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山奇遇（二十三）

二十三、

回到陶山堡，紫荆和冬至前来迎接，看见萧艾从马车上下来，一声不吭地就走进大门，有些意外，又带着满脸疑问看了看接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自家主人。

越泽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也再没有多说什么。冬至去安置了朔光，紫荆到底有点不放心，一路追了进去，看见萧艾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直到晚饭时也没有出来。

萧艾这一夜都没有睡好，虽然已经能确定卫皓四人没有生命危险，但“排除异己”四个字总在她的脑海里转来转去，让她总是忍不住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如果越泽的怀疑是正确的，那在剩下的人员里，苍松的实力保存最为完好，很难不想到他们会不会对卫皓他们下手。还有叶蓁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从万丈森林中逃出来，不要遇到其它猛兽才好。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萧艾还是没有出现，紫荆不由得着急起来。上去敲门叫她，一概没有回音，而且她还把房间门反锁了，虽然说用法术就能轻松打开，但紫荆并不想就那么直接破门而入。

最后连越泽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径直上楼，站在萧艾的房间门前，握住门把手，掌心微微用力，房门应声而开。

刚一打开门，就一眼看见她坐在窗户旁的椅子上，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

萧艾听见已经逼近到身旁的脚步声，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见是越泽，不由得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对于这个自己差点死在他手里的男人，即使相处了很长时间，即使他后来如何地表示歉意和诚意，但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畏惧他的。

“有什么事吗？”萧艾嗫嚅着开口，又努力地把身体缩紧了些，努力降低存在感。

越泽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消沉，自然也没有略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丝畏惧，尽量放软了语气，“出来吃饭了。”

吃饭？萧艾满脸疑惑地眨眨眼，她就发了一会儿呆，就已经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了么，自己只不过是昨天晚上一顿饭没有吃而已，他们有必要这么着急？

紫荆和秋分也跟着走了进来，不过前者确实是出于关心，而后者，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更大一点。毕竟还有自家主人在这里嘛，能有什么事，就算有，只要主人用点心，就都能解决了。

有越泽在场，萧艾什么话都没说，乖乖地跟着下楼准备吃饭。不过坐到餐桌前才发觉，原来他们不是叫自己吃早饭，时间早已是中午了。

吃过饭，萧艾就坐在客厅的大落地窗前看风景，对她而言，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发呆罢了。

紫荆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姑娘，这两年多没见，其实你成熟了许多。之前你遇到这种难以接受的事情时，基本上都是先会逃避，觉得逃不过了，才会被动地接受。但是现在，事情发生了，如果不是好的结果，你会主动地去考虑补救措施，这很好。”

萧艾扯了扯嘴角，只觉得唇畔的笑意苦涩。

成熟，的确是一件好事，也是每个人必须要经历的，不论自己是否愿意。只不过，有了好处，就要有相应的代价。伤心，怕被伤心，最后再到不会伤心，这样，真的好么？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萧艾每天都是按时出现在餐桌旁。除了是怕越泽再去亲自叫她，她也知道，只有尽快地恢复好身体，才能走出陶山堡。

越广元又来了一次，对萧艾的恢复情况还算满意，修改了一下之前的药方，又特别嘱咐了切不可着急冒进，这才放心离开

法力一点一滴地缓慢恢复，每天清晨，萧艾都会对自己的身体全面探查一遍。虽然恢复得十分缓慢，但这种法力逐渐回到身体里的现实，给她带来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代替的安全感。

这天下午，萧艾实在是不想再看那些古籍了，看看窗外天气正好，从藏书室里翻出来一本花卉植物图鉴，跑去游泳池边上的花园里辨认植物了。

也幸亏这片花园还不算出了陶山堡的结界范围，否则萧艾就真的是只能天天闷在房子里了。她捧着那本图鉴，一边对照着那些花朵的形状和颜色，一边又看着书上关于这些植物的简介，心情很好，完全没注意到有一个人穿过了结界，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人走路很轻，甚至带着一些小心，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不该在场的人。由于法力还未恢复，感知能力大幅下降，再加上她原本是背向弯腰观察花朵，等到察觉到危险靠近，早已来不及躲避。这袭击来得太过于突如其来，她回头就看见一团巨大的火球已经快飞到了她眼前，甚至连反应时间都几乎没有，只得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热浪都已经扑到了脸上。

