。

说着说着，他突然问我：“兄弟你是哪里人？”

我说是廉江人，从九洲江畔移民出来的。他一听，显得格外高兴。他说，当年读小学的时候，老师带他们上廉江，参加水库筑堤劳动，主要是在工地上唱歌，擂鼓，喊口号助威。

他告诉我，那时候的口号是“奋战四十天，造福万万年！”接着，他自豪地说：“真的是这样啊，现在不是实现了么？日后呢，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

日已西斜，晚霞渐起。当我向他告辞时，他说：“兄弟，我摘两个蒲瓜给你带回去吃。反正我不会拿去卖，家里也吃不了几多。”

我说：“不用的。我们家儿女各有工作，各有自己的生活，我和老伴两个人吃饭，也吃不了几多。”

他听我这样说，便道：“那好，你有空多出来走走啦，人总得多走动的。我家就在圳唇边，你瞧，水塔北边，靠近西溪中学那栋五层楼，就是我们家的。有空过来喝茶哈。”

我笑笑，满口应承。向他挥挥手，在他的指引下，沿着机耕路一直往东走，到了西溪河堤，向南走了一段路，再折向东，沿着铁路线回家。

天下真大！我们都在这世上生活了几十年，不知各自走了多少路，今天才得以相遇。

天下真小！我们在人生的历程中，走着走着，缘分到了，也就相识了。

他是老农，我又何偿不是一个老农！只不过他在放葱种，我在播文字的种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