火球挡住了视线，萧艾连袭击自己的人是谁都没有看见，心里暗暗问候了一下他的八辈祖宗，闭上眼睛，抬起手臂挡在面前，打算硬抗住这一击。就在她闭眼的瞬间，一个身影掠过，千钧一发之际，袍袖一挥，将袭来的火球尽数熄灭。

“尤利西斯，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没有预料当中的热浪扑来，萧艾睁开眼睛，发现越泽正挡在她面前，面对突然发动攻击的来人，语气中透出些微的怒意。她眨眨眼睛，很有点吃惊，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是刚才正好在附近，那这也太凑巧了些吧？

来人一头显眼的红发，面对陶山堡主人的质问，扬起下巴，很有些不满，“我这不是开玩笑，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离火的传人，你被骗了！”

莫名其妙被袭击了，这又被莫名其妙点名的萧艾顿时愣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反驳，“谁骗人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们！”

越泽回头，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又将视线转向尤利西斯，“我知道你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针对人，但是你说话要有证据。你说她骗了我，那是怎么骗的，又为什么要骗我？”

尤利西斯将双手负在身后，面对越泽质问的目光，毫无压力，“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才把她带回陶山堡的么，因为那个任务。我后来又仔细调查了一下那个任务，还调查了在这个任务前后两仪会下发的任务，发现了很多问题。越泽，十巫早就想对你下手了，他们知道你是昀族人，是守护离族的，所以才会找了一个女巫，冒充身上有离火的离族后人，好接近你，进入陶山堡。”

越泽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她，目光变得不善，“他说的都是真的，你是十巫派来的？”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连萧艾自己都听愣了，听见越泽质问，忽然就有点怒气上来了，“怎么可能是真的，离火是离族人特有的法术还是你告诉我的，我要是早知道这一点，还用得着——”

话还没说完，她眼前一花，一股大力袭来，她又被越泽卡住喉咙，撞在一旁的墙上，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在一旁。

“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快放开我！”猝不及防地被掐住喉咙，当然不好受，萧艾怒气冲冲地想要踢他，无奈够不着，只得用双手去掰越泽抓住她脖子的那只手臂，狠狠地瞪回去。

尤利西斯仍在一旁阴沉沉地开口，“你可以问问她，她一个两仪会的女巫，为什么会跑到两仪会势力范围以外的浮玉大泽，还正好选了你出门的那一天，正好要拦住你。”

如果说萧艾是十巫派来的，那她对于离火的不知情也就是装出来的，而进入陶山堡以后对他所表现出来的畏惧和疏远，也都可以看做是欲擒故纵，示弱好博取他以及陶山堡里众人的同情和好感。

“是十巫直接给你们下达的任务，派你进入浮玉大泽么？”

萧艾越过越泽的肩膀，怒气冲冲地瞪着一脸阴沉的尤利西斯，只想给他俩一人一个白眼，这两人今天都是抽得什么风。“你在胡说些什么！上面强制下发的任务，我能不接受吗——”

越泽似乎没有多少耐心，并不想给她申辩的机会，“你只需要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

萧艾气鼓鼓地转过头，“是。”

“是不是要阻拦任何人进入浮玉大泽？”

“是。”

萧艾只觉得莫名其妙，被人诬陷怒火中烧，眼睛仍然瞪着尤利西斯，下意识地回答了越泽的问题。然而话出口之后，却突然发觉，越泽的表情，似乎和他冰冷暗含怒意的语气，并不是太符合。而且他的手指也掐得不是很紧，至少能让她保持呼吸顺畅，还能顺利说话，要知道，上一次他一怒之下掐住自己，那手劲大得简直是要把她当场掐死。

等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萧艾还在愣怔中，就看见越泽突然对她眨了眨眼睛。由于越泽是背对着尤利西斯的，尤利西斯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通过他的动作和说话的语气来判断，所以刚才的这一个眼神，明显就是给萧艾看的。

萧艾愣了一瞬，领会了越泽的意思，急忙又继续摆出生气的表情，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

越泽微微扬了扬嘴角，对她的表情领会能力和反应速度表示满意，继续冷冰冰地开口，“在浮玉大泽，你知道离火可以烧伤我，却假装不敌，是不是十巫的授意，好让你被我带回来？”

如果说前面两个问题还算正常的话，这句话让萧艾彻底无语了，这要怎么回答？什么叫做“知道离火可以烧伤我，却假装不敌”？她要是早知道离火可以烧伤他，估计就不会在陶山堡里站着了，瞎编也要有个限度的吧？

不过尤利西斯却自己替她解了围，见萧艾纠结，以为她是心虚了，不屑地笑道：“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了，十巫想要拿下浮玉大泽，却一直没有好方法。离火失传已久，离族人也早就死光了，你一个假冒的女巫，也能——”

话还未说完，一道淡蓝色的火光就迎面扑来，在他周围燃起一圈火墙。火焰虽然稀薄，但温度却高得惊人，灼热的触感让他僵直了身体，不敢移动一步。

在他说刚才那番话的时候，估计已经是确定了越泽已经相信了他的说法，放松了戒心。在他话说到一半，最不设防的时候，越泽转了转眼睛，向后方使了一个眼色，萧艾心领神会，离火便呼啸而出。

至于越泽为什么不自己出手，萧艾一时半会还没顾得上想。

既然人已经被离火困住，越泽也松了手，将萧艾放了下来，转身面对着一头红发的西方人。

萧艾脚尖刚落地，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就算刚才越泽没有用力，被人卡住喉咙的感觉也绝不好受。“咳咳，下回再有这种事情，你能不能事先提醒一下我，咳咳，刚才真的是要被你吓死了……”

越泽一脸歉意，“对不起，刚才一时情急，弄疼你了。”

萧艾揉了揉喉咙，摆摆手，算了，这次就不计较了。不过她好奇的是，为什么要这样子骗尤利西斯，而且还要她演一出苦肉计来配合。

两人走到被离火围住的西方人面前，萧艾上下左右看了好几圈，直到那眼神都让尤利西斯有点发毛了，她才收回了目光，用胳膊肘戳戳越泽，“哎，我觉得他好像不是真的尤利西斯哎。”

越泽点头，对她的眼力也表示满意，“没错，他的确不是。”

火圈中的尤利西斯听见两人这么说，脸色瞬间阴沉了好几度，不过很快也恢复了正常，昂首开口道，“不错，我乃什勒家族的长老，库里·什勒爵士。没想到你们还是有几分眼色，不过你们这样拘禁着我，可不是什么好事，快些把我放了，否则，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勒家族的实力。”

好大的口气啊，萧艾看了看越泽，真的很想笑，“我本来只是觉得你没有尤利西斯那么嬉皮笑脸，才猜你不是他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主动就承认了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还那么肯定？”

“从他一进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身体是同一个身体，但他和尤利西斯身上的法术气息有一些不同。”

原来是这样，萧艾对于越泽实力的叹服又多了一层。“那他这个样子，其实就是鬼上身？”

“对，和鬼上身差不多，应该是趁尤利西斯睡觉或者没有防备的时候，用法术压制住他的灵魂，然后让自己的灵魂进入，占据他的身体。再说了，尤利西斯之前没有见过离火，又怎么能辨别真假？况且，你身上的离火是真的，我不会看错。”

看来还是对自己的判断相当的自信，而不是信任她的说法，萧艾撇撇嘴，“那以你的能力，直接出手把他抓住就好了，为什么还一定要让我用离火？”

一旁的库里爵士看两人自顾自地一问一答，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脸色黑得直接都能当黑板了，咬牙低声咆哮道：“你们还要说到什么时候，快放了我！”

越泽这才将视线真正落在他身上，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里隐含的危险性，让萧艾都不由得有点毛骨悚然。

“你觉得，进了陶山堡，还能再出去么？”

浮山奇遇（二十三）